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節
反倒是胡大又嘆了一口,替他這個不甚親近的弟弟說了一句心里話:“那些丹藥里沒有害人的東西,你可以叫貴人們安心了。胡二他雖然不是個東西,但他沒想害人,他所做的一切,都不過是為了他的長生不老夢罷了,他們那些人的長生夢?!?/br> 顧含光假裝沒聽到這句話,深吸一口氣冷靜下來,轉而問起了有關于云皓的消息。 胡大倒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可是以云皓一貫的警覺,早在胡府出事的時候,就將所有相關的暗樁撤的干干凈凈,連張碎片紙都沒有留下。 顧平寧沒覺得意外。 這云皓的作風一直很像是陰溝里的老鼠,偷偷摸摸見不得光,只敢在陰暗處擺弄些鬼蜮伎倆,一旦露了馬腳,溜得比誰都快。 不過胡執禮牽扯出來的糟心事也算告一段落,顧平寧騰出手來,終于決定重點處理一下自個兒被不停刺殺之事。 這天下午陽光正好,顧平寧心血來潮,拉著藺耀陽、飛葉和阿睿打葉子牌。 阿睿不懂規則,懵懵懂懂被叫來湊數,被實在看不過眼的紅纓在后頭偷偷提示,也勉勉強強把牌局湊了起來。 而藺耀陽心思簡單,飛葉又是新手上路,顧平寧想不贏都難,于是在牌上留了半分心思,又琢磨起偷溜進去見金琦的可能性。 “我的直覺,這個金陵的五皇子肯定知道些什么?!鳖櫰綄庪S便扔了張牌出去,“但是太子到底為什么一直攔著不肯讓我見金琦?” 藺耀陽也覺得此事奇怪,這還是頭一回,他皇兄為同一件事拒絕他兩回,態度還十分堅決,甚至嚴厲告誡他不準拿這事去煩父皇。 飛葉翻開場上的最后一張牌,終于揚眉吐氣勝了一把,心情甚好的一邊洗牌一邊道:“金琦,就上回你說的那個美的不似真人的質子?他怎么了,自恃美貌不愿見人嗎?” 金琦那張臉確實好看不假,但這話從飛葉嘴里,怎么感覺怪怪的。 顧平寧洗了牌,正想開口,冷不丁聽到阿睿突然蹦出三個字:“偷偷去!” 這一下子把場上幾人驚得不輕,顧平寧更是直接放下牌,湊近著問道:“阿睿說什么?” “說,可以偷偷去?!卑㈩5倪@句話吐字清晰,語調連貫,再不像之前那樣磕磕絆絆。 飛葉高興地不得了,當下許諾要削一把木劍作為獎勵。 其實自從那夜大火后,阿睿就一直睡不安穩,半夜里總要驚醒數回,整個人也跟著憔悴沉默了不少。 飛葉嘴硬心軟,又覺得那天冒冒失失帶人去胡府的自己要負一半責任,于是被阿睿硬拽著袖子□□一晚后,幾乎算是常住在安王府里了。 看這架勢,是想等到阿睿情況好些后再放心離開。 而現在這句清晰的話總算讓人放心不少,更重要的是,阿睿的心智,似乎比剛剛醒來時長大了些。 顧平寧心里高興,笑著點頭肯定道:“阿睿說得對,不讓去我們就偷偷去。我行動不便,但至少可以給金琦帶句話嘛?!?/br> “我去吧?!憋w葉這會兒心情正好,于是自告奮勇道,“正好見見你們口中不似真人的樣貌?!?/br> 顧平寧沒什么異議,倒是安王殿下舉手反駁道:“還是我去吧,大理寺現在守衛森嚴?!?/br> 飛葉覺得自個兒被挑釁了,面癱著臉一字一句問道:“殿下是覺得自己的身手比我好嗎?” “不是?!碧A耀陽老實地搖了搖頭,“我是覺得,萬一被抓住了,我不會怎樣,是你的話,可能就要被關進去和金琦作伴了?!?/br> 這話竟該死的令人無法反駁。 飛葉輕哼一聲,不愿理會這些個特權階級,轉頭帶著阿睿玩去了。 顧平寧琢磨半響,對著藺耀陽開口道:“殿下幫我問金琦幾個問題,然后注意他下意識的反應,表情、眼神、藏在袖子里的手,越詳細越好,回來告訴我?!?/br> 隨后俯身在他耳邊輕語幾句。 藺耀陽越聽眼睛睜的越大,到最后幾乎不敢置信地望著自家的小王妃。 顧平寧被這眼神看得不自在,微微避開目光解釋道:“假設,假設嘛,都是為了套話。殿下去的時候自個當心些?!?