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年，他也總找借口來關照她。

    葉棠想對樊譯說：你說，我不會后悔這么做，我其實已經后悔了好多回。

    某些意外的開始，注定引向一條不能單純愛恨的路。

    心懷坦蕩的討厭和決絕都成了消費不起的奢侈品。

    再與秦紹崇重逢，葉棠本可以更加瀟灑，卻最終蒙上別扭和做作。

    葉棠自私地下定決心，從這一刻開始。過去的就是過去。

    她的未來，與秦紹崇和樊譯，沒有干系。

    破曉時分，葉棠不再瞪著一雙大眼睛發呆。起床收拾上班。

    工作可以填補所有的缺失。

    一個月后，給sparkson的貨物光榮出廠，整裝待發。

    葉棠也因為這單生意，獲準連休三天。

    唐楓知道這個消息后，第一時間為葉棠安排了相親。

    唐楓在丈夫的債務問題解決后，終于能安心留在家鄉。

    所以暫時沒有隨葉棠來g市，她更熟悉和留戀老家的風物與人情。

    原計劃待個一兩年，就去g市和葉棠一起生活，可是因為怎么勸葉棠，她都遲遲不肯解決個人問題，甚至逃避解決。

    母女倆鬧別扭，唐楓下了死命令——葉棠一天不找著結婚對象，她就一天不來g市。

    這回，唐楓來電說：“給你安排相親的對象，是個公務員，在市委工作。家里條件不錯，長得周正，年輕有為，能說會道，保不齊以后就是市委常委。記得穿的漂亮點，準時赴約?！?/br>
    葉棠也不知母親從哪里搜集到這些適婚男青年的信息，總之只要唐楓安排，她一概敷衍應下。

    唐楓在電話里不停嘚嘚嘚，她說起相親注意事項，能說到手機發燙。

    葉棠只能叉開話題，說：“媽，給我寄點咸菜吧。樊譯點名要?！?/br>
    葉棠知道，聊起樊譯，會吸引走母親對其他男性的注意力。

    唐楓一直念著樊譯在關鍵時刻的相助，馬上終止相親話題，掛斷電話，去準備要快遞的咸菜了。

    葉棠為了母女團聚，老老實實地去相親。

    相親過程，一如既往得一言難盡。

    能說會道的公務員男，實在太能說會道，喋喋不休。各種話題都要積極發表見解。葉棠雖不用動嘴，但耳朵超負荷運轉。

    相親男說得起勁，葉棠連一句告辭，都插不進去。

    正當她琢磨，該如何不著痕跡地表明想要離開的意愿時，杜金龍的來電就非常巧地降臨了。

    葉棠趕緊接起電話，還沒等杜金龍開口，就一臉驚恐地說：“什么？公司出事了！好的，我馬上結束休假，現在趕回去?！?/br>
    然后掛著抱歉的笑容，對相親對象欠欠身，“不好意思哦！公司離開我不能正常運轉。我必須要回去。再見?！?/br>
    電話還沒掛，杜金龍在聽筒那頭聽了葉棠的話，懵懵地問：“棠姐，你怎么知道公司出事，讓你結束休假？我證明，我舅的公司離開你真的不能轉。你剛休假，就出事！”

    “什么？”葉棠快步走遠，邊叫車，邊問，“公司出事了？”

    杜金龍說：“你不是已經知道了嗎？”

    “哦，我剛才在相親呢，正想找個借口離開，就胡謅了幾句，”葉棠繼續問，“出了什么事，你快點說?！?/br>
    “給sparkson的貨物，都運到港口了，對方突然說不合格，不讓運……”

    杜金龍還在回味葉棠剛才說的“相親”。周廣友跟他說，這件事太棘手，只能葉棠解決，因為她和人家集團老總曖昧不清，可是事實卻是，葉棠在外相親。

    杜金龍覺得舅舅完全是扯淡。同時燃起了新的希望……

    葉棠火急火燎趕到公司，果見周廣友像熱鍋上的螞蟻，急得團團轉。

    周廣友看見葉棠駕到，仿佛看見菩薩顯靈?？鋸埖赜先?，“姑奶奶，你可來咯?！?/br>
    “周總，這批貨出了什么問題？”

    “出了大問題！”周廣友狠拍大腿根，“謝強那個孫子，故意使壞?！?/br>
    周廣友大概解釋了一下，葉棠發現事態確實嚴重。

    他們出廠的商品，一直以來都是按照美國標準生產。

    周廣友大意，以為美國工廠用的自然是美國標準，車間沒有調整，誰料sparkson用的歐洲標準。

    謝強知道情況，眼睜睜看著錯誤發生，故意不作提醒。只解釋說因為標準是固定的，他們公司不負責核查。直接把鍋甩了……

    “咱們現在積壓著貨，付昂貴的倉儲租金給港口，還要負責貨輪的延誤費，損失太大！這批貨是定制款，萬一人家就是不要，那徹底砸手里了?！敝軓V友的后背汗濕一片，愁眉不展：“小葉啊，這個得你出馬呀！”

