第120節
他為此,一直很愧疚自責,覺得沒守住蘇家的祖業,以后死了都沒臉去見祖宗,誰知,秦家卻幫他把那塊地要回來了,還蓋章簽字生效,那塊地不會再被誰輕易的奪走。 更讓他覺得慶幸的是,蘇家老宅還沒有被開發商動,一切都保存完好。 秦家一定沒少下功夫吧?這可不僅僅是錢的事兒,那里屬于征用地段,要建什么大型商場和游玩的設施,其他地都談妥了,只保留他蘇家,秦家不知道用了什么理由才說服對方。 但是…… 他再動心,也不能接受,女兒比這些重要。 “這可是祖宗的基業啊?!壁w南笙見柳蘇源還是不為所動,漫不經心的提醒了一句,“尤其是對你們這種傳承了幾百年的家族來說,還有什么比這些東西更重要的?” “趙老說的是?!鼻赜拥赂锌?,“我秦家現在住的老宅有些房間都不知道修葺過多少回了,我都沒敢推倒重建,祠堂更是重地,供奉著一百多位祖宗靈位……” 柳蘇源啞聲接過話去,“那也不及我女兒重要,二十年前,我沒能為她做些什么,現在,我怎么可能因為一塊地就退縮?便是祖輩們怨我,我也不在乎?!?/br> 這幅豁出去、不顧一切的態度,最難搞。 趙南笙眼眸閃了閃,笑著問宴暮夕,“暮夕,你一直不說話,在琢磨什么呢?” 宴暮夕笑吟吟的道,“在琢磨還有什么報仇的手段比服毒更解恨?!?/br> 趙南笙噎了下,笑罵,“你怎么不琢磨點有用的?不是我偏心誰,仇恨這東西,傷敵一千、自損八百,難道除了兩敗俱傷,就不能有別的路可走了?” 宴暮夕挑眉,“比如?” 趙南笙意有所指的道,“比如想個更積極、更治愈的補償方式,過去闖江湖的人都是有仇必報,你捅我一刀,我勢必要還你兩刀才算出了那口氣,但是,冤冤相報何時了呢?那個被捅兩刀的只要不死,心里就能沒有怨恨?只要有怨恨,就會想著再捅回去,如來一來一往,這輩子就為報仇活著了?除非斬草除根,才能解了心頭之患,但現在不是過去的江湖,有法律在,斬草除根的事兒,誰敢做?” 宴暮夕似笑非笑,“所以呢?” 趙南笙語重心長的道,“江湖已遠,有些規矩也得與時俱進不是?更別說,做人留一線、他日好相見,咱們都有子孫后代,凡事都不可做絕?!?/br> 宴暮夕幽幽的道,“趙老說也沒錯,但是我準岳母不會有子孫后代了,我女朋友是她在紫城時從孤兒院收養的,拜秦家所賜,她終生都無法當一個母親?!?/br> 聞言,趙南笙似有些意外,“這么說,你那小女朋友并非是蘇家親生骨rou?” 宴暮夕點點頭,像是隨意的道,“我正努力幫她尋親生父母……” 這話出,東方蒲低下頭,掩飾自己的表情。 東方將白裝的還不錯,臉上看不出什么異樣來。 趙南笙眸光晃了下,略帶幾分歉意道,“原來還有這一出,倒是我思慮不周了,老秦,人家的態度你也看到了,該說的我也說了,你還有什么誠意要表的嗎?” 秦佑德的手就按在箱子上,仿佛有千金重,說出來的話更是一砸一個坑,“有,我如果能給柳絮把容貌和身體恢復到四十歲該有的正常模樣,蘇秦兩家的恩怨能不能到此為止?” 此話一出,整個辦公室都靜了。 不是嚇到,是驚異,這怎么可能呢? 柳絮的反應最大,震動的都有些不知所措。 秦家的人也震驚的齊齊看向秦佑德,秦長風此刻,總算明白了老爺子昨晚說的那句‘自有決斷’是什么意思,原來是這樣。 但父親怎么舍得? 