/br> 金琦的牢房一直沒變,依舊是蕭劫自盡的那一間。 藺耀陽避開人偷偷潛入的過程意外地順利,大理寺對金琦的防守似乎并不嚴。直到離的近了,他才聽到牢獄內傳出咿呀哇呀的唱戲聲。 這唱腔…… 十分的一言難盡,怪不得那些個獄卒都避的遠遠的。 “生而不可與死,死而不可復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金琦捏著蘭花指唱到一半,轉身突然看見悄無聲息站在牢房門口的藺耀陽。他收了聲正準備調笑兩句,就聽見這位金尊玉貴受盡寵愛的安王殿下面無表情地開了口: “你說誰殺了顧平寧就可以得到那份名單,誰,都可以嗎?” 金琦一愣,隨后輕笑道:“自然,蕭劫說了,誰殺了顧平寧,名單就是誰的?!?/br> “那如果我殺了她,或者說,是馬上就能殺了她,我要如何得到這份名單?” 作者有話說:這句唱詞出自《牡丹亭》: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與死,死而不可復生者,皆非情之至也。夢中之情,何必非真,天下豈少夢中之人耶。 第77章 金琦聽到這意料之外的話明顯愣住了,隨即哈哈大笑起來:“聽聞安王夫婦感情甚篤,大婚上安王為了救王妃不惜以身檔箭。怎么現如今,突然就要取人性命了呢?” 完全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說這番話的藺耀陽心里慌的一批,但面上依舊裝出不屑與之多言的冷淡。 他來大理寺之前,顧平寧就特意叮囑過了,不管金琦說什么,都不要回應,堅持高冷地繼續問自己的問題就可以了。 “我現在是在問你?!碧A耀陽冷著臉,盯著金琦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怎樣確保,我殺了她,真的能得到名單?” 金琦抬眼上下打量藺耀陽一番,心中細細思量起來。 這位心思簡單的小王爺為何突然轉了性子,大半夜地偷偷潛入到這大理寺來質問他,難不成是已經知道自己的身份了? 不過看太子那護犢子的架勢,應當不是太子那邊露出的風聲。 那么就是云皓那幫臭蟲終于忍不住找上他們家主子了。呵,是想借用安王的身份,就近殺了顧平寧拿到名單嗎? 金琦看著眼前被嬌寵長大天真幼稚的藺耀陽,突然嗤笑道:“那群狗奴才終于舍得把他們的乖寶寶殿下從象牙塔里拉出來了啊,怎么樣,得知真相的安王殿下現在心情如何?” 好看的人就算做出這幅嘲諷的表情,也依舊好看的像一幅畫。 可藺耀陽這一會兒卻沒工夫欣賞這盛世美顏,他的腦海里正飄過一排大寫加粗的問號。 金琦這話是什么意思,狗奴才是在說誰?真相,什么真相? 他是不是套出了什么了不得的話? 藺耀陽隱隱約約感覺到自己已經觸摸到整件事情的關鍵處,正想開口繼續繼續套話,就被匆匆趕來的大理寺卿打斷了。 “安王殿下!”大理寺卿簡直要給穿著夜行衣偷偷潛入的藺耀陽跪下了,“太子特意交代沒有他的準許,任何人都不能踏進這個牢房一步。您行行好,別為難我們了!” 要說藺耀陽和這位大理寺卿也算是老相識了,這會兒眼見對方年紀輕輕就cao勞的禿了頭,良心上難免有點過不去。 說實話,金琦今日的反應,可疑之處著實不少。藺耀陽也不知道自己這一趟算不算完成任務,他猶豫了一下,還是在大理寺卿懇求的目光中轉身離開了。 身后金琦又開始繼續唱戲:“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 這曲不成曲,調不成調,藺耀陽只覺得自個兒的耳朵不堪重負,加快步伐匆匆回了安王府。 顧平寧也沒歇下,此時正在房里等他。 “阿寧,我覺得這事兒有古怪?!碧A耀陽一邊換衣服一邊敘說今夜之事,包括金琦的反應和那些奇怪的話,都一字不漏地轉述給顧平寧。 這事可真是出乎顧平寧的意料。 