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
“嘖!”程遙遙露出“你逗我”的表情,“供銷社一等白米掛牌價才一毛七!” 老農也是看程遙遙穿得好才抬價,被她一嗆,立刻道:“我這兒可是不要糧票的。你買多點我給你便宜?!?/br> “便宜多少?” “七毛?!?/br> “還是貴!”程遙遙從包里拿出兩尺布票:“五毛,這兩張布票給您?!?/br> “布票!”老農眼睛一亮,又道,“你壓價也忒狠,最少也要六毛!” 程遙遙笑了:“您一年也才兩尺布票,到底要不要???” 兩張布票在程遙遙手里晃啊晃,老農眼睛直勾勾盯著,一咬牙伸手搶過去:“行行,看你長得水靈,就給你五毛!” 這年頭城鄉差距大,大在物質分配不均。城里人為了一口糧食愁破了頭,鄉下的老農民為一張工業票或者布票也能急得火上房。 這年頭結婚除了彩禮,還要三轉一響,再差的,一件新衣裳總得做吧?可鄉下的老農民不像城里,總能弄到點布料做衣裳。鄉下人想在供銷社扯一塊布做衣裳,可是件大難事兒。 老農的老閨女兒長大了,正是愛美的時候兒,就想穿件新衣裳??勺罱谑猩腺u布的人沒來,老農手里攥著錢都沒法兒給閨女兒扯件衣裳。一見程遙遙手里的布票,哪里還舍得放手。有了布票,布料價格可比黑市便宜一番呢! 老農讓程遙遙原地等著,自己跑到一旁,沖箱子后頭喊:“猴子,猴子,吹哨!” “吹哨”是來生意的意思。箱子后頭傳來個青年帶著困意的生意:“來了,多少?” 老農轉頭:“你要多少?” 程遙遙眼睛都直了,猴子!她慌忙道:“五斤。順便把猴子給我叫來!” 一個瘦巴巴小青年抱著袋糧食走出來:“誰叫我?” 只見一個美得叫人不敢直視的姑娘站在屋檐下,正滿臉激動地看著自己。猴子登時一個激靈,雙手扯扯身上皺巴巴的衣服:“你……你找我?” 猴子心里咚咚跳。他還沒跟這么漂亮的姑娘說過話呢,而且這姑娘看著他的眼神,就跟看見……看見啥好吃的似的。 程遙遙強忍激動,先結算了糧食的錢,把那一袋子白米藏到謝三的筐子里。老農揣著錢和空袋子匆匆走了。 程遙遙這才對猴子道:“上好的皮子,你收不收?” 猴子聽見生意,蕩漾的心神立刻收回來,道:“夏天了,皮子可賣不上價兒啊,不收這玩意兒?!?/br> 程遙遙拿起塊皮子給他看:“這皮子質量可好了。只要你收了,我跟你買幾斤糖?!?/br> 猴子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十分警惕:“誰告訴你我有糖的?” 糖和糧食都是禁止黑市流通的,被抓住的話后果相當嚴重。這些黑市上討生活的小販都相當謹慎。 程遙遙笑了:“你腦子靈活,懂得借著老農民賣糧食分錢,肯定也有門路認識賣糖的?!?/br> 原書里猴子是個倒爺,頭腦相當靈活。他自己什么都沒有,但是門路廣,會鉆營,三教九流的人都認識,專門幫買家和賣家牽線搭橋,賺點潤手費。 猴子眼珠轉了轉,程遙遙把一張零鈔塞進他手里,道:“你有門路呢,以后我會常常關照你的?!?/br> “你要多少糖?”猴子捏著手里的五毛錢,終于松口。 程遙遙想了想:“先來五斤吧。這幾張皮子你得給我收了?!?/br> “成!”猴子給白砂糖報了一塊七的價,皮子報了三塊二的價,讓程遙遙等著,自己很快就往巷子里飛奔走了。 這時,謝三也回來了。他看見一個瘦巴巴的青年從程遙遙身邊跑開,眸色沉沉地看著程遙遙。 他不說話,程遙遙也從他眼神里看出了“你不聽話”的訊息。