那可是秦家的鎮宅之寶,秦家這么多年了,遇上多大的事兒都沒舍得往外拿,現在卻…… “能嗎?”秦佑德又問了一遍。 柳絮失神一般開不了口。 柳蘇源也沒比她好多少,雖然之前,從宴暮夕那兒多少聽到一些,按說該有心理準備才是,但親耳聽秦佑德說出,還是激動的有些失控。 喬德智總算還能穩的住,他帶著幾分質疑問,“你確定能做到?有些東西可是不能逆轉的,你可別用什么把戲來騙我們……” 秦佑德道,“有你在,我哪敢耍什么把戲?你也該聽過我秦家先祖曾有一套獨門針法,能刺激人體損毀的細胞組織重新生長,自然衰老到一定程度自然是沒辦法用人力抗拒,但柳絮這種的,卻是可以一試?!?/br> “只行針就行?” “當然不,還得輔以我秦家的鎮宅之寶?!鼻赜拥孪袷桥伦约簳蠡谒频?,一口氣說了三樣東西,他說完后,長長的呼出一口氣,整個人感覺更蒼老了。 但在場的人,除了秦家和喬德智,其他人聽都沒聽過,更不知道有什么用。 就是東方靖也一頭霧水。 最先忍不住發聲的是秦長遠,他情緒很激動,“爸,您怎么能、怎么能把祖宗留下來的東西就這么拿出來了?那些東西在秦家二百多年,經過了多少大風大浪,秦家人都沒舍得用啊?!?/br> 秦佑德愴然道,“是我沒用,教不好女兒,守不住寶貝,等這事兒了了,我自會去祠堂跟祖宗們請罪?!?/br> “爸!” “爺爺,您再好好想想……”秦觀海也急切的勸起來,“這事實在非同小可,您可不能沖動啊,那寶貝用了可就沒了,等您后悔時就晚了?!?/br> “你們都別說了,我心意已決?!?/br> 三更 同意還是不同意? 見秦佑德神色堅定,秦長遠只得去求秦長風,言辭懇切,“大哥,你也說句話啊,你是秦家的現任家主,守護那三樣寶貝也是你的責任吧?你就這么眼睜睜的看著不管?” 他真想吼一句,爸老糊涂了,你也糊涂了嗎?柳絮哪有秦家的寶貝重要,反正已經應了蘇家那兩個條件,大不了也死磕就是。 秦長風臉色不太好看,但說出來的話卻是不容置疑的,“二弟,爸決定的事,我們作為兒子,只需聽著就是,況且,爸是拿出來為我們秦家贖罪,我覺得應該?!?/br> 秦長遠不敢置信的瞪大眼,仿佛聽到什么鬼話,“大哥,那寶貝在你任家主時保不住,你就不怕被后世子孫埋怨?你不要名聲了?” 秦長風黯然道,“名聲沒有良心重要,二弟,你跪了一晚上的祠堂難道還沒有想明白?” 聞言,秦長遠一副飽受打擊的樣子,身子晃了晃。 秦觀海趕緊扶住。 秦佑德看了兒孫四人一眼,“長風說的對,這寶貝重要,重不過秦家的名聲,名聲重要,卻重不過良心,我們秦家立世二百多年,不肖子孫也有過,但瑕不掩瑜,秦家始終敢說自己頂天立地,從未做過有愧于良心的事兒,治病救人、積德行善,我們從不敢忘卻,就是列祖列宗今天在這里,也會毫不猶豫的同意我的做法,長遠,你回去后,再去祠堂跪著,觀海,你也一起,你們什么時候想明白了,什么時候出來?!?/br> 秦長遠聞言,頓時臉色更灰白了。 秦觀海低下頭,難堪的應了聲“是”。 秦佑德教訓子孫,別人都不會插嘴,等他說完,趙南笙輕嘖了聲,滿是感懷的道,“老秦,這回你的誠意我都挑不出毛病來了,盡最大的努力去補償贖罪,不惜動了秦家二百多年守護的根基,好,好啊,換成是我,我是做不到的,若我那女兒做了惡事,我頂多就是把她推出去讓人處置,可補償,卻舍不得做到這份上,你比我仁義啊?!