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節
回去的路上雪果然下大了,少有人路過處很快積起了薄薄的一層,倒是盛京少有的景象。 “阿寧你好像心情又不太好,人瞧著也瘦了?!碧A耀陽將袖爐重新塞到顧平寧手中,“是因為溫溪的事嗎?你放心,這事情已經解決的差不多了,蠻國是再不敢將此事扯到你身上的?!?/br> 顧平寧這幾日心里藏著事,她不欲與人說卻也始終無法自我消化,這會兒見到眼神清澈的藺耀陽,突然忍不住想聽聽對方的意見。 “殿下,我想問你個事?!?/br> “嗯,你說?!?/br> “如果,我是說如果啊。如果你遭了暗算,受了重傷,失去很寶貴很寶貴的東西,然后你發現造成這一切的,可能是你最親近的人,你會怎么做?你會想去追查到底嗎?” “最親近的人,皇兄嗎?” “假設是?!?/br> “自然是要查的。查到之后就看皇兄是有意的還是無意的,若是無意的,那也沒辦法,怪不了皇兄?!?/br> 顧平寧若有所思,接著問道:“那若是有意的呢?” “那我也要問清楚,皇兄到底是為了什么要謀害我?!?/br> “那如果他是因為一個很宏大的理由呢?譬如說為了大越?!?/br> “為了大越而害我?” 藺耀陽的眉頭擰巴起來,顧平寧不忍心了,暗自唾棄自個兒優柔寡斷卻為難一直關心她的安王殿下。 她剛要開口結束這話題,就聽到藺耀陽清清爽爽的聲音響起:“那他也應該提前告訴我。我愿意為了大越有所犧牲,在我知曉內情的情況下,但不應該是皇兄擅自替我做了決定?!?/br> 這一句話如同破開冬日陰云的一束亮光,剎那間將顧平寧心中的隱晦思緒掃除了大半。 她近日來一直在琢磨如果真的是姑姑動手,那到底為了什么,畢竟姑姑完全沒有害她的理由??墒菑淖罱K的結果來看,她墜馬歸京,唯一的得利者是整個顧家。 顧平寧實在害怕這其中有什么難以言說的苦衷,又怕自己追查真相會牽扯進來更多她不愿牽扯的家人。 她的心思百轉千回,卻遠不如藺耀陽這一句通透。 通透的安王殿下覺得自己已經聽明白了這個假如,他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顧平寧的神色,然后壓低嗓子問道:“阿寧,是你哥哥做了什么讓你為難的事情嗎?” 作者有話說:總是想很多的阿寧終于被點醒了~ 第53章 回府的路上顧平寧好說歹說,試圖向藺耀陽證明她們家哥哥真的沒干什么傷天害理的事情,更沒有做對不起她的事,剛剛說的假如真的只是一個假如。 安王殿下信沒信顧平寧不知道,但是顧含光總覺得這幾天這位尊貴的未來妹夫看自己的眼神說不出的古怪。 被這種探究的眼光打量了幾天,連中三元的的新科狀元郎終于受不了了,跑到顧平寧的面前開始告狀:“那小子到底怎么回事?問他有什么事也不肯說。這你還沒嫁過去呢,難不成就要開始對我們擺架子了?” 顧平寧沒敢將這其中的烏龍告訴暴躁的自家哥哥,賠了笑含含糊糊道:“回頭我問問他。不過哥哥,我怎么覺著你入仕后變了不少,以前端正雅方的翩翩公子呢?” 被噎了一下的顧含光真心覺著這日子太難過了。 他這個meimei平常聰明的跟能掐會算似的,這回怎么就暈暈乎乎抓不住重點呢?他這是因為官場上的事情暴躁嗎,他這分明是、是想到過不了兩天自家白白嫩嫩的小白菜就要便宜別人家了,心里梗得慌。 沒見他們家父親大人這兩天在家里裝的沉穩淡定,一到外面臉就黑的讓人不敢靠近,活像被人搶走了心肝寶貝似的板著閻王臉。 顧含光又看了一眼沒心沒肺的自家meimei,沒好意思說自己是舍不得她出嫁心里暴躁的,只好匆匆將一盒從太子那里坑來的南海珍珠塞到顧平寧手中,然后一甩袖子走了。 