她之前懷疑金琦知曉那份名單的內情,并以此為籌碼和太子在暗中達成了什么交易,才會讓太子一反常態保他,甚至不同意任何人去牢獄內見他。 因此她原本只是想去讓安王去詐一詐,畢竟一個人下意識的反應時騙不了人的。 如果金琦的最終目的是為了得到名單,那么對他來說,能夠輕而易舉殺了顧平寧的藺耀陽應當是一個阻礙。反之,如果他早就知道名單內情,只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而單純想要顧平寧的命的話,主動送上門的安王殿下就是最好的一把刀。 可現在金琦的反應卻實實在在讓顧平寧迷惑了。 “首先,從金琦的反應來看,他應當是真的想要我的命,而且無所謂是誰殺我。這么說來,他的最終目的并不是那份名單,至少對他而言,名單不是最重要的?!?/br> “其次,他很輕易地就接受了殿下要殺我的說法。因為他所謂的真相,讓他覺得殿下對我動手是一件理所應當的事情?!?/br> “最后,還有一撥人也知道這個真相,那波人是站在殿下這一頭的,身份是殿下的下屬?!?/br> “那么,問題來了?!?/br> “金琦不為了名單,有什么理由非要殺我?” “對于殿下來說,什么樣的真相能讓他下定決心殺了我?” “還有那波人是誰,他們真的會來找殿下主動解開這個真相嗎?” “我打斷一下?!卑察o聽著自家王妃自己分析自己問答的安王殿下突然出聲,“不管所謂的真相是什么,我都絕對不會動動阿寧一根手指頭的。誰要殺阿寧我就殺誰,我會保護阿寧?!?/br> 正在頭腦風暴的顧平寧冷不丁聽到藺耀陽直白又熱烈的承諾,剛剛理順的思緒差點打結,只好咳了一聲掩飾自己的不自在,換了話題問道:“殿下剛剛說金琦在唱戲,可還記得唱的是什么?” 藺耀陽記性好,直接將那兩句曲詞背出來。 “活著不愿為情而死,或者死了不能為情復生的,都不算是極致真切的感情?!鳖櫰綄幾聊チ艘幌缕渲械奈兜?,突然有了一個大膽的聯想和猜測,“會不會是他喜歡的人因我死了,所以他要弄死我替那個人報仇?” 藺耀陽嚇了一跳,這事弄到最后,難道是情殺嗎? 顧平寧順著這個思路繼續往下猜想:“算算時間,死因能和我牽扯上關系的人,是天澤的那位公主?” 可總覺得還是哪里不對勁。 其實現在看來,關于太子殿下一系列反常的舉動,倒是可以猜測一二了。 他應該是知道了那個關系到藺耀陽的真相,卻不想讓其他任何人,尤其是藺耀陽本人知道,才會一反常態,想盡辦法攔著所有人不許去大理寺見金琦。 至于為什么不干脆將金琦殺了確保秘密不外泄?應當是金琦準備了后手,比如說自己一死消息就會外泄啊之類的,太子被威脅,沒有辦法才只能將人一直關著。 但什么樣的真相會讓太子如此忌憚? 顧平寧不由發散思維重新開始揣測,比如說太子的身世有疑,安王是唯一的嫡子什么的。 但這也說不通,這種情況下安王沒立場對顧平寧下手啊。 那就是安王的身份有疑了。 可若是安王的身份有問題,太子為什么要一門心思費心護著他? 顧平寧心里做出各種假設又一一推翻,總覺得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信息被自己忽略了。 夜已經深了,藺耀陽見顧平寧擰著眉沉思,又想起太醫說她思慮過重有傷身體,于是趕緊假裝打了個哈欠,又用手不停地揉眼睛, 果然,顧平寧自己無所謂熬夜,但看不得自家王爺這幅困得不行還硬要陪著她的樣子,當下就熄了燭火,拉著人上床睡覺去了。 又是一夜亂夢。 次日一早,被顧平寧反復琢磨各種揣測的太子殿下氣勢洶洶地上門問罪。 “我有沒有告訴過你,沒我的允許,不許去見金琦!”太子語氣沖,臉色也難看的很,“小六你是長大了翅膀硬了,皇兄的話一句也不肯聽了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