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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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朝一天兩餐,早上的‘饔’和晚上的‘饗’,前者豐盛,后者簡單。當然了,有錢吃的更好一些的,在兩餐之間吃多少加餐,那就沒有人過問了。 但不管怎么說,‘饔食’都是每天最為重要的一餐,準備饔食對于天子身邊的宦官宮婢來說從來都是一項很復雜的工作! 一通忙亂下來,不要說吃飯了,只要能完成工作就該偷笑! 溫室殿的宮人緊張,宣室殿上地位尊貴的王公、大臣也不輕松!寬闊宏大的宣室殿是未央宮最重要的宮殿之一,朝會等重要場合都在這里召開。 莊嚴、肅穆、壯麗、豪華,在這個時代,這絕對是全世界最具有存在感的政治場所。 在宣室殿中,承重的是梁柱而并非墻壁,所以整個大殿可以做的寬闊高大,身處其中無一不感到自己的渺小。此時王公大臣們分坐在大殿兩側,連枝燈的燭火微微跳躍,昏黃的燭光映在他們緊繃的臉上,眾人心里都直打鼓。 似乎站在宮殿內儀仗、守衛的武士都比平常更加面沉如水…實際這都是錯覺,武士們按照宮廷禮節本就不可能有一絲一毫的嬉笑。大漢幾十年了,這些武士一貫如此。 不怪這些貴人們如此誠惶誠恐,只因最近皇帝陛下的脾氣難以捉摸啊… 劉家天子很親民,但劉家天子對于朝臣、貴族來說也極不好伺候!做的好了不見得能記得,但一旦有個不好,能記上好幾代! 說起來也是多事之秋,去年天子陛下死了親弟弟梁王——按照大家的理解,這應該是好事??!畢竟就連太后也說出了‘帝果殺吾子’這樣的話,顯然是覺得皇帝巴不得梁王死的! 太后當年一直想要小兒子梁王劉武能接著大兒子做皇帝…這本不奇怪,老太太都喜歡小兒子嘛。只是皇家之事哪有那么簡單!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但是當年吳楚七國叛亂的時候為了穩固朝廷屏障,讓親兄弟劉武拼死用命,對于皇位繼承的事情天子是打過馬虎眼的。 甚至借醉承諾了天子之位…雖然后來說是喝醉了不算數,但依舊弄得梁王心癢癢。那可是九五至尊之位,誰又能淡然處之呢?只要有一絲一毫的可能性,也是輕易不能放手的??! 當年給了這么一點希望,梁王便一直記在心里了。造反那是萬萬不敢的,但不安分確實是有的。每次看到梁王,天子也是如鯁在喉。 但怎么說人家也是親兄弟,少年時代是在偏遠代國一起長大的,做兄長的帶著弟弟讀書、騎馬,曾經親密無間過。人死了,一切不好的事情會逐漸被淡忘,好的事情則會被時常想起。 天子與梁王兄弟二人是天底下最尊貴的一對兄弟,也是最無奈的一對兄弟。他們早就不能毫無芥蒂地面對對方了,但不能毫無芥蒂地面對,不代表著他們內心深處對對方沒有感情。 終于,人死了,曾經的忌憚、芥蒂、利用…種種都隨風而去,對于普通兄弟來說最為輕而易舉地情感表達這個時候才遲到。 令人扼腕嘆息。 當時天子的咳疾就加重了幾分,直到今年春季過去,這才漸漸好轉。然而夏五月就出了上庸地震二十二日的事情,這一次地震破壞極大,朝廷只能趕緊著手治災。 這時候事情還不算難,畢竟大漢疆域遼闊,即使是海晏河清的時候也免不了有個別地方鬧一些災害。這一次、這一次也就是地震地久一些而已,又不是長安、臨淄、洛陽這些人口密集的城市,破壞程度再大、社會影響再壞,也有個限度。 問題是之后的七月開始,大漢政壇就進入了波詭云譎的階段。 天子免了軍功卓著的周亞夫丞相位,雖然此前已經隱隱有了天子不滿周將軍的苗頭,但作為百官之首就這樣被免掉了丞相位,還是一時讓朝堂眾人風聲鶴唳起來。 