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
“......再過幾日就是平江伯府老太太的七十壽辰了, 到那日你也跟著我一起過去?!?/br> 以前因為薛清寧年紀還小, 所以徐氏也很少帶她出去的, 至多去過幾位私下跟她關系還不錯的人家。但是年后薛清寧就要滿九歲了,也是時候帶她出去見見人了。 在她的心中, 她的女兒自然是最好的。而且那天京城里面肯定有好多權貴世家的女眷過來,也不能墜了他們榮昌伯府的臉面。薛清寧身為唯一的嫡女,怎么能不好好的打扮一番呢? 挑選了半日, 選中一支燒藍銜珠小鳳凰,一支赤金蓮花托的珍珠簪子, 還有一副絞絲嵌珠的赤金手鐲子,一并交給站在一旁的綠檀,叫她:“到那日你不要給她梳丫髻?!?/br> 丫髻雖然是小姑娘最常梳的發髻,會顯得很可愛, 但現在薛清寧漸漸的大了, 帶她出去見人, 也該隆重正式些。 綠檀上前伸手接過這幾樣首飾,恭敬的應了一聲。 薛清寧覺得挺無奈的。 平江伯府老太太的生辰她原本就不大想去。不用想也知道那天會有很多人,只怕大部分她都不認識?,F在聽徐氏的意思,到那天估計會將她打扮的...... 就搖著徐氏的胳膊問道:“娘, 我能不能不去???” “不成?!?/br> 徐氏完全就是一副不容商量的語氣,“你父親叫我那天將你大姐帶過去見見人。既如此,你就要跟著我一塊過去?!?/br> 薛清寧才是他們大房唯一嫡出的姑娘。這樣重大的場合, 只帶了薛清雪卻不帶薛清寧, 豈不要別人以為他們榮昌伯府的姑娘數薛清雪是最尊貴的? 想了想, 又說道:“到那日叫你二姐也一塊兒去吧?!?/br> 薛清蕓也到了可以說親事的時候。那孩子是個好的,對她這個嫡母尊敬,對薛元韶和薛元青兩位兄長溫順,跟薛清寧這個meimei也很玩得來。近來又變瘦,變白了不少,簡直像換了一個人一般,她確實真心實意的想要給那孩子尋一門好親事。 薛清寧一聽她這樣說,就知道這件事肯定是沒得商量了。 徐氏還在想那天要如何妝扮薛清寧的事。 “我記得你雖然有兩塊玉墜兒,但沒有一塊是好的。我又不喜歡腰上掛這個,這些年也沒積攢下個一只半只的。就是你大哥二哥那里,也沒有什么特別好的?!?/br> 她眉頭皺著。忽然想起一件事來,高興的拍手說道,“我想到了。那位孟公子不是給了你一塊白玉佩?我瞧著那個就很好。極貴重,你戴出去肯定有面子,到那日你就戴那個吧?!?/br> 薛清寧立刻就要反對。 那日雖然不容她拒絕的被孟銳塞了那枚白玉佩,但回來之后就被叫綠檀收起來了,壓根就沒有想過以后她會戴。 可是反對的話還沒說幾個字,就被徐氏給打斷了:“為什么不戴?他既給了你,那就是你的東西,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甚至還勸她:“你二哥雖然是個渾人,但到底是你哥哥,在外人面前你還是要給他幾分面子的。難得他跟那位孟公子如此交好,還主動叫你認孟公子做義兄,你就當多了一個哥哥也沒什么。而且據你二哥說來,那位孟公子待你也好,確實如同待自己的親meimei一般?!?/br> 薛清寧說不出話來。心里暗暗的想著,現在就已經這樣的認同孟銳是她三哥的事了,要是哪天被你知道了孟銳是靖國公世子...... 那肯定就會更加的認同了。 然而也只得答應下來。 徐氏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 正要問她今天要做什么,就看到小丫鬟推開簾子進來通報:“夫人,四姑娘,老爺,和羅姨娘他們來了?!?/br> 徐氏就將首飾匣的蓋子蓋起來,叫文竹收好。 薛清雪眼皮子很淺,明明自己也有那么多的好東西,眼睛卻只盯著她或者薛清寧的東西。