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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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有蹊蹺! “當心有詐!”她合了個喇叭,沖著幽無命的背影喊道。 她高燒未退,嗓音帶了些沙啞。 幽無命腳步微頓,弧度極小地點了下頭,然后刀尖爆起靈蘊,身形一掠分雪而去,激起一道丈高的雪霧。 桑不近很不屑地發出了鼻音:“得瑟個什么勁?!?/br> 如今他看幽無命更是哪哪都不順眼了。這家伙,分明是想在小妹面前表現。 桑不近不甘示弱,足尖一點,在身后揚起了一丈五的雪霧,像一只火鳳般,飛掠向不遠處的破轎輦。 “幽無命必定大意輕敵,小妹,我去助他!” 桑遠遠:“……” 她甩著兩條圓滾滾毛茸茸的胳膊,吃力地蹦向戰場。 只見幽無命的靈蘊光刃重重斬在了轎輦上。 紫衫人頭發披散,狼狽無比地滾到一旁,避開了刀鋒。雪地里,留下了一道血污痕跡。 ——從百丈之上直直摔下來,還能保得住性命已經是奇跡了,再強悍的軀體,必定也要身受重傷。一個本就身負重傷的人,居然還能蹦跶得動嗎? 桑遠遠不禁瞇起了眼睛。 短短數日就能恢復到這個地步?要么,皇甫俊已經拿冥族續過命,要么…… 只見那紫衫人踉蹌著撲向摔到了遠處的玉簡。 “別讓他報信!”桑遠遠喊道。 桑不近飛掠而至,抬起一腳,把那斜插在雪地里的玉簡踹到了幾十丈之外。 幽無命的身影在雪中高高躍起,如白色的殺神降世,落在了紫衫人的身側,刀一揚,再度劈下。 這一回,紫衫人避無可避,只能揚起雙臂,爆起一陣土黃色的靈蘊,堪堪擋下一擊。 一口鮮血仰天噴出,亂發被刀風拂到腦后,露出一張年輕的臉。 不是皇甫??! 桑遠遠輕輕嘆息一聲,心中感到失望,又覺得仿佛情理之中。 她憂心地望向幽無命。 幽無命在笑,笑得倒是真心實意,他勾著唇,一字一頓道:“督主啊?!?/br> 督主?桑遠遠眉頭一挑。 那些持了假王令,截殺桑州王父子的人,可不就是奉了‘督主’的命令嗎?眼前這個假冒皇甫俊的人,居然就是督主?!想必也是位大人物了。 看來,‘皇甫俊回東州’這件事從頭到尾就是個圈套,目的正是引幽無命鋌而走險,截殺‘皇甫俊’。等到幽無命拼上全力殺到轎輦時,迎接他的,將是實力全盛,守株待兔的冒牌貨。 到時候里外夾擊,幽無命必定要吃個大虧。 只可惜他們萬萬沒想到,居然有人想了這么一出貍貓換太子,悄無聲息就瞞天過海,將這個冒牌貨從一眾高手的眼皮子底下換走,還摔了個七葷八素。 “幽無命?!弊仙滥贻p人吐著血,緩緩向后爬動,道,“這次,我認栽,但你不能殺我!” “哦?”幽無命勾起唇角,單手提著刀,漫不經心地逼近,“你倒說說看,為何不能殺你啊,皇甫渡?!?/br> 皇甫渡?一聽這個名字,桑遠遠立刻就想起了這號人物。 皇甫氏以一家之力,抗起了整條東部戰線,包括了晉、屠、皇甫三個州國。其中,負責晉州境內長城地段的人,正是皇甫俊的義子,皇甫渡。 這位義子是從遠族中過繼來的,自小便被皇甫俊帶在身邊,傾力培養。 