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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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嫣‘唔’了一聲,低著頭看著自己燭光下瑩瑩發光的指甲,“我在想乘表兄的病?!?/br> “清河王?”婢女清一邊給陳嫣按摩頭部,一邊道:“清河王看著確讓人難受,可、可翁主又有什么法子??!多想無益吶!” 沒有辦法么?陳嫣心里搖頭。她知道她不是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猶豫了一會兒之后,抬起頭看著銅鏡中的自己,她最終做出了決定。 第15章 蓼莪(12) 早晨的溫室殿是忙碌的,上上下下的宮人都圍繞著天子,直到天子儀仗出了溫室殿往宣室殿去才能稍微放松一些。不過再忙碌也忙不到溫室殿西邊偏殿,這邊是陳嫣的居所。在溫室殿正殿上下忙亂的時候,經過這里的宮人都放輕了腳步。 這也是天子吩咐的,不夜翁主一個小孩子,正應該多睡,根本不讓宮人叫醒,就讓她睡到自然醒。 天子的命令對于宮人來說不啻于鐵則,陳嫣由此在未央宮過上了比皇帝還舒服的日子——天子還要早起上朝呢!皇子公主也得早起請安,不存在睡懶覺到日上三竿的! 不過公元前的西漢沒有什么夜間生活,或者說有,但是和一個六七歲女童也是無關的。所以陳嫣向來早睡,就算是孩童覺多,巳時之前也能起床,正好趕上和天子大舅吃饔食。 不過今日有些不同,待天子儀仗離開溫室殿后,沒過半個時辰陳嫣就翻身起床了。等到盥洗完畢,她吩咐請來了自己身邊熟悉的侍醫。 西漢的太醫制度分為兩班,一邊歸太常,一邊歸少府。太常的太醫系統專門為朝臣服務,少府的太醫系統則是為皇室服務。而所謂少府太醫,大多是地方選送的優秀醫生,這些人往往在專門的機構待詔。只有皇室有需求的時候才會傳喚到宮廷,稱之為侍醫。 陳嫣從小生病到大,身邊的侍醫幾經淘汰,剩下的都是熟悉她身體情況,醫術十分專精的小兒侍醫。因為常常見面,彼此之間也算是熟悉。 “翁主這方子么…”已經五六十歲的太醫捋了捋一把白胡子,凝神思索起來。 他思索的不是別的什么,而是陳嫣拿出來的一個藥方。要說這個藥方是真不錯,太醫一見就有一種眼前一亮的感覺。但陳嫣打算向清河王身邊的侍醫推薦這個新藥方,這就讓人猶豫了。 要是治好了清河王,那自然皆大歡喜,沒有什么好說的??梢菦]有治好,甚至最后清河王還是夭折了,會不會有人聯系到這個藥方,牽連到不夜翁主身上? 不夜翁主年紀小,沒人會覺得這件事是她一力主張的,只會將藥方安在他們這些侍醫身上。到時候真有個不好,豈不是惹禍上身? 陳嫣自昨日從曲臺殿回溫室殿想了很多,最終做出決定卻沒有多少猶豫。 說來也是巧合,陳嫣上輩子的時候祖父是一名中醫。說不上醫術精湛,但在本地還是有一定名氣的。大病他不會去治,會勸人去大醫院??梢侨粘P〔?,他向來是手到擒來的。 感冒發燒顯然屬于此列。 陳嫣沒有跟著爺爺學中醫,但小的時候學寫毛筆字,抄寫的不是什么詩詞文章,而是中醫學的古代典籍,好記性不如爛筆頭,所以對中醫藥方是有一定了解的。 就是這樣她也不敢給人開藥,因為中醫是一門很講究經驗的學科。有的時候兩個病人的病癥看起來完全一樣,也有可能要用兩個完全不一樣的藥方。 但是劉乘的病癥不一樣,他屬于風寒感冒,這是一種后世差不多已經研究透徹的病癥,不存在多少意外。再加上此時他身邊的侍醫已經斷出了他的病,不需要陳嫣再去判斷…缺的只是一個對癥、有奇效的藥方而已。 陳嫣心里十拿九穩,她想到的是《傷寒雜病論》中被譽為千古第一方的‘桂枝湯’。 