若看到有什么好的東西,回過頭立刻就會去跟薛博明撒嬌抱怨,煩的很。 文竹才剛捧著首飾匣進里屋,薛博明和羅姨娘他們也進來了。 羅姨娘今天穿一件淺黃色聯珠紋花樣粉色鑲邊的半臂,頭上簪的牡丹步搖銜了三顆水晶墜子,面帶笑容。 屈膝對徐氏行了個禮,微微垂著頭,叫了一聲夫人。 薛清雪和薛元浩也分別對徐氏行了禮,叫母親。 徐氏坐在羅漢床上,溫聲的叫他們起來。 薛博明進屋之后就走到羅漢床邊,隔著一張炕桌和徐氏對面坐了下來。薛清寧也只得對他行禮,叫父親。 薛博明只嗯了一聲,沒有其他的表示。 薛清寧覷著他臉上的神色不大好,再看看羅姨娘和薛清雪。 薛清雪微仰著下巴,臉上是掩不住的幸災樂禍的笑容。羅姨娘雖然較她要好些,但仔細看的話,她眉眼間依然是有喜色的。 薛清寧心中就明白了,只怕薛博明這又是在羅姨娘母女那聽到什么話,今兒特地過來找不自在的。 不過她對徐氏很有信心,所以待會兒到底是誰不自在還說不一定。 果然下一刻就聽到薛博明沉著聲音在問徐氏:“我聽說清寧在跟那個姓林的小子學棋?” 徐氏瞥了羅姨娘一眼。 薛博明是個不通庶務的人,內宅里的事他也很少會關注,這件事他是聽誰說的,簡直不言而喻。 而且,一看羅姨娘現在面上的神情,就知道她想要做什么。 哼,挑撥離間這種事,她都已經做了近二十年了,竟然也不膩。 收回目光,徐氏面上的神情淡淡的:“是。是我叫寧寧去跟林公子學棋的?!?/br> 沒想到她會這樣干脆利落的承認,薛博明一時之間反倒不知道該說什么話了。 對上徐氏平靜的目光,為了在氣勢上不輸,薛博明抬手拍了下桌子,然后提高了聲音:“男女有別,你怎么能讓清寧跟個男人學棋?而且,清寧是我榮昌伯府的嫡女,那樣的人,他是什么身份,怎么配教清寧學棋?” “老爺口口聲聲說那樣的人,請問老爺,林公子到底是哪樣的人?” “夫人難道連這個都不知道?” 這句話卻不是薛博明說的,而是羅姨娘。聲音聽起來依然是輕言軟語的,但每一個字都咬的十分的清晰,“他是三老爺一個妾室的弟弟,住在咱們家名不正言不......” “你又是什么身份?我和老爺說話,什么時候輪到你來插嘴?” 徐氏打斷羅姨娘的話,轉頭看著她,目光中帶著微微的冷意,看的羅姨娘心中一陣發慌。 然而這句話她確實是無言以對的。 她只是個妾室罷了,夫人和老爺說話,確實沒有一個妾室插嘴的份。 就沒有再說話。而是轉過頭,輕咬著下唇,眸中帶淚的看著薛博明。 她這個樣子,薛博明自然是心疼的。就不滿的說徐氏:“她也是為了我們榮昌伯府的名聲著想,說的話很有道理,你實在沒必要跟她說這樣重的話?!?/br> 這樣的話就算重了?那你剛剛過來,當著這一屋子人的面就沖我叫喊,拍桌子,算什么? 徐氏挑了挑眉。 這些她倒是可以不跟薛博明計較的。知道他其實也就是個紙糊的老虎,銀樣镴槍頭罷了。 就問道:“難道我剛剛說的那話就不是為我們榮昌伯府的名聲著想,說的沒有道理?” 不等薛博明說話,她又慢悠悠的繼續說了下去:“夫人和老爺說話,一個妾室竟然敢插嘴,若不敲打她一番,傳出去,不會說我們榮昌伯府沒有規矩?到時我們榮昌伯府的名聲難道就好了?還是說,” 說到這里,徐氏瞥了薛博明一眼,眼中帶著似有若無的嘲諷,“老爺想讓外邊的人說您寵妾滅妻?” 這樣大的一頂帽子扣下來,薛博明的臉色當即就變了。 他肯定是沒有這樣的想法的。不過仔細想一想徐氏說的話,剛剛他的表現,還好像確實是那么一回事。 面上就有些訕訕的。 雖然還是呵斥了一聲胡說,但顯然已經是強弩之末了,哪里還有剛剛的氣勢。 薛清寧在旁邊瞧見,只覺得好笑。 果然又是薛博明自己過來找不自在了。 一臉淡定的伸手在攢盒里面拿了一塊棗糕慢慢的吃起來。 這件事不理論好,早飯肯定就不會擺的。早起她只喝了半碗銀耳羹,這會兒已經覺得餓了,還是先吃點東西墊一墊的好。 