闭f完,還拱了拱手,表示佩服。 秦佑德慚愧的搖頭,“我哪敢當趙老這番夸?我不過是求個心安理得,等到死了見了祖宗別被罵的無地自容而已,子不孝,父之過,說到底,都是我的罪,我怎么能不傾力去贖呢?” 趙南笙點點頭,似很動容,轉過身看向柳蘇源父女,“蘇大廚這回怎么說?是接受還是依然堅持非給秦可卿服毒不可?” 柳蘇源看著自己女兒的反應,“柳兒,你的意思呢?” 柳絮咬著唇,雙拳緊握,渾身輕顫。 見狀,柳蘇源心疼的摸摸她的那一頭干枯的白發,“柳兒,不管你做什么決定,爸都支持你,不過,爸做夢都盼著你能像個正常人那樣生活,柳兒,你能明白嗎?” 柳絮明白,可心里依然各種情緒翻滾撕扯,她不想就這么放過秦可卿,只是廢一只手、逐出家門太便宜她了,就算不能行醫、不是秦家人又如何?能比得過她二十年受的煎熬和痛苦嗎?不能,她還是不甘心,她最想做的就是讓秦可卿跟她一樣吃下毒藥,讓她也遭受一遍自己所受的那些折磨,可秦家人說了,那毒藥,秦可卿或許能解,萬一她偷著解了,她的報復不就失敗了? 最讓她掙扎的還是,秦佑德拋出的誘餌,沒錯,在她看來這就是個誘餌,還是撿著戳中她心臟的,那本書籍,她不稀罕,可蘇家那塊地,她知道,父親很想要,可她還能穩的住,直到如今,秦佑德說能幫她恢復到四十歲女人該有的模樣,她再無法鎮靜。 父親說,他做夢都在盼著,她又何嘗不是?二十年來,除了噩夢纏繞,便是另一個夢,夢里,她臉上沒有惡心的皺紋、沒有恐怖的老年斑,頭發烏黑光亮,肌膚盈潤如玉,夢中有多歡喜,醒來就有多殘忍,她不止一次的掐著自己松弛衰老的肌膚,恨天恨地恨那對狗男女,如果,如果秦佑德真的能把她的美夢達成,那么她是不是就不會再活在噩夢里?她是不是也可以有未來了? 她一語不發,但臉上的表情不停的變換著,秦家人都看的心驚膽顫,不知道她會做出什么決定,柳蘇源也提起心,緊緊的盯著她。 宴暮夕悄悄給了喬德智一個眼色。 喬德智心神領會,中氣十足的喊道,“如果,你的這個辦法失敗了呢?用上你秦家的寶貝,也沒辦法幫到柳絮,你秦家待如何?” 秦佑德擲地有聲的道,“那就給可卿服下毒藥,我派人盯著她,絕不給她解的機會?!?/br> 對這個答復,喬德智算是勉強滿意,又問,“時間呢?” 秦佑德道,“快則一個月,慢則百天?!痹捖?,見喬德智要翻臉,苦笑著解釋,“這并非我故意拖延,而是你也清楚,這枯木逢春不是一蹴而就的,需得慢慢養,藥下的太猛,容易適得其反,你也不想讓她的身體在調養過程中再添新的隱患吧?” 喬德智哼了聲,沒跟他再爭執,轉頭對柳蘇源道,“我覺得可以試試,不過,決定權在你們父女倆手里?!?/br> 四更 接受 “柳兒?”柳蘇源試探著喊了聲,“你怎么想?” 柳絮崩潰的擠出一句,“我不知道?!?/br> 她是真的不知道該怎么選擇了,期盼重生的渴望和二十年的仇恨交織在一起沖撞,幾欲把她撕裂,她怕選了會后悔,讓多年的仇恨情何以堪?可也怕放棄了后悔,那她只能永遠活在地獄里。 “外公,不若您替柳姨做決定吧?!毖缒合m實的建議到,其實昨天,他和柳蘇源、喬德智就商量過了,服毒不是他們最終目的,他們的最終目的,是秦家的這三樣寶貝。 