這個方子一個是容易湊出來,所用的藥材都是此時已經理解了藥效的,只不過沒有人將其組合起來——也可以看成是此時的人對于中醫學藥理理解還沒有后來醫圣張仲景時期那么深刻。 另一個,這個藥方可以針對很多病癥,而不只是風寒感冒,很多時候都用得著,出現頻率極高,這才有了‘千古第一方’的美譽。 更、更重要的是,劉乘的種種癥狀都正對‘桂枝湯’! 說起來古代治療風寒的湯藥也不止一種,桂枝湯、麻黃湯、葛根湯、小柴胡湯等等,同樣都是很有效驗的名方。但不同的藥方針對的是看起來相似,實則謬以千里的病癥。 陳嫣曾多次看到爺爺使用桂枝湯治療,相關的常識還是懂得。 劉乘是典型的風寒感冒,脈象無力,舌頭色淡,腹部微微痙攣,與此同時伴隨著出汗的癥狀。再聯想到她平常身體虛弱——用桂枝湯是無疑的。 而為了保險,陳嫣又找來了身邊的侍醫。他們都是常常處理小兒疾病的,他們或許無法自己想出一個良方,但一副藥對癥不對癥還是看得出來的。這就好比是成績好的學生做題,特別難的題目讓他們去做也不見得一定能做出。但看到答案推測正確不正確,卻相對容易。 “翁主這方子倒是極好的,對了清河王的病癥。只不過…”吞吞吐吐半晌,侍醫才道:“只不過能不能病愈有時也不是看藥方,若是不能痊愈,到時候…” 有的人生病放著不管也會好,有的人吃的藥再對癥也沒用!哪怕是在醫學相對發達了不知道多少的現代社會也有這樣的問題,更何況是公元前的西漢了。 考慮到劉乘的身體一慣不好,用了藥也不好是很有可能的。 侍醫不必將話說滿,陳嫣也很清楚他的未盡之意。事實上,昨天之所以會思考這件事,也就是這方面的擔憂。但也只是短暫的擔憂而已,她很快做出了決定。 “我知道這個,只是…”只是她不能看劉乘這這樣去死! 來到這個時代之后,周圍的人就不再是歷史書上一個個鉛字印刷的名字了,而是活生生的人! 是的,這個時代的人命不怎么值錢,在陳嫣看不到的地方,餓死、病死的人何其多!劉乘除了皇子與諸侯王的身份以外,其實并不顯得特別。為了他惹上不必要的麻煩,這值得嗎? 沒有什么值不值得,陳嫣很快做出了自己的決定。 不是所有事情都可以用得失來衡量,很多事情是陳嫣沒有辦法!她也不是什么有著兼濟天下理想的圣人。但事情發生在眼前,她確實有解決的辦法,失敗了也不過就是不會傷筋動骨的小麻煩。 為什么不去做? 劉乘像一個哥哥那樣對待她,因為明哲保身的關系看著對方去死?不做一點點的努力與嘗試——若是劉乘真的因此死了,她恐怕一輩子都會愧疚! 饔食時陳嫣向天子大舅說了這件事,畢竟她不想自己送去曲臺殿的藥方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沒有被使用。若是由天子直接命令,執行力是能夠得到保障的。而且若真是依舊不能藥到病除,陳嫣也不會有太多的壓力。 唯一的問題是她得和天子大舅解釋這張藥方的來歷。 “阿嫣這藥方哪里得來的?”劉啟問過侍醫,得到藥方確實對癥的肯定答復后,挑了挑眉。 他當然不會覺得這是陳嫣自己想出來的,久病成良醫的故事也不可能發生在一個六七歲女童身上。 對別人,陳嫣或許還能夠胡扯一個出處?;蛘呤窃诓灰箍h的時候聽當地大夫說的,又或者不記得哪本醫書上看到的。這個說法或許能夠驗證,但誰又會閑著沒事非要去驗證陳嫣話里的真假呢? 藥方確實沒有問題,這就足夠了。 但對著父親一樣的舅舅,陳嫣無法說謊…只能低著頭道:“是、是醫書上看到的?!?/br> 確實是醫書上看到的,只不過這部醫術還有等幾百年才會誕生。 劉啟點了點頭,像是知道了什么,又像只是不在意這件事的究里而已。將藥方交給身邊的一個宦官:“送到曲臺殿,著侍醫用藥?!?/br> “唯唯?!被鹿龠B個等兒都沒有打,轉身就往外走。 陳嫣心里惴惴,但在發現天子大舅真的無意追問后,很快放下心來了——不是她心大,而是說話的對象是劉啟!