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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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舊不看竇彭祖,只看著竇嬰,然后看看遠處正被宦官宮婢擁簇的陳嫣,嘴角微微地下垂了一點點:“竇嬰啊…你這個人才名在外,也確實懂得揣度人心,難道不知道這一次朕想的是什么???” 緩緩朝陳嫣玩耍的那邊走去,直到牽著陳嫣的手,這才回過頭去:“竇嬰,你說說看,想到了什么?” “臣…愚鈍?!备]嬰沉默。 劉啟感慨萬千,竇嬰很聰明,真的很聰明。對于人心的把握他其實是很清楚的——明明可以帶著陳嫣一起過來,卻偏偏放下了能幫忙求情的陳嫣。正是看出了天子不喜歡別人‘利用’陳嫣…… “魏其侯啊魏其侯,你哪里是愚鈍呢?”天子嗤笑了一聲,“分明是太聰明!如今還打算裝糊涂嗎?” 看竇嬰依舊沉默不語,劉啟忽然覺得無話可說,緩緩道:“你這個人也被你的聰明牽累了?!?/br> 陳嫣感受到了大舅的失望與可惜,想了想,搖搖手道:“舅舅是在說表舅嗎?表舅很聰明…不過聰明的人總是特別固執呢?!?/br> “你這都知道?”劉啟發現陳嫣臉頰邊有散落的碎發,替她捋了捋,然后就捏了捏她的鼻梁:“你還知道聰明人固執?那你倒是說說看,為什么聰明人就固執了!” 這本來就是玩笑多過正經,隨口一問而已。沒想到陳嫣還真就一本正經道:“就是聰明人才固執呢!聰明人之所以是聰明人,肯定是各處都過于常人,平常做事往往是別人錯、自己對。所以聰明人信自己勝過信別人,長此以往誰能不固執?” 這是一個很簡單的邏輯推理。 陳嫣本來就是一個小小女童,現在這樣說話有種小孩裝大人的可愛。劉啟本來郁結于心的心事散了不少,干脆摸了摸陳嫣的頭,抱起她與她直視:“那你說說看,你表舅是對是錯?” 劉啟指了指竇嬰,顯然問的是竇嬰這個表舅。 “表舅肯定對!”陳嫣很中肯…竇嬰表舅是個好人。更重要的是,明明是個政治家,卻依舊抱有一顆浪漫主義的心。對于他來說,如果他不是一個政治家,一輩子高高興興做個王孫公子沒什么不好,正如他的字…竇王孫。不管怎么說,作為竇家子孫,一輩子總能順順當當過下去。 但他偏偏才華橫溢,而且不甘于滿腔才華付諸流水…他的所作所為肯定會為他將來埋下禍端。 陳嫣并不是歷史方面的學霸,十二年教育該學到的歷史她是知道的,但其余的就只能通過一些課外讀物,甚至電視劇加以補充了。也就是說,天下大勢她確實知道,但在這個公元前的大漢王朝,具體到某件事、某個人的命運,她根本摸不清楚! 但竇嬰她還真清楚一點點,也不知道是在哪里看到的一點零碎評價:這位外戚中難得有真才實學,同時還品德出眾的人物,最后的結果卻相當不好。 聽陳嫣這樣說,其他人都只當她是小孩子口吻,偏愛自己的表舅而已。 劉啟掃了一眼竇彭祖和竇嬰,背過身:“聽說魏其侯、南皮侯家門客最多,名聲已經大到關外去了?” 說到這里,竇彭祖也明白天子原來的意思了。天子并不懷疑他在背后指使了那些犯事的地方官員,只是天子不喜的是他手下門客太多,什么樣的人都有——這種事向來為統治者不喜。 竇嬰一開始就明白了,但他不愿意改變。 竇彭祖卻不同,連忙道:“臣…臣回去就遣散門客!” 劉啟不說話,看向竇嬰,竇嬰卻低著頭,半晌,“臣平生最愛交友?!?/br> 這就是他的回答了,劉啟不知道是滿意還是不滿意,微笑著搖了搖頭:“罷了,魏其侯這個人啊…” 太聰明、太順遂,沒有真正碰過壁,所以才能如此。正如阿嫣所說,聰明人總是正確,所以就有了十分的固執。 讓竇嬰和竇彭祖不必跟了,劉啟牽著陳嫣的小手,一路走回溫室殿。 “阿嫣,你表舅這個人好不好?” “表舅好!”