不過才咬了兩口,就注意到坐在相鄰椅子中的薛清雪正對她怒目而視。 薛清寧也不惱,反而將手里的糟糕往她那邊遞了遞,笑著問道:“大姐,你要吃棗糕嗎?” 薛清雪狠狠的白了她一眼,鼻中哼了一聲,轉過頭不看她。 薛清寧才不在意她,繼續慢慢的吃著手里的棗糕。 羅姨娘這時候也已經明白今日大勢已去,薛博明接下來肯定會被徐氏壓制著,翻不起半點浪花來。 有心想要說話,但是想起剛剛徐氏眉眼冷肅的對她說的那幾句話...... 關鍵是薛博明肯定不愿意,也不敢為她擔上一個寵妾滅妻的名頭。 若真擔上了,傳揚出去,朝中的那些御史是很喜歡管閑事的。若就這件事寫了章奏彈劾薛博明,只怕到時候不但是薛博明現在任著的閑散職務,就是榮昌伯這個爵位都很有可能會被褫奪掉。 羅姨娘暗暗的攥緊了手里握著的錦帕,滿心都是不甘。 然而她好像對此也沒有任何法子。徐氏有娘家,有兩個嫡子,她榮昌伯夫人的這個身份,是她無論如何都動搖不了的。 ☆、第41章 不足為懼 徐氏心知大局已經被她個掌控住了, 越發的不慌不忙起來。 拿起炕桌上的蓋碗慢慢的抿了兩口茶水, 她抬眼看著薛博明淡淡的說道:“寧寧是我生的, 我這個做娘的,自然是什么事都會替她著想到。關于讓她跟著林公子學棋這件事, 老爺說的那兩點,我事先自然也都有想過?!?/br> “男女有別的事,且不說寧寧才八歲, 只是個半大的孩子。便是前朝興這些,我們大景朝卻是不興這個的。就是宮里教導各位公主騎馬, 射箭,下棋的各位師父也都是男子,如何到寧寧這里,老爺要跟我說什么男女有別的話。難不成按老爺的意思, 往后寧寧就只能整日待在家中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不能再見外男不成?” “至于您說的林公子身份的事, 老爺應該聽說過莫欺少年窮,英雄不論出處這兩句話。且林公子的長姐也是良家女子,并非賤籍,只因家貧, 才不得不委身給三弟為妾。至于林公子,難道老爺忘了去年他在童試中考中了小三元的事?縱觀歷朝歷代,有幾個能考中小三元的?考中小三元的, 后來又會是什么樣的成就?老爺也是讀過二十四史的人, 想必也不用我給你一一的列舉出來。我倒要問問, 像這樣的人,在老爺的心里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 說到這里,徐氏又拿起蓋碗,慢慢的抿了兩口茶水。 薛博明說不出話來。 確實,他對于林星承的身份認知一直停留在是三弟一個妾室弟弟上面,從來沒有想過林星承在去年的童子試中考中了小三元的事。 而且這件事,若是擱在其他人的身上,是肯定會經常掛在口頭上說的。譬如薛元韶,去年以十六歲的年紀考過了童子試,他就經常會在其他人面前吹噓自己的兒子是個少年秀才,將來前途可期。 可是仔細想一想,林星承比薛元韶還要小兩歲。十四歲的少年秀才,還考中了小三元...... 薛博明還剩下的那一半氣勢也頃刻間沒有了。 他縮了縮脖子。不過為了挽回自己的面子,他轉而又說起了前幾天的那件事。 “......我看中了一只青花牡丹紋玉壺春瓶,叫小廝回來跟賬房拿錢??墒琴~房里的人說你交代過,往后但凡是我買古玩的錢,一概不準撥錢。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這個人不好吃喝,不好賭錢,就好個收集古玩,你竟然叫賬房里的人不準給我撥錢?!?/br> 薛博明越說越覺得自己有理,剛剛縮起來的半截脖子也伸了出來。 “我可是這家里的男主人,榮昌伯!教外人知道了,我哪里還有半點顏面?” 徐氏看著他一臉理直氣壯的樣子,又是覺得好氣,又是覺得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