顧平寧總覺得自個兒好像忘記了什么事。 不過她這兩天忙著通過各種途徑打聽姑姑早些年在京中的往事,還要小心安撫著似乎已經察覺到不對勁的娘親,著實沒空再去安慰仿佛終于進入遲來青春期的自家哥哥。 不過查了這么些天,其他的發現暫且不論,顧平寧只知道,姑姑獨自在京城的那些年,怕是過的不怎么如意。 未婚有孕本就算不得什么光彩的事,胡家老夫人原本看中的兒媳婦又被迫換了人,再加上顧家的名聲雖響,在京城卻無一人可以作為顧碧琴的依靠。 沒有人比顧平寧更明白這種血脈親人遠在北境的感覺。 對于顧家唯一在京的女兒,那些人自然是不敢在明面上做出什么出格的舉動,可是在京都,磋磨一個人從來都有萬千種讓人叫不出苦的法子。 顧碧琴不像顧平寧,她的性子敏感,遇事遇人又感性大于理性。她獨自在京受的萬千委屈,不愿送往北境打擾行軍作戰的兄嫂,卻又沒又能力以牙還牙一一報復回去。她這一生,做的最果決最狠下心的一個決定,便是在失去了唯一的孩子后鐵心和離。 可既如此,到底為什么有同意求親呢?因為真愛嗎? 桌上攤滿了這些天顧平寧查得的消息,她心里復雜,揉了揉太陽xue,推了輪椅去開了窗,想要換一換屋內煩悶的空氣。 沒想到這一開窗,就竄進來一個矯健利落的黑色人影。 “飛葉?你這么快就回京了?”顧平寧有段時間沒看到他,這會兒突然見到心里松快了不少,親自給他倒了一杯茶笑問道,“飛葉大俠,可在江湖上闖出名頭來了?” 飛葉卻沒接茶,他臉上是一貫的面無表情,聲音里卻有些不高興:“我走前留下的信你沒收到?” “咳?!鳖櫰綄帉⑸斐龅氖质栈貋?,自個兒將茶喝了,“收到了?!?/br> “那你明知我……”話說到一半飛葉突然明白過來,聲音剎那間提高了三度,“你沒看?我給你留了信你竟然不看?” 顧平寧知道自個兒理虧,于是殷勤地指了指桌前的凳子,笑瞇瞇招呼道:“來來來,大俠坐下消消氣?!?/br> 飛葉板著臉,渾身上下都冒著幼稚的不高興。 “好了,是我不好,我不應該不看你的信?!?/br> “你這什么破習慣,萬一我在信里留了很重要的話呢?” “很重要的話不應該當面說嗎?哪有人用個劍穗壓著?!?/br> 眼見飛葉氣的面癱臉都快繃不住了,顧平寧舉手投降道:“我不愛看離別信,沒什么意思,徒增不高興罷了?!?/br> 這話說的云淡風輕,卻奇跡般地讓飛葉接受了這個解釋,輕哼了一聲道:“你不看便不看,我卻要遵守諾言。我在信里說了,再給你一次后悔的機會?!?/br> “什、什么機會?” “你三日后大婚,若你現在不想嫁人,我可以幫你?!?/br> 顧平寧一拍腦袋:“我就說怎么總覺得忘記什么事了,這兩日都忙糊涂了,多虧你提醒我?!?/br> 不是,你這人到底怎么回事,這種婚姻大事也是能隨隨便便忘記的嗎? 飛葉簡直被她暈暈乎乎的樣子弄得沒了脾氣,板著臉又問了一遍:“你要不要嫁?” “我自然是要嫁的?!鳖櫰綄幹浪黄靡?,彎著眼睛笑道,“我不是一早就說過了嗎?” 飛葉轉過頭去看顧平寧的眼睛,似乎想要確認這句話是不是出于真心,好半響才重新撇開眼,從袖子里掏出一個銀瓶扔過去:“喏,給你的新婚賀禮?!?/br> 顧平寧一把接住,一邊打開塞子一邊嫌棄道:“就算換了包裝,我大婚你還送果脯蜜餞也太敷衍……” “當心!”飛葉眼疾手快地將開了塞子的瓶子扶正,“什么果脯,你當心些?!?/br> 顧平寧這才發現瓶子里面裝的是黑褐色的液體,蓋子移開后便能聞到一股刺鼻的味道。 “這是什么,我大婚你送毒藥?” “是從蛇毒提煉出來的化尸水,你別這種表情,這東西除了銀器別的都能化掉。你身邊不是一直風波不斷嗎,這東西或許用得上?!?