一塊有著化腐朽為神奇的晶石,兩種能起死回生的藥草,來歷已不可考證,但在秦家保存了二百多年,被視為鎮宅之寶,功效,被傳的神乎其神。 不過知道的不多,宴暮夕消息靈通才略知一點,最初他是有些疑慮的,直到跟喬德智說了,得到確定的答復,才對這個計劃安了心。 報仇固然重要,但柳絮如果只為報仇活著,那她的人生也就到此為止了,她毀了自個兒,宴暮夕并無多少波動,可他不能不在意柳泊簫。 所以,為了自己的媳婦兒,他也得想個盡量兩全其美的法子,既懲治了秦可卿,又能幫柳絮爭取到一次重生的機會,如此,才算是皆大歡喜吧。 好在,事情一直按照他設定的方向走,秦佑德經過一晚上的思慮掙扎,最后還是決定舍了那三樣寶貝,來換取秦家的名聲,是的,不是為了他女兒,他想要的是把這件事的影響縮減到最小,蘇家父女接受了秦家的補償后,那么當年的事兒就不會再擺到明面上去,他們可以在網上可勁的作賤東方靖,讓他身敗名裂,卻不會再去攻擊秦家,秦家的事兒,私下解決了。 不過,這都是暫時的,秦可卿他不會放過,若讓他查到足夠的證據,證明是秦可卿和曲家聯手害了泊簫,那么下一次審判,他要的就是她的命。 他腦子里各種念頭急轉,耳邊已經聽到柳蘇源在說,“好,我替女兒應了,只是,你秦家最好說道做到,否則,我豁出這條命去,也要你們秦家血債血償?!?/br> 秦佑德鄭重其事的道,“蘇大廚放心,我既然敢說,便是有九成的把握,若做不到,您只管跟我討公道,我奉陪到底?!?/br> 柳蘇源沉沉看他一眼,沒再說話。 喬德智問,“那什么時候開始?” 秦佑德想了想道,“明天如何?我得準備一下,那兩味藥草一個內服,一個外用,還需要加些其他的藥,我不放心別人來,我親自動手的話,就有些慢……” 喬德智接過話去,“我留下幫你?!?/br> 聞言,秦佑德眼睛一亮,“那就再好不過了,咱們還能一起商量下,協議出個最佳的方案?!?/br> 喬德智哼了聲,“只要你別怕我偷學你的本事就行?!?/br> 秦佑德苦笑,“你就別擠兌我了,我那點本事哪敢在你跟前班門弄斧?想當初,我還是在您母親面前聽過訓……” 喬德智擺擺手,“行了,別扯那些事兒,事不宜遲,我今下午就留在這里跟你一塊兒忙活?!?/br> “好,好……”秦佑德沒有不答應,甚至還有點激動,轉身對秦觀潮吩咐,“觀潮,等下你也跟著,你喬爺爺本事遠在我之上,你之前不是也去紫城尋過他嗎,現在正有機會,等會兒虛心學著些?!?/br> 秦觀潮復雜的應“是”。 喬德智不客氣的嗤笑,“說的好像我要幫你教孫子一樣,我可沒有我娘的胸懷,誰想學都指點,我的本事只教給我喬家的人?!?/br> 秦佑德就當自己信了,可滿臉都是‘你騙不了我’的自信和得意。 喬德智那個惱火啊,他的確不是藏私的人,在紫城時,也曾指導過幾個人,但見不得秦佑德這幅小人得志的樣兒啊,話題一轉,冷笑道,“現在事情都談妥了,你是不是還忘了一件事?” 秦佑德表情一僵。 宴暮夕似笑非笑的附和,“是呢,還有重頭戲沒上演呢,老爺子,您是不是該把您女兒給請出來了?再拖下去,我都以為她畏罪潛逃了?!?/br> 秦佑德愴然一嘆,對秦長風道,“去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