對于一個皇帝來說,他如果真的有想法,需要對陳嫣迂回著來嗎?不需要的。所以這個時候不問就是真的不問,而不是有其他的目的。 晌后陳嫣去睡午覺,劉啟將上午沒有處理完的奏章批閱完畢,這才躺在榻上,由宮女揉捏頭部。微微閉著眼睛:“去,叫來嫣翁主身邊的傅母和侍醫?!?/br> 不一會兒,傅母益和侍醫就過來了。 “翁主最近接觸了什么人?看了什么書?” 傅母益和侍醫自然不知道這問話是什么意思,但面對天子誰也不敢隱瞞,所以陳嫣身上的事情被事無巨細地稟報了上來。 劉啟閉著眼睛聽在耳朵里,思緒不由得漸漸飄遠——他并不怪他的孩子想要摻活到兒子的病里。如果陳嫣不是他的孩子,這件事會變得很敏感…皇家醫藥事,向來都是惹人遐想的。 這是她該過問的么?其中會有什么陰謀么? 但因為陳嫣是他心愛的孩子,所以想法就發生了變化。他很清楚,陳嫣要是真有什么心思,根本沒必要如此,事情有著簡單的多的辦法。陳嫣這樣做,真的就是關心一個平常親近的表兄而已。 她未必不知道這件事敏感,只是她依舊去做了。 等到傅母益和侍醫退下,貼身宦官朱孟低聲道:“陛下,嫣翁主良善…” 劉啟微微抬了抬眼皮,微微一哂:“朕知道阿嫣心善,只是擔心她是被有心人利用!” 第16章 蓼莪(13) 冬天的關中天黑的很早,用過饗食之后不到一個時辰天就徹底黑了。陳嫣喝了一杯熱熱的羊乳,不一會兒覺得上下眼皮打架,由傅母益抱著去了西偏殿歇息。劉啟作為還要工作的成年人留在了正殿,處理白天沒有處理完的政務。 站在殿外的武士一動不動,宮人的定力卻差一些。原地跺了跺腳,就著殿外幽暗的燈火看到黑色的夜空里隨著呼呼的風飄的來碎玉一樣的雪花?!衾怖病?,刮在臉上生疼。 宮外冷到了骨頭縫里,宮殿內卻是溫暖如春的。公元前的西漢時期,取暖手段有限,就連暖炕都還沒有得到應用,真正有效的取暖手段就是烤火而已——當然,除了在殿內多設炭盆,溫室殿還有別的手段,只不過類似‘以椒涂壁’這樣的手段到底有多大的實際作用,那就只能自由心證了。 不過只是烤火也足夠了。 層層的帷幕將殿內分割成許多空間,同時也阻擋了溫度散失和冷空氣入侵。再加上足夠數量的炭盆,也很暖和了。 天子劉啟只穿了一身輕薄的絲綿袍就已經覺得恰好了。 殿內的宮人大多安靜侍立在一邊,注意著連枝燈里燈油的情況,一旦有燈油不夠了,立刻要添油。 沒有人敢打擾天子處理政務,整個溫室殿安靜地落針可聞。倒是木炭燃燒發出的輕微‘畢剝’聲明顯了起來——這也有專門的宮人負責,免得火星子撣在繅席或者屏風上。 處理完了上上下下的政務,只剩下一些少府的呈送文件了。一般來說少府說到的都是一些‘家事’,沒有特殊情況的話,天子都是比較靠后去看。 今日少府有兩份奏章,劉啟拿起上面一份,看過之后‘呵’了一聲,不再去理會。這奏章上只說明了已經出嫁的平度公主低價買了少府一個漆器作坊——這有些類似清朝時的皇親國戚、王公大臣,手頭上缺錢的時候就會找國庫去借,然后這些人都在國庫掛了不小的賬目。抱著法不責眾的心態,也沒人覺得這是一個要緊的事。 然后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遇到了硬茬子的皇帝,該還錢還錢,問題嚴重的抄家。著名的曹雪芹先生家族就死在這件事上面——雖然當時的曹家問題很多,這件事只能算是導火索。 此時的少府也是如此,皇室成員,或者和皇室比較親近的王公貴族,一旦有什么錢財上的不湊手,就會想到挖少府的墻角。低價買入一個手藝很不錯的漆器作坊,回去繼續運營,那就是躺在床上賺錢! 或者說,哪怕不低價買,就正常價格買,那也是賺的!普通人為什么不做這個生意,不是人家想不到這個賺錢,而是沒有足夠的技術和工人!這可是西元前的時代,真當技術人才遍地可見??! 