陳嫣當然知道說的是竇嬰。 “呵,”劉啟似乎并不意外,只是朝跟著的宦官揮揮手,讓其中腿腳快的趕回溫室殿提前準備熱水。陳嫣今天在外面玩兒了小半天,身上已經出汗了?;厝ブ笞詈孟磦€熱水澡,免得生病。 “你表舅這個人朋友太多,遲早出事…我在的時候還能無虞,將來如何?”劉啟表面上是說給陳嫣聽,實際上是誰給自己聽的。 對于這個說法,陳嫣下意識道:“‘黨內無派,千奇百怪’?!?/br> 某個有才能的大臣聲望太隆重,這個政治團體太有威望,這顯然是天子不愿意看到的。劉啟活著的時候當然沒什么,在他看來這個政治團體松散、脆弱。但對于一個新上位的君王,有著深厚人脈基礎,且這樣的基礎不來自于皇帝的大臣就必須防備了。 陳嫣很快想到了毛主席語錄,在政治集團內部,不存在幫派?這是不可能的。 劉啟挑眉看向陳嫣,陳嫣這才察覺到這句話對于她一個七歲小女孩來說太超過了,即使這個時代的人們普遍早熟。 她只能努力解釋:“不記得哪部書上看到的話了…但阿嫣覺得很對,舅舅身邊的人就是這樣!” “你還知道我身邊的人什么樣?”劉啟彈了陳嫣一個腦瓜蹦——這種揣測帝王心術的話換一個人說絕對是找死!但陳嫣是劉啟帶大的,他知道他的孩子有多聰明,也知道他的孩子有多不懂得這些東西!所以他不會防備,只會擔心他的孩子。 從教這個孩子讀書識字開始他就意識到這個孩子聰明地可怕,再艱深的道理、心術對于她來說好像普普通通就明白了。旁人覺得云山霧罩的迷霧,她在天子的膝頭隨口就能道破——要知道那些失陷其中的人全都是政治生涯十幾年、幾十年的人精! 她似乎天生聰慧,但她不知道自己的聰慧與機敏…她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天賦意味著什么,甚至從來沒有想過運用它們。 就像是人總會忘記自己與生俱來的那些東西有著什么樣的作用。 “你說說看?”劉啟不讓宮人跟著,遠了一些才點了點陳嫣的鼻頭。 陳嫣摸了摸鼻子,“舅舅才不樂意手下的人鐵板一塊,自然也不愿意他們亂成一鍋粥,就是要有幾座山頭才好!就像傅母益教我管教婢女仆傭,不能讓他們成為一伙兒的,然后一起欺上瞞下。也不能讓他們各干各的,一個管事的都沒有?!?/br> 這是很普通的政治智慧,但換一個皇帝她就不會直接說了,她又不傻!她只是相信自己的‘父親’,她知道天子舅舅絕不會害自己。所以他問她,她就說了。 “那你說,你表舅將來會如何?我倒是想賜他一封免死詔書,至少留他性命?!眲@了一口氣,為了給太子鋪平道路,他剪除了一些大臣,這是不得不做的事情,但不代表他樂于做這些事。 特別是竇嬰,這是他很偏愛的一個人。 陳嫣毫不猶豫:“全看表哥將來如何,若是表哥寬恕,有沒有詔書都是一樣的。若是表哥剛硬,詔書反而是催命符!” 這不是一個七歲女童該有的政治覺悟,或者說就連劉啟都沒有想到這個,這里面不只是政治智慧,更重要的是對于人心的衡量。 但劉啟并不意外陳嫣能說出這樣的話…他的孩子一向這么聰明——人心就是這樣偏頗,當愛一個人的時候,他的所有都是可愛的。當恨一個人的時候,就連呼吸都是錯的。 “舅舅憂心魏其侯,其實更憂心…”其實劉啟并沒有擔憂魏其侯竇嬰到心心念念的地步,他真正念念不忘的是陳嫣,是他的孩子。這個孩子同樣太過聰明,而聰明人總有這樣那樣的不順。 第10章 蓼莪(7) 漢代的皇宮對于后世熟悉紫禁城的現代人可能沒有那么好理解,大家的印象里,皇家居住在一座宮城之中,這就是皇宮了。而漢朝和這有很大不同…或者說這本來就是一個不斷進化的、不斷確立的概念。 春秋戰國時期是華夏文明打下基礎的時代,這個時候的皇宮該是怎么樣,其實各有各的說法,根本沒有形成統一的認識!比如說趙國的皇宮,甚至安排在都城之外!這對于后世人來說恐怕是難以想象的。 如此,漢代皇宮與紫禁城的不同倒是可接受多了。 