皇甫俊尚未娶妻,東州王世子之位仍給他未來的兒子留著,所以并沒有為皇甫渡請封世子,而是讓他領了大督軍之職,在軍中頗有實權和名望。 桑遠遠之所以對這個名字有印象,是因為皇甫渡在書中曾幫夢無憂干過一件一言難盡的事情——在幽無命身死后,幽盈月被徹底扳倒丟了性命,韓少陵懷中空虛,又寵上了一個巫族女人?;矢Χ梢姴坏昧x妹終日以淚洗面,便親自出手,勾引了那個巫族女人,給韓少陵送了一頂端端正正的大綠帽。 事后那巫女死乞白賴非要跟著皇甫渡,韓少陵終于看清了這些女人的嘴臉,醒悟了過來,知道世間只有夢無憂是真心待他,從此收了心,一心一意對夢無憂好。 桑遠遠當時就記住了這位不惜出賣自己的身體替義妹解決情敵的義兄。 皇甫渡。 沒想到這么快就遇上真人了。 她收回思緒,望向此人。 皇甫渡生得十分漂亮,輪廓和皇甫俊倒是極為相似,不同的是,他的眉眼唇生得濃烈,不似皇甫俊的寡淡。頗有些艷麗的五官嵌在和皇甫俊一樣白皙的皮膚上,眉間還點了一粒圓圓的朱砂,更顯出一種奇異的殊色。 此刻他吐著血,顯然是傷得不輕。 皇甫渡知道幽無命是個干脆利落的瘋子,為了保命,便直接拋出了一個驚天絕密—— “幽無命你不能殺我!我是東州王和帝君的親生兒子!” 此言一出,在場諸人個個目瞪口呆。 皇甫渡是……皇甫俊和姜雁姬的……親生兒子?! 桑遠遠心頭一跳,擔憂地望向幽無命。 方才氣場飛揚,仿若殺神降世的幽無命,此刻忽地斂下了所有的氣息,整個人就像是融在了這冰天雪地中一般,淡得只剩個影子。 “是嗎?!彼亻_口。 “我沒有必要騙你?!被矢Χ蓳P起臉來,用手指拈了雪,擦掉額心的朱砂,露出一枚梅花狀的紅色小胎記來,“這,便是證據!” 世人皆知,女帝君姜雁姬額心有梅花印記,平日都會用金鈿裝點。 有姜雁姬的印記,有和皇甫俊幾乎一樣的輪廓和皮膚,再想到皇甫俊與女帝君之間的關系,此事的真實性,已毋庸置疑。 這一刻,幽無命仿佛變成了天地間的一片飛雪。 皇甫渡道:“這一次,父親身受重傷,母親讓我假扮父親,引蛇出洞,其實也是為了替父親打掩護。父親已從姜州繞道,經趙州,遠道返回東州。幽無命,你已經殺不了父親,該考慮自己的后路了?!?/br> 此言一出,眾人的神色不禁凝重了許多。擊殺皇甫俊,要的就是一個快準狠,若是失了手,確實得考慮善后的問題。 “你幾歲?!庇臒o命問了個叫眾人摸不著頭腦的問題。 皇甫渡一怔:“二十四。怎么?” 幽無命輕笑出聲:“很好。很好?!?/br> 桑遠遠感到一陣心疼。幽無命今年二十五,皇甫渡竟是二十四。這就意味著,姜雁姬剛生下幽無命,便拋棄了父子二人,悄無聲息地投進了皇甫俊的懷抱,又替他生下一個兒子。 這般看來,從一開始,姜雁姬對明先生恐怕就只是單純地存了利用之心! 皇甫渡見幽無命神色有些恍惚,趕緊說道:“你大可以拿我威脅他們,得到你想要的利益。幽無命,你有野心,有本事,你是個聰明人,自然知道,留著我的性命,將給你帶來千百倍的好處?!?/br> 皇甫渡的眸中,似有星光在旋轉,他抬手抹去唇角血漬,聲音縹緲:“幽無命,你不會殺我的,你會帶我回去,替我治傷,對不對,嗯?” 