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這個動作，很顯然，像是一個喚醒的動作。

    夏則凌在試圖喚醒。

    接著，那個黑發女孩的眼睫毛微微動了動，非常輕微的幅度。

    夏則凌非常有耐心地等著，他看著那僅僅是微微一顫而后又不動的眼睫，眉頭揚了揚。

    又過了會，女孩的眼睫又動了，此時連帶著她的眼皮子都微微動了動。

    沒多久，那雙有著很細長眼線的眼睛慢慢就睜開了。

    那不是一雙經歷過塵世的眼睛，有那么一點兒的澄澈，但是更多是冰冷，和夏則凌一樣的冰冷。

    但是夏則凌的冰冷是不屑于人類感情的冰冷，女孩的冰冷則是完全不懂人類感情的冰冷。

    夏則凌居高臨下地看著玻璃艙里的女孩，手指無意勾過了一絲女孩的發絲，在指尖繞了一圈，“醒了的話，就起來?！?/br>
    女孩的表情看起來似乎是試圖在回想記憶，卻有些茫然，似乎大腦里很空洞，她挪動了下干裂的嘴唇，從喉嚨深處發出很干涸的聲音，“你是？”

    夏則凌再度開口，那語氣神情都像是在看待一件不錯的物件，關注著這個物件的一舉一動，只因為他期待這個物件帶給自己的獲利。

    夏則凌用手背在女孩的額頭上輕捋了一把，捋走了幾根碎發，“你的記憶還沒有被植入，別急，我給你一個完整的回憶?！?/br>
    女孩的眼睛慢慢又要閉上了，眼皮沉重無比的感覺，在睡去前的最后一刻，她問了句，“你是誰？”

    夏則凌的聲音聽在女孩的耳中，像是從遙遠的地方隔空飄來的，不真切，還帶著回響。

    “你父親?！?/br>
    *****

    夏云從美國回來之后，也沒有休息，就繼續每天去創智上班了。

    回來的第一天，老張當然很好奇想知道夏云在峰會上都看了些什么，交流了些什么，就逮著夏云開始問了。

    “小夏啊，峰會上都說了點什么??？別的品牌有什么新的產品推出來嗎？”

    夏云原本不想說，但是老張問了，她就努力想了想。

    其實那些東西真的沒什么記憶點，她偶然看到幾個新的項目，但是一讀產品說明書，她立刻就知道那是什么玩意了。

    然后再一琢磨，她就知道那玩意到底頂不頂用，然而那些東西在她看來都不頂用。

    如果她有時間，她甚至可以把每一個產品都給好好糾錯一番，估計又能抓出好多漏洞。

    夏云嘆了口氣，“別說了，其實沒什么好說的?！?/br>
    而后，老張便也就不問這個了，他說到了別的，“對了，美國供應商正在和我們做bos系統的服務，就是數據對接，他們正在接受我們的數據，嗯，已經花了幾天了，他們說可能時間較長，一共需要23個月?！?/br>
    23個月？

    夏云眉頭鎖了鎖，這個時間對她來說有些太長了，光是對接一個數據要那么久？這美國人的效率是不是不太行？

    夏云揉了揉自己的眉心，“這個時間太長了，你問問他們，能不能想辦法去縮短一下時間?！?/br>
    老張也頗顯無奈，“我試過了，他們說不行，他們說以他們目前的人手和工作量，以及執行力，就只能做到這個程度了?！?/br>
    畢竟，數據對接和轉移是一項非常耗時耗力的大工程，數據庫里少說幾億的數據，為了避免出錯，都是需要經人工親自進行審核的。

    因為對接數據最重要的一環，是數據要審核，對方人手如果不是很多的話，那么就需要耗時很長了。

    夏云想到這里，忽然盯著老張看了會，那眼神里仿佛有話要說……

    老張立刻一個打了一個激靈，他感覺自己好像瞬間就理解了夏云眼神的意思。

    該不會是他想的那個意思吧？

    接著，夏云微微隆起眉頭，實屬無奈地說道：“不如這樣吧，你讓他們把需要審核的數據拿過來……”

    夏云話沒說完，老張已經徹底懂了。

    夏云的意思，美國供應商人手不夠，來不及審核，那么可以把數據先全部拿過來，夏云自己想辦法去審核對接，她的速度絕對比那幫美國佬快。

    甚至她還可能在速度上直接碾壓那幫美國佬，到時候估計那幫美國佬又要傻眼了。

    老張覺得夏云是絕對可以做到這一點的，毋庸置疑。

    但是……不好吧？

    這樣不好吧

    老張憋了一會，最后還是說道：“小夏，你該不會是想拿過來自己做審核對接吧？”

    夏云眼神朝他瞥了眼，那意思很明顯，沒錯，她就是這個意思。

    老張忍不住嘆了口氣，低聲說道：“我看還是別了……對方作為國際友人……作為一個縱橫國際的計算機公司?！?/br>
    “你總得給人家留點面子啊……！”

    第166章

    給人家留點面子？

    夏云對于老張的這句話，很不解，也很納悶。

    畢竟供應商的數據移交審核速度實在慢得令人發指，她真的不想等那么長時間，真的想直接攬過來自己干掉。

    老張還是勸了幾句夏云，“小夏啊，人家畢竟是一個開了那么多年的大公司，你這一次兩次不給面子，太不友好了啊?！?/br>
    夏云用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她說道：“行吧，直接攬過來做不給面子，那我換一個給面子的辦法?！?/br>
    至于是什么辦法，夏云想了想，最后決定寫一份很是“友好”的意見信過去。

