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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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千金醫館針對窮人少收費甚至不收費,虧損是看得見的! 陳嫣卻不怎么在意, 在做這件事之前她就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了?,F在花錢雖多, 可是她賺錢更多, 也就不在意這種小事了。所謂錢財么, 生不帶來、死不帶去,本來就是要花的。她留著更多的錢,是能去吃黃金做的飯,寶石溶液做的飲料? 要不是她還有‘在這個時代做出一點點成就’這樣的愿望, 說不定她都不會去賺錢, 畢竟她本來就不缺錢嘛。只不過想要做事, 總是需要錢的,所以她不得不在這方面想想辦法。 入住陽陵邑的宅邸之后, 她讓人開了一家千金醫館,然后還定時去窮人聚居的地方開設粥棚。陳嫣倒沒有借此邀名的想法,她對外沒有宣揚過,其他人甚至不知道她做了這些事。 也不是什么圣母病發作, 真要是圣母病發作,看到這個時代有那么多人吃不飽飯、看不起病,窮到孩子生下來養不起只能丟掉,就應該捐贈全部家產,拿慈善業做畢生事業才對。 怎么說呢,只是恰好看到了普通人的困窘,既然看到了,自己有恰好有能力,稍微盡些力量——對自己或許只是順手為之,但對受助的人來說,則無異于活命之恩??! 以及,多多少少的‘迷信心理’吧…做點好事祈福消災什么的,希望大舅能在地下世界過的好一些。明明知道這只是荒誕不羈的想象,完全沒有值得相信的地方。但就如同后世拜佛時往功德箱里扔的錢,就算知道這都是假的,可還是會想著‘萬一有用呢’? 陳嫣看賬冊看的很快,主要是賬冊比較簡單,出出進進的都一目了然。雖然賬目上面有一點點的小差錯,但基本上可以看成是‘成本’的一部分,算是允許范圍內的誤差。 放下賬冊之后陳嫣想了想:“明日出門一趟罷…順路也去粥棚醫館瞧瞧,雖然兩邊都興辦起來了,我這個做主的人卻還沒有去過,也太不像樣了?!?/br> “翁主昨日才從長安來,該多休息休息的?!彪m然明知道這樣的勸說不管用,婢女清還是忍不住嘟嘟囔囔起來。 國喪期過的時候陳嫣從陽陵邑回了長安,她回長安的主要目的其實是為了讓家人不用擔心——她現在挺好的,不需要擔心,不信可以看啊…這樣的。 但她到底不想呆在長安,她其實不只是短時間內無法去未央宮,只是呆在長安也讓她有一種難以忍受的感覺。這里的熟人實在是太多了。熟悉的事物也多,很多人和事都會勾起人的回憶。 或許是她太感性了,但她現在確實很難呆在長安。 陽陵邑就不一樣了,這是一個陌生的地方,同時也是屬于‘父親’的安息之地,呆在這里會讓陳嫣心里好過一點兒。 所以在盡力向家人‘展示了自己的健康’之后,陳嫣又回到了陽陵邑。在離開長安去不夜縣之前,她剩下的時間應該都會呆在陽陵邑了。 第二日陳嫣起的很早,盥洗、梳妝,簡單的饔食(陳嫣還維持著守孝期間的用餐標準),然后一行人就出門了。 沒有什么太大的排場,若是在陽陵邑的話,陳嫣基本上都會維持一個普通富戶小娘子的樣子。 一輛小馬車,一個馬車夫,兩個婢女,還有朱孟,其他的人都沒有帶。雖然有人對此很是擔心,但在陳嫣的堅持下也只能隨她去了——要陳嫣來說,有什么好擔心的呢?青天白日的,她又不會去鉆小巷子。陽陵邑好歹也是皇城旁邊的‘衛星城’,能出什么事? 車夫在陳嫣上車之后恭恭敬敬問道:“翁主要往何處去?” 陳嫣想了想,“往陽陵走…走到不能走的地方?!?/br> 雖然有些意外陳嫣的安排,但對于車夫這樣的人來說,哪怕是再驚訝再意外也不需要表現出來,只要照做就可以了。 馬車轔轔地往陽陵方向走,走的不緊不慢…陳嫣的宅邸離陽陵已經很近了,而這一段路本來就是不準打馬的。