幽無命恍惚片刻,微微躬身,向著地上的皇甫渡伸出一只手。 皇甫渡眸中浮起劫后余生的狂喜,掙扎著抓住了幽無命遞來的手。 幽無命把他從地上拉起來,徑直就摟到了懷里。 皇甫渡:“……” 他發現,幽無命這個瘋子,身上一絲溫度都沒有。 他的氣息像蛇一樣冰冷,這個冰冷的瘋子,緩緩把腦袋擱到了皇甫渡的肩膀上,嘴唇湊到他的耳朵上,吐氣出聲:“我怎么可能會放過你呢?” 皇甫渡心頭一寒,正要掙扎時,發現一只又冷又硬的手已摁在了自己的后脖頸上。 視野忽然歪了九十度??植赖乃毫迅泻秃诎狄黄鹨u來,皇甫渡臨死之前,弄明白了自己的死法——被幽無命折斷頸骨,摘下了首級。 幽無命推開了皇甫渡的無頭身軀,任他一腔熱血灑在了純白的雪地里。 他抓著皇甫渡的頭發,把他的首級拎到了面前,對著這個已經失去了生命的人,認認真真地輕聲說道—— “我的親弟弟啊?!?/br> 他的聲音極輕,只有皇甫渡一個人的殘魂能夠聽見。 …… 幽無命拎著那顆腦袋甩了幾下。 等到他回轉過身時,臉上已掛上了那副漫不經心的微笑假面,他把已經不再流血的腦袋拋向阿古,道:“好好收著!有大用?!?/br> “是!”阿古雙腿一并,接住了皇甫渡漂亮的腦袋。 桑不近皺著眉頭,道:“皇甫俊這只老狐貍,當真是膽大包天!” 東州一百親衛和接引使者都在這里護送誘餌,皇甫俊的身邊根本就沒剩什么人了。只帶著少少幾個親信,拖著重傷之軀,遠道回東州,著實是膽大心細,盡顯梟雄本色。 “無所謂?!庇臒o命道,“那就讓親兒子替他死咯?!?/br> 他懶懶散散地向山谷外走去,看著完全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樣,但桑遠遠知道,他此刻不好,一點也不好。 因為他都把她給忘在了原地。 直到他走到山谷入口處,才后知后覺想起自己忘了小桑果。 他頓在原地,停留了片刻,卻沒有回頭。 桑遠遠很想追上去,遺憾的是,她穿得實在是太厚太重,身上又帶著病,頭重腳輕,稍微走快兩步就天旋地轉。 桑不近是恨不得拿一座山把這兩個人隔開,見幽無命先走了,他高高興興地攙著桑遠遠,笑得比桃花還燦爛。 桑遠遠撲騰了一會兒,眼見離幽無命越來越遠,心中不禁焦急,張口想要喊時,忽然發現眼前飛旋的雪片之中,多出了許多金光燦爛的小飛蛾。 她吃驚地揉了揉眼睛,定睛看時,卻見雪仍是雪,哪里有什么金蛾子。 一怔之時,眉心忽然一涼,仿佛有翅膀在輕輕拍打她的皮膚,旋即,輕微的冷疼襲來,她清晰地感覺到,一股冰冰涼涼的氣息鉆進了她的額心,直擊顱腦。 她打了個寒顫,嚇了好大一跳,趕緊抬手摸上去,只摸到一片雪粒融出的小水珠。 額頭燙得驚人。 “哥,我怕是病得厲害了,”桑遠遠道,“方才,我感覺有只金色的飛蛾,從我額頭鉆了進去。也不知是什么幺蛾子?!?/br> 她的聲音更加沙啞。 桑不近又心疼又好笑,微微蹲了身,干脆利落地把她抄起來打橫抱住,像抱一只大雪團一樣,托著她往外走。 三駕大車藏在谷地入口。 隔著老遠,桑遠遠就看到幽無命孤零零地坐在車頂上,仰著頭,很不耐煩地等她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