她莫名地有點心虛,忙邀功道:“剛才那人肯收皮子?!?/br> 謝三微微挑眉,倒是顯出兩分詫異來。程遙遙居然真的能在夏天賣出皮子。 程遙遙也很詫異,問謝三:“你把干菌子都賣了嗎?賣了多少?” 謝三攤手,程遙遙不見外地扒著他手里一卷零鈔數了數,居然有五塊錢之多!還有好幾張糧票!“你怎么賣了這么多?” 謝三不吭聲,拿出半斤糧票和兩毛錢,放進程遙遙手里。 程遙遙瞪著他:“干嘛?” 謝三語氣很自然:“饅頭?!?/br> 這還是要跟自己算清楚的意思。程遙遙瞪了他半天,收下了,懨懨地撇開臉去。 一會兒,猴子呼哧喘氣地回來了,從懷里掏出一袋子糖:“呼……你還在啊。五斤,你掂掂?!?/br> 謝三以眼神詢問,程遙遙小聲道:“是糖?!?/br> 謝三接過來,用手掂了一下,點頭:“五斤整?!?/br> 猴子笑道:“行家啊?!?/br> 程遙遙把錢拿出來,道:“那皮子呢?” “皮子三塊五!”猴子數了錢塞進兜里,得意道,“我給你抬了價!” 三人交割了錢款,謝三提著筐帶程遙遙離開黑市??鹱永锒嗔耸飽|西,謝三也不多問。 謝三領著程遙遙回到大路邊的巷子口就停下。 程遙遙得意洋洋,沖謝三道:“說了我能賣出去的!” 謝三“嗯”了一聲,拿出兩塊錢來給她:“多賣的?!?/br> 程遙遙瞪著那錢,眼珠一轉,收下了:“這算是我們合作咯。你看看,黑市上價格這么好,你為什么每次都把東西賣給供銷社???以后都來黑市呀?!?/br> 謝三沉默不語,半晌道:“我的成分不好?!彼读顺洞浇?,溢出自嘲:“我這種人,沒資格冒險?!?/br> 程遙遙咬了唇,怔怔看著謝三。剛才謝三能在黑市以高價賣出干菌子,說明他不是不懂做生意,也不是只會面朝黃土背朝天干死力氣活,他只是…… 程遙遙想通了很多原書里沒有寫出來的東西。為什么謝三會過二十年的苦日子,每天只靠賣死氣力賺些可憐的工分?因為他的出身!他不像其他人,倒買倒賣頂多被罰游街,他這樣的出身,沒有犯錯的資格。他撐著家里的一片天,他要是被抓,年邁的奶奶和柔弱的meimei,就真的沒有活路了。 程遙遙忽然抓住謝三的手,道:“你是怕自己出了事,沒人照顧奶奶和meimei?!?/br> 謝三渾身一震,漆黑眼眸里泛起了驚濤,他定定看著程遙遙,那雙盈盈的桃花眼里,閃動著理解和同情的光。 那理解令他心熱,那一絲同情又像寒冬里的雪水,潑醒了她。把手抽了回去:“以后不要來賣東西。你一個人,很危險?!?/br> 頓了頓,又道:“我也不會再來?!?/br> 說完,謝三提起筐子,率先走出了巷子。 …… 程遙遙怔了半晌,才一個人悶悶走回供銷社。韓茵和張曉楓早就等在門口,一見著她就拽?。骸澳闩苣膬喝チ?,我們都要被你嚇死了!” “我……我去了趟廁所?!背踢b遙支支吾吾道。 韓茵這才放心,拉著程遙遙道:“快快,供銷社到了一批新花樣的點心,快點買去?!?/br> 供銷社的點心一向只有老四樣,程遙遙還挺好奇有什么新花樣呢,當下跟著韓茵走了。 第25章 沙琪瑪和信 這個年代的供銷社柜臺很高,玻璃展示柜里放著老四樣點心:江米條,雞蛋糕,桃酥和雪片糕。大部分時候點心都是斷貨的,柜臺里的只是展示品,沒點關系還買不著。 程遙遙她們今天很幸運,臨近端午節,供銷社新到了一批點心,除了雞蛋糕和江米條外,還來了一樣難得的新式點心:沙琪瑪。 這年頭沙琪瑪沒什么花頭,方方正正切成大塊,外表金黃油潤還夾雜著一些芝麻,隔著柜臺仿佛都能聞到那股香甜的味道。 