    在這份“友好”的意見信里，她給對方提了幾個非?！爸锌稀眳s極度高效的建議，可以大大提高他們數據的移交和審核速度。

    這些意見在夏云看來，其實并不困難，她稍微斟酌了幾天就把這個意見信給折騰出來了。

    就在她告訴老張自己打算這么做的時候，老張又一次聽愣住了。

    哈？

    老張：“……不是說要給對方一點面子的嗎？”

    夏云看著自己斟酌了好多天弄出來的這份意見信，她也實屬無奈，“我都沒說我要替他們干了，我就提點意見，畢竟這關系到我們項目的進度，我心里也有些著急的?！?/br>
    老張便也不說什么了，“行吧，那就這么著吧，不過你寫了點什么？意思意思寫幾個就好了?！?/br>
    夏云將資料整理好交給老張去打印，“不多，就二、三十個意見而已?！?/br>
    老張：“……”

    在大洋彼岸的美國供應商公司內。

    移交數據對接的負責人瓊斯正在監督移交和審核數據的進度，卻聽到助理說，創智公司那兒發了一封郵件過來，說是給提了幾個意見，希望幫助到數據的移交。

    他原本是不會理睬這樣的事情的，但是因為之前夏云提了三十八個漏洞的事，導致他現在不得不重視一下夏云的任何消息。

    所以他拿到這個意見信之后，原本是打算仔細看一看的，卻得知一個消息，那就是連老板也正在看這份意見信。

    他便只能粗粗看了眼，都沒整明白，就匆匆去了老板的辦公室。

    一進去，就看到鐵青著臉色的老板正怒目盯著手里打印出來的那份意見信，然后眼神很不友善地瞥了眼瓊斯。

    瓊斯只覺得心一抖，然后道：“老板……這……”

    老板氣得一拍桌子，指著負責人瓊斯就罵了起來，“原本沒看之前，我覺得這夏云三番兩次不給我們留面子，讓我十分惱怒，但是在看了這整整二十三個，可以大大提升數據移交和審核速度的意見之后?！?/br>
    瓊斯只覺得渾身發麻，渾身戰栗地聽了下去。

    那老板插著腰怒罵道：“但是現在看完這簡直完美的意見后，我只有一個問題想問你——我到底養了一群什么樣的廢物??？”

    ******

    夏云這幾天都住在蔚蔚家里。

    蔚蔚家有保鏢隊伍，所以夏云絲毫不擔心安全問題，并且蔚蔚因為擔心夏云的人生安全，每天上下班都派私人保鏢緊盯著夏云。

    所以夏云這幾天絲毫沒有感覺到異樣，那個罪犯似乎也不敢繼續盯著自己了，他或許連靠近自己的機會都沒有。

    蔚蔚每天早上都會親自起來給夏云做早餐，今天她做了一份很精致的套餐，太陽蛋烤吐司和濃縮蔬果奶昔。

    這幾天，夏云越來越見識到蔚蔚精湛的廚藝，她忍不住一邊吃著這些美味的早餐，一邊問道：“蔚蔚，你以前在你家鄉，也是廚藝大師嗎？”

    蔚蔚手里攪拌著燕麥杯，用溫柔的視線看著窗外明媚的清晨光線，“沒有，在那里的時候我沒有那么多空，只不過在這兒時間太久了，慢慢學會了很多?！?/br>
    “你在那里很忙？”夏云抿了一口吐司，眼睛往上微微抬著瞥向蔚蔚。

    “很忙，我需要在意的人太多了，所以我的時間我的生活，都不僅僅是自己的?！蔽滴德?，悠悠地，將這么一些話慢慢吐露出來。

    她說的時候，神情里帶著一絲輕微的蹙眉，不是不悅，而是仿佛在回味。

    既然說了，蔚蔚便索性多說了幾句，“我需要思考很多人的生活，所以我選擇放棄了自我的生活?！?/br>
    夏云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露出一個寬慰的笑容，她不知道蔚蔚的身份，但是她知道一個殫精竭慮為別人思考的人，那還能是什么人呢？

    一定是人上人，一定是統治階層的人，不是嗎？

    只不過，不確定，畢竟什么事情都有萬一，也都有隱瞞，不確定蔚蔚是不是在隱瞞和掩飾。

    夏云慢慢回答道：“那么比起那時候的殫精竭慮，你是不是更享受現在的悠閑生活？”

    人都不喜歡忙碌，不喜歡為別人而活，喜歡為自己而活，這應該是一定的。

    但是，也不一定。

    蔚蔚將小勺子塞進自己的嘴里，慢慢舔舐著，表情像是在回味過去的一些生活，以及那些生活中的成就感，“不是，我喜歡以前的生活，因為那樣我可以感覺到所有人都在需要我?！?/br>
    夏云地垂下頭，笑了笑，“我倒是喜歡悠閑的生活，我感覺我一直都活得太快節奏了，但是自尊心不允許我停下腳步?！?/br>
    蔚蔚習慣性用手捏了捏夏云的手腕，“性格使然，我懂。天上地下，不管你在哪里，你都會是最優秀的人?！?/br>
    說完后，她伸出一個手指，很自然地用指尖，將夏云嘴角處一些零星的燕麥痕跡給擦拭掉。

    夏云只覺得她那帶著些涼意觸感的手蹭過自己嘴角的肌膚，而后很快就消失了。

    再度看去，是蔚蔚那熟悉而優雅的動作，她將紙巾一點點精細地擦拭自己的指尖，“不管怎么樣，我都希望我的視線中一直能有你?！?/br>
    夏云沒有回答這句話，因為她有一個感覺，她和蔚蔚總有一日要分離，那是兩個世界的分離。

    長大，相識，分離，這就是不變的一個主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