/br> 這話飛葉說的平靜,顧平寧卻聽得嘴角抽搐。 這新婚賀禮,送的也太兇殘了些。 到底是好朋友一番心意,顧平寧心里再怎么吐槽,手上還是小心翼翼將瓶子收起來,順口問道:“你這次在京城待多久,是喝了我的喜酒就走,還是多待一段日子?” “酒不喝了,你這邊若無事,我明日便走?!?/br> “這么著急?” 顧平寧心里其實有點舍不得,等她嫁了人,飛葉恐怕是不能像現在這般在安王府來去自由了。 裝著化尸水的銀瓶放入柜子,顧平寧順手拿起一旁的玉瓶,低聲道:“若你沒有急事,我倒是有事情想請你幫忙?!?/br> “你說?!?/br> “這瓶子里的養生丸我總覺得不對勁,大夫卻又都看不出什么問題來。你上回不是說你師門有一位鬼醫,我想讓你幫忙請人查看一番,這里面到底有無異常?” 顧平寧對這瓶養生丸存疑已久。 照理說太醫都已經查驗過,原不該有什么問題的??墒悄侨展霉脤@養生丸的態度太過奇怪,還有那位胡家的二公子,總讓她覺得有些違和。 既然經驗豐富的宮中太醫查不出端倪,指不定是用了什么罕見的古怪東西。江湖上能人異士多,說不定反倒能辨認一二。 飛葉接了瓶子,倒出一粒在手中捻開,放到鼻下輕輕嗅了嗅。 顧平寧看得好奇,忍不住出言問道:“飛葉你還懂藥理?我竟然一直都不知道?!?/br> “我不懂藥理?!憋w葉抬起頭,“不過這東西里面有極淡的血腥氣,我對血的味道敏感,尋常人可能聞不出來?!?/br> 顧平寧的臉色變了,飛葉卻是自顧自將瓶子里的東西收好,留了一句:“師叔近日就在京城,有消息了給你回復?!北銖拇翱诜?,消失在夜色中。 次日顧府里喜事的意味終于濃重起來,大紅色的綢子和燈籠掛滿了各處,把寡淡的深冬都裝點的紅火又喜慶。 顧平寧一早就被梅氏從自個兒小苑里拖出去,站在在廣闊的庭院中拿著長長的單子對嫁妝。 “娘,這會不會太多了些?”顧平寧嘴角抽抽地看著將整個庭院塞得滿滿當當的紅木箱子,“您不會是將府里搬空了來給我做嫁妝吧?哥哥還沒娶嫂子呢?!?/br> 難得休沐在家的顧含光正琢磨著再去搜羅些什么珍稀物件壓箱,聞言頭也沒抬:“哥哥用不著你cao心,你安安穩穩做你的新娘子便是?!?/br> 梅氏也跟著幫腔:“娘心里有數。安王府的聘禮分量重,娘怎么著也得往上加厚三成。嫁妝是女子的臉面和底氣,你放心,娘絕對讓你風風光光十里紅妝出嫁?!?/br> “娘,真不用……” 顧平寧話說到一半,就有下人來稟:“夫人,祈軍師來訪?!?/br> 顧含光聞言一喜,下意識地偏頭去看顧平寧的神情:“先生來了?還不快快有請?!?/br> 顧平寧的臉上看不出什么,倒是下人躊躇半響,繼續道:“祈軍師帶來了兩大箱子書冊,說是為大小姐添妝?!?/br> 在場的所有人都是一臉茫然,不知道一向淡漠不與人交的祈鳴之是什么個意思,只有顧平寧頗為頭疼地按了按太陽xue。 老師那日說要把珍藏的古籍孤本贈予她做嫁妝,該不會是來真的吧? 第54章 顧府的前廳里端端正正擺著兩箱古籍,其中大多都是當世難尋的絕版孤本。 看到此景的眾人都不曾想過,竟然有一天自己能看到這無價的孤本會以箱來論數。這會兒若有同愛此道的讀書人看見這碼的整整齊齊的兩箱書,怕是恨不得撲上去親一口,再小心翼翼抱回家中妥善珍藏,比如站在一旁的狀元郎。 在場的顧家人都被祁鳴之這一番cao作震到了,顧含光忍不住偏頭去看外面的日后,見太陽好好地掛在東方才放下心來,而后上前一步問道:“先生,您真的要把所有的珍藏都送給阿寧做嫁妝?” 祁鳴之神色淡定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