一般走得慢走得穩,不然總不能在先帝陵寢前還鬧出大量交通事故吧。 到了有武士守著的陵墓邊緣地帶,車夫才低聲道:“翁主,至矣!” 陳嫣在朱孟的攙扶下下了車,這里其實只是陽陵邊上,按照規劃,葬的也是一些劉啟早有安排的大臣、皇親什么的(有一部分是空著的,等到安排的那些人死了,才會被用上)。 不過天子葬的地方必定會起山陵,所以站在陳嫣所在的位置,能夠看到遠處連綿起來的山體??此浦皇瞧胀ǖ纳襟w而已,與一些名山大川相比更是顯得毫無氣勢、匠氣十足,也就是比小山包強了一些。 大概等到下葬時造成的光禿重新長起來了會好一些吧…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陳嫣怔怔地看著這座俯瞰著整個陽陵邑的山陵發呆。過了好一會兒才低聲道:“走罷?!?/br> 一起出門的兩個婢女,婢女清和婢女華都沒有想到陳嫣只是在這里站了站,什么都沒有做,一時之間甚至有些沒反應過來。 要說還是朱孟反應最快,他好像一點兒也不意外,最先站到了馬車下方,扶著陳嫣上馬車。 “翁主,當心吶?!?/br> 等到陳嫣上了車,朱孟這才回頭看了一眼,山陵依舊靜靜佇立,不因為外界變動而又絲毫的不同——本來就該如此,難道還指望它因為被人多看了兩眼就有什么非同凡響的變化嗎? 這又不是《竇娥冤》,意念還能改變客觀現實! “去粥棚看看,然后轉道去‘下里’看看醫館?!标愭淘隈R車重新駛動之前輕聲道。 似乎是覺得氣氛有點太沉重了,婢女清開始說些詼諧有趣的新聞…陳嫣也不是故意要把氣氛搞的這么差的。所以在婢女清刻意講笑話的時候也都陪著笑了笑,氣氛開始轉好。 從陽陵去到粥棚有些遠,畢竟一個是核心區,另一個則在貧民窟,距離遠是必然的。 一路上婢女清就忍不住問道:“翁主,粥棚有什么好瞧的???” 醫館還好想一些,總有可看之處。但是粥棚不一樣,真的就是熬好的粥羹好大兩個木桶,有浴桶那么大吧。然后搭個棚子,到了時間就開張,家中窮苦的吃不上飯的、乞丐等等,就可以來打碗粥。 這種一眼看的到底的,有什么可看的?而且粥棚所在的地方肯定多得是哄搶的人,要是不小心刮了碰了怎么辦? 陳嫣搖了搖頭:“我瞧瞧做事的人用心不用心?!?/br> 陳嫣本來就是為了做好事才弄出這些的,她可不想最后好事做了等于沒做!而粥棚這種東西,里面的貓膩實在是太多了。雖然她特意選了老實誠懇的人來辦這件事,也會定期查賬,但她依舊不敢保證一切會如她所想。 馬車到粥棚附近的時候正是粥棚派粥時,粥棚派粥一天只有一次,畢竟粥棚的作用是讓人活命,而不是養懶漢。若是真按照正常的就餐派送,恐怕有不少人就不去工作,選擇每天混兩頓粥了! 這并不是夸張,雖然兩頓粥看上去很少,但這是白給的??!等于是不付出勞動力就可以得到。普通工作的人很多都只喝兩頓粥——這個時代窮苦老百姓的生活就是如此,這可一點兒也不夸張! 到時候每天就躺著,消耗也少,靠著兩頓粥確實能過日子!既然能過日子,還做什么工作! 不過這么一頓的粥卻并不是草草對付了事,雖然不可能用此時很精貴的稻米煮粥,但材料也是盡可能用的實在的——豆子用的最多,另外還有粟米摻著煮。別的不敢保證,至少粥確實很稠,與其說是粥,還不如說是很濕的飯。 另外里面還會放些鹽、菹、野菜什么的,改善口味是一方面,也是保障鹽的攝入。 看著許多人都擠到粥棚邊,陳嫣還有點兒擔心會出事。不過立刻就有人出來維持秩序了,而領粥的人也表現的比較配合——按照粥棚負責人報告的,一開始領粥的人根本不配合,只想抓緊領到粥,落到后頭說不定就沒有了! 而陳嫣也不可能給粥棚配備太多的人手…真要是配備一個可以維持這種場面的小隊,人力成本就要遠超粥的成本了!說起來不免可笑。 還是粥棚的人想辦法,找到了幾個常來領粥的,讓他們幫忙維持秩序。這些人本就熟識,他們勸說大家守秩序自然更有用——這幾個人的報酬也很簡單,除了單獨留下來的豆粥,還有兩個菜餅子。 菜餅子就是做豆粥的時候拿剩余的材料做的,很實在,但滋味很差。