須知道,朝堂上的事情向來沒有那么簡單,各個派系之間關系微妙。周亞夫作為丞相屹立于朝堂,他的事就不是他一個人的事,這往往意味著一個政治集團的事! 而后事情發展迅速,天子在宮中設宴賜食,唯獨周亞夫的rou沒有切,也沒有準備筷子。這當然不是小事,事實上這和‘禮’有關,說的嚴重一些,這是有人故意輕視周亞夫,不然不會犯這種錯誤! 周亞夫出身侯門,后來又做的是大將軍,脾氣自然不會太好——即使不會直接發作,神態中也會帶出不恭敬來。 天子這一急速轉冷的態度是再明確不過的政治表態,誰還看不清呢。 之后以‘私購甲兵’、有謀反之心之類的借口將周亞夫收押至廷尉也就是大家心照不宣的秘密了…周亞夫可是當過大將軍的人,若真是要造反,哪里會這樣幼稚! 周亞夫生性傲慢,怎可忍受廷尉小吏折辱,入廷尉之后絕食五日而死。 皇帝在剪除一些功勞大卻不夠聽話,可能會為日后天子帶來麻煩的臣子,有人已經回過味來了。 這不可避免地帶來一些政治動蕩。 但問題是,殺了周亞夫天子的心情就會好了嗎?劉家天子心狠,對別人心狠,對自己也足夠心狠!當今天子當年何等信任晁錯,但七國之亂時袁盎上書,殺晁錯給天下諸侯王一個交代…人都以為天子不會做,但他偏偏做了! 大家心里都很清楚,諸侯王打出的旗號‘誅晁錯,清君側’都是借口,所以天子殺了晁錯也沒什么用。 但天子還是動手了,是因為天子在政治上面幼稚嗎?當然不是!劉家的子孫大都很有政治敏感度,劉啟本人也絕不是什么昏庸天子。他就是看的太透徹了,所以才非要如此不可。 “不如此,如何名正言順發兵,名正言順召集天下共誅反王?”劉啟淡淡道。 “晁錯…可惜了?!?/br> 動手殺晁錯的時候漢天子沒有手軟,事后也不曾后悔。但不后悔不代表他會高興,更不代表他不會可惜!他是真的欣賞晁錯的,不然也不會當年給予晁錯那樣大的權柄! 至此,晁錯成了大漢政壇一個禁區,說好也不行,說壞也不行。說他好,那殺了他的皇帝成了什么人了?誅殺賢臣的昏君嗎?說他壞也不行,無他,天子不許。 如今的周亞夫也是一樣的道理,天子動手何等輕易,就連一個體面一些的理由都不肯給這位老將軍!刻薄寡恩到了極點!但真等到人死了,天子的心情也不會太美妙——當年吳楚七國叛變事前,天子心有不安,還是去周亞夫駐軍的細柳營一趟,這才內心安定。 有這樣的將軍、這樣的軍隊在手,總算是有底氣做事了! 曾經也是君臣相得的…人死了,也就只剩下一些好處了! 但是這個話天子不能說,甚至不能對外表達他對周亞夫的贊賞,不然之前表示處理周亞夫豈不成了笑話? 好不容易一場朝會散去,朝臣們總算松了一口氣!其中熟識交好的也會在宣室殿外臺階上寒暄一兩句,或約著宮外見面。 “說起來天涼了,上計吏也該來長安了吧?今年有輪到青徐之地么?”有官員隱晦發問。 說是問上計吏們什么時候抵達長安,實際上是想問去青州度夏的不夜翁主什么時候回來。 本來天子就夠難伺候的了,天子心愛的嫣翁主還不在長安,感覺隨時都有可能步條侯周亞夫的后塵啊。 可怕。 第5章 蓼莪(2) 西漢早期實行顓頊歷,這一歷法最大的特點就是每年年初在十月,十月為歲首,相當于后世的正月!而這種‘別扭’的歷法轉變成更適應邏輯的那種,還要等到后來者——歷史上正是漢武帝劉徹在朝期間進行改革,這才改顓頊歷為太初歷。 而按照顓頊歷,十月份就要過年,那么一年的工作總結當然也是在十月。歷法這種東西,有變化沒變化,總歸不耽誤大家過年加班。 西漢‘上計’制度下,地方郡縣、諸侯國得在十月大朝會的時候報告治下人口、賦稅等方面的情況,這也是溝通中央和地方的好辦法。只不過受限于此時的交通條件,以及普查工作的難度,負責到長安來進行工作匯報的上計吏不可能每年都來。 