漢代皇宮,占據了都城三分之二的面積,實際上是由好幾座宮城組成,每一座宮城,如未央宮、長樂宮、建章宮,都是互相獨立的!有自己的一整套宮殿群,前殿、廣場、后殿等等,也有獨立的宮墻,彼此之間還隔著民居閭里呢! 而對于定都長安的西漢來說,最重要的宮殿是長樂宮與未央宮!未央宮是天子居所,長樂宮則是太后的宮殿,都規模巨大、雄偉至極! 在當今天子劉啟當政時或許未央宮更加重要,但不能否認,長樂宮更大、更雄偉…這不是對天子不重視,而是有歷史淵源的。 長樂宮原本是秦朝的興樂宮,與秦朝的主體宮殿群割離,分別矗立在渭河兩岸。所以當年項王一把火燒掉了秦朝宮殿,渭河隔岸的興樂宮卻保留了下來。 西漢立國之初民生艱難,雖然蕭何修建宮殿的時候已經很用心了,未央宮等宮殿也不差,但相比秦代興慶宮基礎上改建過來的長樂宮,還是有些不如的。這里甚至有秦代修建的‘鴻臺’,高四十多丈!這在這個時代是已經是難以想象的高了??! 果然是夯土建筑發達的秦漢,以后世流行的建筑方式很難做這樣的基建。 這樣雄偉、美麗的長樂宮,陳嫣來的并不算少…她主要在未央宮生活,但長樂宮住著外祖母竇太后,天子大舅常常過來請安,陳嫣往往都是跟著的,除非生病了。 陳嫣回長安之后當然也來長樂宮見過外祖母,但也就是陪著說說話而已——別的公主王子聽到這樣的話恐怕要嫉妒了,什么叫‘陪著說說話而已’?須知道,對于不喜兒孫打擾的太后來說,公主王子見到她的機會可不多!更別說是陪著說話了! 沒錯,陳嬌才是竇太后最喜歡的嬌孫,她在長樂宮的地位特殊的讓人咋舌。早年間還沒有陳嫣的時候不知道讓多少公主嫉妒——或者說她比陳嫣更加拉仇恨。因為陳嬌的年紀趕上了后宮一大批公主,彼此之間對照,陳嬌一個翁主過的卻比公主還公主。 自然是要心里泛酸的。 等到陳嫣當道的時候,公主們大多已經下降,留在宮廷里的只有小貓三兩只了。 不過,作為太后唯一的女兒,館陶長公主的小女兒,她依舊是特別的。待遇不如陳嬌,但也是僅次于陳嬌的孫輩。 陳嫣倒是一點不介意外祖母對jiejie阿嬌更好,畢竟人的心本來就是偏的,會有更喜歡的晚輩這再正常不過——天子大舅還更喜歡她呢! 今日長樂宮舉辦家宴,還留在長安的公主、王子、王孫之類都來了,陳嫣是隨著天子一起來的。不過天子中途有話與竇家幾個表舅說,就將陳嫣交給了館陶公主,以及自己的老母親。 “阿嫣晌后的小食還沒有用,待會兒阿姐…”劉啟臨走了幾步又折回來,看了看身邊跟著的朱孟:“你留下來幫著照看——” 劉啟還想說什么,館陶公主已經揮揮手,老大不高興的樣子了:“我說阿弟??!我是阿嫣的親娘吧?看你這樣子,人還以為我是做后母的呢!我也生養了須兒、蟜兒、阿嬌他們三個了,阿嫣的事情還要你說?快走快走!” 一邊說著,一邊對天子弟弟做出不耐煩的驅趕狀。 劉啟也笑了,看著陳嫣:“阿嫣聽話一些…” 等到天子離了長信宮正殿,館陶才一把摟過小女兒:“哎呦!娘的乖乖,過來讓娘看看!” 說著對母親說道:“娘您說,可氣不可氣!我自個兒的女兒,阿弟就這么霸占著了!我平常還不得見呢!” 館陶公主也是四五十歲的人了,看起來卻像是三十多歲——頭發依舊豐潤烏黑,眼尾不可避免地有了細紋,但皮膚看起來依舊是光滑細膩的。這并不奇怪,古人老的快只是勞動人民而已,館陶公主這樣金字塔塔尖的貴族,生活優渥順心,雖然沒有現代那么多保養品,但還比現代人生活地更健康呢! 年輕個十幾歲也實屬正常! 大概是這輩子到如今,除了少女時母親皇后之位不穩當的那段時間有一些挫折外,其他時候都順風順水慣了。所以館陶公主的性格爽朗又活潑,依舊有一些小姑娘的特質。 陳嫣乖乖讓母親抱著,她和母親算不上生疏,在皇宮里經常能見面。但相比起每天都能見面的普通母女,肯定差了些什么。不過此時貴族家庭大抵如此,父母與子女隔著規矩、隔著保姆、隔著各自的居所,也談不上日日相親。 