    葉棠忙說：“我現在就去聯系謝強！”

    “謝強……怕是沒權利處置……”周廣友有些為難地摸摸鼻尖，“小葉，你要不要試著聯系一下秦紹崇？這單是他看在你的面子上，才簽下來的。而且一直都是你在跑，你看……”

    第35章

    “周總！”葉棠斬釘截鐵道：“我聯系不到秦總, 和他也不熟。您找別人吧?！?/br>
    話說出口，葉棠被自己嚇了一跳。

    一直以來, 她對周廣友之客氣, 全公司找不出第二個。

    周廣友說的話，葉棠言聽計從。這是公司共識。

    周廣友愣了半晌, 才說：“好,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休息，我再想辦法?！?/br>
    葉棠回到家，倒了一杯水, 抱在交握的掌心中，靜靜盤腿坐著, 一動不動, 彷佛老僧入定。

    周廣友算是葉棠的半個師傅。

    畢業半年后, 葉棠申請的春季留學沒走成。她就想先找個工作，掙兩年錢, 再做打算。

    周廣友的公司, 規模雖小, 待遇卻不錯, 專業也對口。

    葉棠報的崗位，是市場調研。

    入職半年后，周廣友專門找到葉棠，問：“想掙錢嗎？”

    葉棠不知老板這個問題的意圖，沒敢回話。

    “有啥不好意思，誰不想掙錢, 我看人一直準，你是塊做生意的好料子，”周廣友解釋說，“膽兒大，好學，人也機靈漂亮。而且我知道你家庭條件不好，肯吃苦能吃苦。雖然你現在做調研也做得很好，但是不是最適合你的?！?/br>
    葉棠咧開嘴，笑得燦爛。

    周廣友暗嘆小姑娘光彩奪目，非池中物。

    “想掙錢，就轉來做銷售吧，”周廣友敲了敲擺在桌面的一沓合同，“我親自帶你?？勘臼绿岢煞旨t。怎么樣？”

    于是，葉棠從市場調研轉去做了銷售。

    葉棠沒有家庭背景打底，攢的客戶人脈，一條條，一縷縷，都是周廣友帶著她收攬來的。周廣友也確實像最初答應葉棠的一樣，掏心掏肺，悉心指導。

    怎么說話，怎么打電話，怎么維系關系，在什么場合送什么禮……甚至，在酒場上怎么人不知鬼不覺地，把酒杯里的酒倒掉，都手把手教過。

    以至于因為老板待葉棠太好，她還曾招同事非議……

    改善過葉棠生活質量的兩個人：秦紹崇，算是恩客，直接給錢。周廣友，就是伯樂，教她怎么掙錢。

    學習賺錢的過程，澀酸辣苦，吃閉門羹，忍咸豬手，陪酒陪笑，陪玩陪鬧……什么苦沒經歷過。還要聽閑言碎語，敬人言可畏，葉棠時常半夜埋在被子里嚎啕大哭。

    可是，她感謝周廣友，最難過的日子，都是有安全感的，是雙腳緊踩大地的踏實感覺。

    葉棠覺得她確實適合做這份工作，所以第一份正式工作，一干便是四年，沒有離開。

    入行幾年，葉棠已經靠自己的能力，在g市湊夠了買套小兩居的首付。

    在同事們那兒，也贏得了尊重。

    捫心自問，周廣友沒有虧待她。

    葉棠就這樣想了好幾個小時，雙腿已經坐得沒有知覺。

    她喝了一口抱著的水，舒展發麻的雙腿，站起身，靠在窗前，撥了多年沒撥的號碼。算算時差，應該沒問題。

    有的號碼，不用存，不用常撥，也不會忘。

    這些年，她已經換了手機號。通訊錄里的名字也換了一茬一茬。

    秦紹崇回美國發展，大概也換了手機。不知四年前“中國移動”的號，是否還在使用……

    嘟聲響起，意味著這個號碼還有人在用。

    大概30秒的等待時間中，葉棠有數十次要掛斷電話的沖動。但是她還是忍住了。

    她長大了，金牌銷售的資歷傍身，卻更明白：任性，可以偶爾為之。但能屈能伸，要隨身攜帶。

    通話終于顯示連接，開始走秒。

    對方沒有先說話。

    葉棠深吸一口氣，“請問是秦總嗎？”

    還是沒有反應。

    “打擾您了。我是嘉華銷售部的葉棠?！?/br>
    三秒后，“我聽出來了?！?/br>
    還好，還是他的聲音。葉棠的耳膜都有些酥麻。

    “我跟您道歉。上次見面種種，全是我做的不對?！比~棠說得急說得快，她怕厚臉皮的保護罩稍縱即逝。

    電話另一頭，不知是線路延遲，還是別的原因，總是停好幾拍才接話。

    “棠棠是要跟我談公事，還是談私事？”

    葉棠哽住，“秦總想談什么？”

    “見面談吧。我還有事?！?/br>
    葉棠驚訝：“見面？秦總現在在中國？”

    “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