三年一次,每年都是一部分地方輪著來,報告的是過去三年的情況,而今年正好是青州、徐州等地來長安。 但對于長安的王公大臣來說,今歲來的是徐州的人,還是冀州的人,這又有什么差別呢?之所以要提問,只不過是想借機說起‘不夜翁主’而已。 這都快要十月過年了…不夜翁主也該回長安過年了吧。 王公大臣這樣想著,未央宮上萬的宮人更是這樣想著,他們甚至更加迫切。畢竟王公大臣不可能時時需要應對君王,也沒有一旦應對不當就要丟掉性命的風險——王公大臣并不是天子的家奴,而是國家的柱石。 事實上,因為病痛以及情緒不佳等方面的問題當今天子已經讓未央宮的宮人們連續三四個月戰戰兢兢、如履薄冰了。 此時的溫室殿宦官和宮婢聽到宣室殿那邊宦官傳遞過來的消息,知道天子已經下朝,立刻準備起來,務必使天子回到寢宮時沒有任何一處不好。 而天子回宮之后,還沒有來得及好好用一頓饔食,候在一旁的侍醫先來請脈。幾名侍醫先后看過脈象,又詢問了宦官這些天天子的飲食起居,然后就到溫室殿旁的靜室商量接下來的養身方去了。 這畢竟是給天子侍疾,再怎么小心也不為過。 一道又一道宮廷美食被端了上來,因為太過豐盛的關系,可能不太符合現代人的習慣。但是在普遍一日兩餐的西漢,早上這一餐饔食尤為重要,往往是最豐富的,幾乎要承擔一整天的熱量。晚餐的‘饗食’又被成為‘小食’,聽名字也知道地位了。 正用餐時有宦官來稟告,“陛下,壽公主與審公主求見?!?/br> 溫室殿內宮人皆是眼觀鼻鼻觀心,聽到這個消息連一根眉毛也沒有動。 天子也有一些意外,這個時間會有兩個不太熟悉的女兒過來求見。無不可道:“唔…宣?!?/br> 于是立刻又宦官退出宣室殿,不一會兒,引進來兩個十歲出頭、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公主不同于后宮的其他女子,服飾上面既鮮艷又嬌嫩,一進溫室殿就將這沉穩大氣的天子居所點亮了。 兩位公主端端正正地行禮,看的出受過極好的宮廷禮儀教導。只是不知道怎么的,總有一些瑟縮之氣,全然不像是大漢公主的氣度。 劉啟看了好一會兒,才想起自己上次見這兩個女兒已經是夏五月長樂宮一場家宴中了,這個年紀的孩子又長得快,這時候再看竟然有些認不出來。 不過這也正常,劉啟并不是那種子嗣艱難的天子,光是兒子,如今已經長成的也有十幾個之多,公主也差不多是這個數,甚至還要更多一些——說來也是奇怪,雖然公主皇子出生的數量差不多,但就是皇子要夭折地多一些。 壽公主與審公主,既不居長,也不算年幼,甚至母親也不得寵,連母寵子抱都輪不到。對于有著三十來個子女的天子來說,不太記得了也實屬尋常。 “父皇,兒臣新學女紅,給父皇做了一件綿袍…” “父皇,兒臣隨傅母、女官學《詩》《辭》,想請父皇看看…” 有宮婢奉上兩位公主帶來的東西,一是一件冬日穿的綿袍,此時沒有棉花,里頭塞的當然是絲綿。一是一份功課,好幾冊的竹簡,倒是比旁邊的綿袍還要重的多了。 劉啟的表情很是玩味,這兩個女兒他當然是不了解的,但是回憶了這么一會兒也該想起一些東西了。就他所知的,無論是壽公主劉婉,還是審公主劉妙,都是最常見的那種漢公主。 女紅?那和公主有何干系!詩書?要他何用!自然…脾氣也是不怎么好的。 呈上來的綿袍劉啟只看了一眼就知道其中的貓膩了,新學女紅就能做出這樣精致的綿袍?怕是做到走火入魔也做不出來!這必然是有巧手宮人代做的。劉婉能最后收個針就算是用心了。 至于劉妙的功課,才展開一角劉啟就放下了。說是功課,其實就是抄寫而已,只是那一手字??!說壞不算壞,普通十歲出頭的孩子能寫出這么多字就算是不錯了。但審公主劉妙是一般孩子嗎? 