相比較之下,她和血緣上的父親‘陳午’才是真正的生疏,一年到頭也見不了幾面…… “體諒體諒皇上,他也不容易?!备]太后笑著搖搖頭。 竇太后也是六七十歲的人了,在這個時代絕對稱得上高壽??此窈芎玫臉幼?,不少人都暗暗猜測,說不定這位老太太熬死了丈夫,還能熬死兒子——實際上她已經熬死了一個兒子了。 頭發已經滿是霜色,也比年輕時稀疏多了,但依舊梳著整整齊齊的發髻。陳嫣在母親懷里看著自己這位人生頗為傳奇的外祖母,雖然年華老去,但仔細看的話還是能看出年輕時的美麗的。 就算老了,也是個好看的老太太! 現在是十月份,鑒于此時過年就在十月,這就像是后世的臘月了。臘月期間各種聚會不斷也算是常規cao作了,時光逆轉兩千多年,還是一樣的。 長樂宮舉辦家宴?很正常!家庭成員也到的很齊整——天子,沒有就藩的皇子,嫁人了的沒嫁人的公主。要知道長樂宮家宴是大家為數不多親近太后的時候,大家誰不積極! 這位天底下最尊貴的老太太叫來陳嫣身邊的婢女和傅母,詢問她的身體問題。知道陳嫣今年夏天在不夜縣一點病都沒犯,很是欣慰,轉頭道:“可見那個周仁還是有本事的,當年‘以醫見’也算合理。只可惜他如今做郎中令,不好專門侍奉?!?/br> 然后就著陳嫣的身體問題,竇太后與館陶公主這對天底下最尊貴的母女開始說起了養育小兒的不易。這個時代嬰孩夭折率高,即使是在皇家,這個問題也相當嚴峻。 說著說著,不知道怎么的就說起了阿嬌小時候的事情——陳嬌小時候經常在長樂宮小住,也算是竇太后最后一個親自照看的孩子了。 “說起阿嬌,她怎么還不回來?這個小東西都在外頭玩的心野了!”老太太嗔怪道。 這個陳嫣知道,自己那位大jiejie相當‘迷戀’自己的未婚夫。太子劉徹出門巡視關中地區的民生,本來是想作為太子好好了解生民疾苦,這是做正事去的,偏偏她要跟著一起去。 根據陳嫣對自家阿姐的了解,一半是為了纏著未婚夫,一半大概是她也想一起出去玩兒吧。長安固然是這個時代最好的城市之一了,但從小只呆在長安難免也會對外面的世界感興趣。 早半年前陳嫣去不夜縣度夏的時候,她就動過心思一起去——打著照顧小meimei的旗號,好好玩一回。只不過給長輩否了而已。 這次太子不樂意帶她,她就想辦法求外祖母。打比方來說吧,外祖母就像是陳嬌的哆啦a夢,什么事情只要她求到外祖母竇太后這里都能稱心如意。 這會兒都快到過年的時候了,太子還因為一些‘突發情況’牽絆在路上,自然的,陳嬌也就還沒回來。家里偏心都偏到胳肢窩的老太太可不就要想念她的‘嬌孫’了! 相比之下館陶公主劉嫖還要看得開的多,笑著道:“這有什么好想的,那孩子性格一慣沒心沒肺的——也不必想!太子肯定有分寸,至遲也就是這幾日回,總不能誤了過年罷!” 此時過年的習俗還很不完備,準確地說,后世絕大多數習以為常的節日此時都還在草創階段,甚至未萌芽。但過年、辭舊迎新,很早就有相關的習俗了,并且屬于相當受人重視的那種。 說話的當口,后宮妃嬪也來了不少,其中有孩子在身邊的也帶著孩子。不過此時后宮之中孩子大多已經大了,或者就藩或者下降,由母親領著的倒是少。 “太后…壽少使與審七子來了?!币驗檫@兩位妃嬪各帶著一位公主,在眾人之中也算是扎眼了。 第11章 蓼莪(8) 華夏自古以來都是一個講究禮儀的國度,一部《禮記》實際上也是治國書。這倒不是華夏民族窮講究,只不過禮儀的本質就是‘規矩’,在法律無法徹底被貫徹接受以及理解的時代,這種擺在明面上的‘禮’本身就是維護統治的最好工具。 所以每一個王朝除非是走到禮崩樂壞的王朝陌路,不然統治者的一舉一動都是有相關的禮儀規章的。 譬如說皇帝的后宮,往小了說是天子家事,但這也有著一重一重的‘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