油炸的沙琪瑪又香又脆,怎不叫人心動?韓茵她們湊在一塊兒嘰嘰喳喳湊了半天,錢倒是能湊夠,可手頭卻沒有點心票。 幾人不約而同看向程遙遙,程遙遙攤手道:“別指望我了,我也沒有點心票?!?/br> 原主下鄉時,父親給了她一疊點心票,不到三個月的時間居然已經吃光了。 原主當然不是自己吃光的,而是瘋狂倒貼沈晏,一大半點心票和糧票都花在沈晏身上了,而沈晏的點心也有一半是便宜了程諾諾。 想到這程遙遙就氣得牙癢癢。 三個女孩子圍著點心柜臺嘰嘰喳喳了半天,結果一張點心票都掏不出來,營業員不耐煩地道:“到底買不買呀?不買就讓開,別在這兒妨礙其他顧客!” 韓茵氣道:“少看不起人了,你看我們像買不起的樣子嗎?!” “可我們現在的確買不起呀?!?,程遙遙小小聲道。 程遙遙覺得怪丟人的,從前那些藍血高奢品牌店里,盤著頭發神色高傲的營業員們,哪一個看見她不是笑得春花燦爛,熱情得堪比海底撈員工。 也就這年頭的供銷社營業員敢這么對顧客了。營業員是鐵飯碗,一個月拿24塊的工資,服務態度再差都不會被淘汰。再說了,這個工作可是個肥缺,能進來的家里多多少少都有點關系,態度自然高傲。 三人怏怏然離開點心柜臺。韓茵對程遙遙道:“你家里怎么也不給你寄點票啥的?我剛才瞧見程諾諾拿了一疊票呢,說是家里給她寄的?!?/br> “什么?!”程遙遙登時怒火滔天,程父偷偷給程諾諾寄了票和錢? 看程遙遙小臉顏色都變了,張曉楓用力踩了韓茵一腳,韓茵也自悔失言,連忙道:“也許是程諾諾她媽寄來的呢?” 托原主大鬧過幾場的福,知青們都知道程遙遙和程諾諾不是同一個媽生的。當然,光兩人的長相和身高,也知道這兩人絕對不可能出自同一個娘胎。 “怎么可能?”程遙遙冷笑。程諾諾他媽是個扶弟魔,好東西都倒貼給娘家了,哪可能給程諾諾寄東西? 程遙遙憤憤地一甩手:“走,我們去郵局看看!” 程遙遙到了郵局,報上自己的名字和介紹信,卻沒有寄給她的包裹。營業員遞給她一封信:“就一封信!” 程遙遙不甘心地問:“怎么可能沒有包裹?” 營業員不耐煩:“沒有就是沒有!” 程遙遙捏著那一封信,氣得臉色發白。 仿佛是多年前自己的遭遇重現。后媽在父親的耳邊吹枕邊風,居然把外公外婆留給她的產業騙走了,作為meimei12歲的生日禮物送給她。 要不是外公留下的經理人忠心耿耿,偷偷知會了自己,程遙遙在父親面前一通哭鬧,外公一生的心血就要落在后媽和meimei手里了。 程遙遙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才知道,她在成年之前,要活得好就必須依靠父親的寵愛。而父親的寵愛已經不再無條件的傾注在她一個人的身上。好在程遙遙長得美,天生就是要集萬千寵愛于一身的。她在父親面前賣乖撒嬌,耍弄手腕,把父親的寵愛從后媽和meimei身上拉了回來。 沒想到重活一世,她還是要陷入這樣的循環里。 程遙遙攥著信封,一時間陷入了她以為早已經忘卻的回憶里。 韓茵沒想到自己一句話,會惹得程遙遙這樣傷心。 韓茵干笑道:“遙遙你別生氣,你先看看你爸爸寫給你的信里說些什么嘛?!?/br> “看個屁!”程遙遙雙手一錯就把信封給撕了。 誰知信封破開,掉下一疊票據來,花花綠綠撒了一地。眾人紛紛側目,韓茵和張曉楓忙搶上來幫程遙遙把地上的票據撿起來。 張曉楓驚訝得鄉音都出來了:“哎呀我的媽呀,這么多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