生長在大漢宮廷中,若真是愛讀書,必然有人教,而且教的人都是極優秀的! 劉妙繼承了大多數大漢公主的特點,不愛學習。這也就罷了,畢竟那么多公主都是這樣的——公主只要錦衣玉食、金尊玉貴地長大,將來尋一門好親事,到了婆家依舊受盡尊榮,這就夠了。 學識?誰在意那個! 只是明明不好詩書,如今又做出這副樣子,天子都覺得有些膩味了。 天子做父親的心腸本就因為地位特殊,比普通人少得多,分的人又多,對于這樣從來見不了幾面的女兒真沒有什么慈父情懷! 揮揮手讓宦官將東西拿下去,然后才結束饔食。立刻又有宮人將長案、餐具一一撤下去,將憑幾、引枕等物拿上來,讓天子坐地更舒服一些。 看到引枕的時候天子笑了起來,并不用宮人上手,自己將其墊到了后背。宮人一點也不驚訝,這正是嫣翁主剛剛學會最簡單的女紅后做的第一件成品。要讓少府東西織室的巧工看了自然是貽笑大方,但考慮到嫣翁主方當幼齡,才剛剛學習這個,已經很好了! 天子也贊不絕口,日日都要用這個…除了引枕,還有之后陸續做的其他枕頭! 劉啟調整了一下引枕,在角度滿意之后和兩個女兒說了幾句話,借口乏了就讓她們退下。 等到兩位金枝玉葉的公主退下,正好有少府的人送來新一批的衣物,這些都是冬日用得著的。到后來發現還有幾個枕頭,劉啟指著送東西的少府丞笑道:“你們這些人送來的東西永遠都是表面光鮮,實際卻是不堪用的!” 能被派來送東西的少府丞自然是少府中和天子打交道比較多、更加了解天子的少府丞,不然光是少府丞就有六個了更不要說少府其他官員了!誰又不想搶著在天子面前露臉? 這位少府丞立即下拜:“臣惶恐…” 這樣說著,少府丞卻不怎么緊張,因為他看得出來天子心情很好…估計天子又要炫耀自己的‘小驕傲’了。 “阿嫣年初的時候給我做枕頭,不像你們,要么玉石竹木,要么皮革絲綿。不是咯的頭疼,就是軟到骨頭疼!可見是更用心的?!?/br> 陳嫣觀察力當然不是普通孩子可比,她早就發現天子大舅睡不慣軟枕,至于硬枕更不用說,用多了還頭疼來著!于是牛刀小試做出了塞粟米的枕頭,軟硬適中,就是材料相比少府做的那些玉枕、絲枕要粗陋的多。 后來她又從少府找到了不知道什么時候搞到的茶籽,做了個有助于睡眠的茶籽枕頭——此時已經在利用茶葉了,但多是作為一味藥材。這些茶籽雖然屬于賤物,但真心比珠寶玉石更加難得,也就是作為皇家私庫的少府了,儲存東西的時候根本不考慮需不需要,秉承的就是天下有的就得收入,這才不知道什么時候儲存了一批茶籽。 好在陳嫣發現的時候還沒壞。 陳嫣用的材料很樸素,但天子用著最舒心,做的人有沒有花心思在上面也就很明顯了。 少府丞對于天子的‘無端指責’向來是唾面自干,特別是對比項還是天子心愛的嫣翁主…只需要笑著附和就好了。 反正天子高興了,得好處的還是他們這些人。 旁邊的宮人見天子心緒好轉,也漸漸放下心來。雖不知道這一回能保持多久,但至少暫時可以輕松一些了。 送完東西后的少府丞沒有立刻離開,而是聽取天子的意見,一部分東西要送回少府修改…不不不,當然不是天子所用之物需要改,本質上劉啟并不是一個對外物特別吹毛求疵的皇帝。 而是少府送來的一批‘翁主衣飾’,顯然天子不太滿意。 好不容易說完了這個,又有人稟報…是在關中各地巡視的太子加急送回的書信,一到未央宮沒有人敢耽擱,立刻呈送天子。 劉啟展開了兒子的書信,從他的臉色看不出書信里的東西是好是壞,但服侍天子多年的宮人已經察覺到了天子那難以抑制的怒火!屏氣斂聲,頭壓的低低的,生怕一個不小心惹怒了天子,誰都承受不起來自天子的怒火。 一時之間,本來已經大地回春的溫室殿再次進入了寒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