直接說吧,就是沒什么滋味,一點兒菜味兒,一點兒鹽味而已!豪門大戶家的下人都不吃的,但在這些人看來已經很好了,帶回去給家人,能省掉一個孩子的口糧! 之所以這樣,并不是說陽陵邑很窮,靠近都城的衛星城都這樣,大漢藥丸呀! 事實上陽陵邑有的是有錢人!只是確實有這樣一些窮人…粥棚幫助的本就是這些人。 陳嫣讓車夫拿一點兒錢去和已經領到粥的人買粥,她想看看這粥有沒有達到標準。 幾息功夫車夫就端來了一碗粥,看樣子是連人家的陶碗都買下了。 婢女清伸出頭去看那粥,忍不住道:“粥羹倒是實在,只是做事的人太不用心了,砂石、谷殼都看的到,該好好挑挑才是?!?/br> 婢女華則是咋舌:“這豆羹、豆羹也太…”她性格文雅,說不出難聽的話,但意思是那個意思。 看在陳嫣眼里,覺得婢女華快要吐了。 陳嫣并沒有因此對她有什么不滿,她這表現雖有些‘何不食rou糜’,不知民間疾苦的意思,但這是環境使然,又不是她故意的!婢女華的父母原本就是長公主府的人,可以說她從小就在長公主府長大。雖然是個奴婢,但卻沒有吃什么苦頭,至少吃穿方面是沒有吃苦的。 眼前的這碗豆羹實在是非常實在了,看起來干巴巴的。但本身的賣相很差,淺色的粥羹里夾雜著rou眼可見的砂石,同時參雜著綠色的野菜和菹,再加上不怎么好聞的氣味,放在后世絕對是不折不扣的黑暗料理! 再摻些水,用作豬食也沒有問題。 相比之下婢女清的表現就好很多了,畢竟她小時候也是吃過苦的,正是因為家貧才會被賣。不過小時候的記憶也已經淡忘了,不然她可不會說出這樣的話。 “砂石、谷殼都不能挑,人手去挑揀,這么大的量要用多少人?若是用水淘洗…”說到這里陳嫣頓了頓,后又接著道:“恐怕要洗掉不少碎渣、粉英,貧苦人家都是不淘洗的——粥棚的人雇了外頭的婦人煮粥,她們都是習慣如此的?!?/br> 聽陳嫣這樣說,兩個婢女大為驚奇!她們當然知道底層老百姓的日子困苦,可是具體有多困苦?在她們那里是很難有實感的。大概就是一個模模糊糊的概念:沒有衣服穿,吃飯也吃不飽。而概念和真實的細節感受是兩回事兒。 倒是旁邊的朱孟感慨良多,忍不住道:“正是如此,特別是小人年少時,那時小百姓更窮苦!這樣的豆羹,想吃還吃不上呢!” 朱孟年少時國家休養生息已經見到成效了,但到底過去損了太多元氣,國家沒有完全恢復過來。至少他家鄉那塊地方就是如此,窮的都養不起孩子!他當時就是被賣了,然后輾轉來到長安,然后因為這樣那樣的巧合這才進了宮成為宦官。 一開始的時候大家對朱孟還有些拘謹,畢竟人家原本也是天子身邊的第一內侍,做到了常侍的宦官!巔峰時期哪怕是朝中大臣見了他也得臉帶三分笑。 但接觸多了也就漸漸放下了拘謹。 像婢女清這樣的貼身女婢,又兼大膽活潑,對著他還能開玩笑呢!此時便笑著道:“朱翁如今也可試試看,看能不能食!” 朱孟也不知是真受了她這一激,還是逗人玩的,就要伸手去端碗。不過有眼色的都看得出來,朱孟并不是真的要吃那碗豆羹。 婢女華便在中間做臺階,笑著道:“朱翁可別難為自己了,此一時彼一時了!”說著將粥羹端給外頭的車夫,道:“舍給別人罷!” 這就算是查過粥棚了…結果當然是過關!雖然豆粥有這樣的不好那樣的不夠,放到后世絕對是送人都沒人要的豬食。但在這個時代,它確實能夠幫助到不少人。從它干巴巴的程度,說不定一個成年人一天也夠了! 婢女清和婢女華這次也算是長見識了,以前只是知道窮苦人日子苦,卻不知道具體如何。因此一路上嘰嘰喳喳問了陳嫣許多相關的問題,有些陳嫣知道,有些陳嫣也不了解,只能轉而求問朱孟。 朱孟少年時的情況雖與如今也不能完全等同,但很多問題都是有參考意義的。 正談論著呢,馬車停了下來,車夫外頭道:“翁主,下里至矣!” ‘下里’這個地方的巷子比較特別,是特別地窄!當初這一片建閭里的時候其實也和其他的閭里一樣是有著非常方正的布局的,但時間久了,很多違規搭建、違規建房就出來了。又因為這里三教九流混居,只要沒有鬧出什么大事,官府也懶得搭理。