這種事情只是小事,平常也很常見。只不過相比起小吃小拿,這次平度公主手筆大一些而已。但說起來還是小事一樁,報告給皇帝知道也只是表達一下少府忠心,沒有隨便安排陛下資產的意思。 劉啟也不是在意這種小事的人,隨手批了就扔到一邊。倒是剩下一份奏章讓他看了好一會兒…這是一份太醫令的奏章,主要說明的內容就是根據曲臺殿侍醫報告,清河王的風寒已經痊愈。 清河王是天子的親兒子,前頭天子還親自安排過藥方,現在病好了,主管這件事的官員說一聲是很正常的流程。 但看到這份奏章時劉啟想到了陳嫣拿出來的藥方…站起身來,往西偏殿去。 此時的西偏殿臥室已經熄了燈火,臥室外的燈倒是留了好幾盞,都是守夜的宮人在看。這些宮人都得管著炭盆不熄,還得服侍主人半夜喝水或者更衣…瞌睡是不敢打的,不然一夜無事也就罷了,一旦有什么事誰都救不了! 這個時候主人倒不一定會懲罰,但上司絕不會放過! 劉啟到西偏殿的時候這些宮人就正在添炭、添燈油,見到天子來到,一個個都深深伏跪。而剛準備出聲問安就被天子阻止了,揮揮手,讓他們繼續做自己的事情。 而臥室之中也是有宮人的,兩個宮婢跽坐在床尾,照管陳嫣——防著陳嫣踢被子什么的。 兩個宮婢當然注意到了外間的動靜,見到是天子也很乖覺地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只是低著頭,跪著挪到了一邊。 適應了臥室的昏暗后,劉啟透過外間一點幽暗的燭光看到床上的大概情形。 陳嫣睡得很好,她沒有什么睡覺的壞毛病。這上面劉啟沒有讓宮中女史訓練過,因為陳嫣好像從小就有很好的習慣,不需要掰正。 被子恰好掖在女童圓潤的下巴下面,規規矩矩地仰臥,一雙小手看被子輪廓是乖乖交疊在小腹上的。確定哪里都好之后天子才在床頭的位置跪坐了下來,從他的角度能看到孩子臉上的細細絨毛,在幽暗的光線里有著微微的光。 就像陽光下的細小灰塵。 伸出手本想摸摸孩子的腦袋,但又怕吵醒了孩子,于是手伸到一半又放了回來。 但還是吵醒了因為身體不好格外淺眠的孩子…陳嫣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道:“…舅舅…?” 劉啟將孩子用絲綿被裹好,抱在懷里輕輕拍背:“…阿嫣安睡吧?!?/br> 聞到一股讓人安心的檀木香氣,本來就不怎么清醒的陳嫣不一會兒又睡著了——仿佛全心全意信任著父母的幼崽。 小孩子乖巧柔軟的樣子讓劉啟不經意間想起了好幾年前的事情…那一日本身是平平無奇的,沒有發生任何值得銘記的大事。但奇異的是那一天的種種瑣碎他都記得清清楚楚,就好像上天預示著什么一樣。 一切都在向人間的帝王示意:上天早有安排。 夜里他做了一個夢,夢見了自己還年輕,精力無限,春日里在上林苑縱馬。飲馬河邊的時候卻遇到一個從上游漂流而下的木盆,木盆里是鮮花擁簇的一個孩子…上百種的鮮花有異香,聞起來讓人心馳神往。 忽然夢醒,之后天將破曉的時候有宮人來稟報,之前后半夜里他的jiejie館陶長公主生下一個女孩子。 雖然覺得巧合,但天子此時并沒有完全將兩者聯系到一起。說到托夢的故事,老劉家才是祖宗,高皇帝玩這一手順的不行!而到了劉啟這里,王皇后做妃嬪的時候就向外宣揚過兒子劉徹是夢日而生。劉啟相信嗎?沒有人會去問天子這個問題。 一開始聽說,當是后宮女子爭寵的手段,只當是聽個樂就是了。做到了皇帝這一步,因為‘近天’‘近神’,反而更容易看透這方面的虛偽。也因為如此,天子并沒有因此生氣,誰會為一件一笑置之的小事生氣呢。 直到后來這個孩子送到了自己身邊,劉啟的內心才反復想起那個夢境——有些事情或許的確冥冥之中自有天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