久而久之的,這邊一個閭里容納了別的閭里幾倍的建筑物,緊湊到有些憋悶了。 下里的很多巷子甚至終年見不到陽光! 這么窄的巷子馬車也駛不進去…好在千金醫館所在的地方是‘下里’的外圍,而且屬于條件相對較好的區域。不然的話,陳嫣想要進去,身邊的人也會極力阻止她去‘冒險’的。 陳嫣下了車,提著襦裙裙擺往‘下里’走——剛剛下過雨,‘下里’因為違規建筑的關系向來缺乏陽光。此時小巷子到處泥濘,可不好走! 實際上不只是陳嫣狼狽,婢女清婢女華兩個一樣狼狽!朱孟倒是提出可以由他背著陳嫣,只不過陳嫣覺得那也太夸張了,給拒絕了。 “幸虧帶了木屐…”等到了千金醫館,婢女清還有些慶幸。 雖然今天不是出門赴宴,但出來的時候出于習慣還是帶了很多替換東西。衣服鞋子什么的都是一整套,木屐也有! 是那種可以套在絲履外頭,當成是雨靴來穿的木屐。 若不是這木屐,陳嫣那雙鞋就要糟蹋得不成樣子了——這是古代絲履,不是現代的運動鞋!絲綢做的,而且底很薄,大概就是鞋墊兒的厚度。就這么踩下去,不是弄臟的問題,是兩只腳都要泡在泥水里了! “這醫館倒是真不錯…”婢女清忍不住道。她是看過普通醫館什么樣的,別的不說,藥材種類至少是不如千金醫館齊全的。而且還有一種氣氛,她不知道該怎么形容,總之千金醫館比之前她見過的醫館多了幾分不急不忙——只有醫生讓患者感到心安的時候才會有這樣的效果。 當然不錯!陳嫣其實在千金醫館里花了不少錢,不只是買藥,請來的大夫也是很有水平的那種。其中除了幫助缺少醫療的底層老百姓,也有想要借此培養一些真材實料的醫生。 她找了三位對廣收門徒、傳授醫術有興趣的醫者談合作,她提供給他們一個可以行醫的地方,并且保證他們生活沒有負擔。相對應的,這些醫者得收很多徒弟,教他們的時候也不得敝帚自珍。 為什么千金醫館有那么多的小學徒,原因就在這里了。 陳嫣沒有想過搞什么全民醫療,大踏步提高此時的醫療水平也純屬妄想。但她想,從第一間千金醫館開始,日后還可再辦幾家,然后借千金醫館多多培養醫生。量變產生質變,總能推動醫學走的更快一些的。 陳嫣觀察了一會兒醫館里看病的情況,覺得還可以,就往后院去了。后院主要是藥廬,也有大夫和學徒的住處。另外還有幾個單間,專門收治一些病重、無處可去的病患。 陳嫣隔著半個院子往病人房那邊看了看,正準備往那邊去,忽然有兩個小藥童抬著一個人出來,正好經過陳嫣身邊。 古代的醫療條件并不好,即使千金醫館已經算是干的不錯的了,但病重之人也常常有救治不成功的——這并不奇怪,即使是兩千多年后,這樣的事情依舊每天都在發生,更不要說公元前的西漢。 被抬著的人奄奄一息,眼看著進氣就比出氣少了,醫館的人放棄治療很正常。但陳嫣看過一眼,發現這人只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十分稚嫩的樣子,一下心里就有了一些不忍。 “你們且住,此人…”還未說話,原本躺在簡易擔架上的少年忽然動了,伸手便抓住了陳嫣的衣裙下擺。 事出突然也沒個人阻止,就連陳嫣本人也被嚇了一大跳! 原本奄奄一息的少年這個時候卻力氣大的不同,攥住陳嫣衣裙的手很緊。 “救、救命!” 兩人目光交接之時一瞬間,陳嫣被他眼睛里過于強烈的求生欲震撼,以至于好一會兒反應不過來。沉默了一會兒才問那兩個擔擔架的小藥童:“此人再留救幾日罷…” 小藥童并不知道陳嫣的身份,也不知道這是千金醫館的老板,但看醫館的醫者都對她很尊敬的樣子,自然也不敢怠慢。 為難的互看一眼,其中一個菜站出來道:“此人…此人已經沒救了,按醫館的慣例,只能停藥停治…” 聽起來很殘酷,但在這個時代并不算怪…這個時代的醫療水平擺在那里,放棄治療特別常見。更何況這是針對底層老百姓的免費治療,與其在一個基本上不可能救回來的身上浪費大量的藥物和醫療資源,還不如將同樣的資源用在其他病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