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
這幾年她跟著徐氏住,沒少見薛博明這個樣子。好在徐氏對這些都不在乎,她才覺得好受些。 不過也覺得薛博明確實是一個毫無主見的人。 看到她們母女兩個都是這副樣子,再想想剛剛羅姨娘和薛清雪抱在一起哭的樣子,薛博明越發的覺得是她們兩個欺負羅姨娘母女了。 就大著聲音將緣故說了。 “......都是我的女兒,分什么嫡出的庶出的?給她們兩個的份例都差別這么大?!?/br> 說著,伸手指了薛清寧身上穿的那件粉紫色織銀的緞面衣裳,還有頭上簪的那幾朵碧璽石做的鈿花,質問徐氏:“這衣裳和鈿花,為什么清寧有,清雪就沒有?清雪縱然不是你生的,但她也要叫你一聲母親。你做嫡母的,就該對他們兩個一視同仁才是?!?/br> 果然是羅姨娘和薛清雪回去之后在薛博明面前搬口舌了。 但是徐氏沒想到她們母女兩個眼皮子竟然這樣的淺,為著一件衣裳和幾朵鈿花就鬧成這個樣子。 而薛博明竟也這樣容易的就受了羅姨娘母女兩個的挑撥,一點兒明辨是非的能力都沒有! 還跟她說什么嫡出庶出是一樣的道理。 索性笑著說道:“元韶這孩子也十八了,前幾日鴻臚寺少卿李大人的夫人過府來找我閑話,我聽她言語間有想要給元韶跟她女兒作成一門親事的意思?!?/br> 薛博明愣了一下。 明明他跟徐氏說的是做嫡母的要一視同仁的事,怎么現在徐氏卻跟他說起了薛元韶的親事? 就說道:“你不要岔開話題。我現在說的是......” 徐氏卻不容薛博明再繼續說下去了,也確實是不想聽他說這些沒有經過腦子的話。索性打斷他的話,說道:“想必老爺也知道,李夫人膝下只生了一個女兒,李家其他的女兒都不是她所出?!?/br> “若我們真的要跟李家結為親家,不知道老爺是想給元韶求娶李大人的嫡女呢,還是他的庶女呢?” “元韶是我的嫡長子,也是我榮昌伯府的嫡長孫,怎么能讓他娶個庶女?是肯定要娶個嫡女的?!?/br> 薛博明下意識的回答著。待看清徐氏眼中浮起來的嘲諷之意,他才后知后覺的反應過來。 連他自己都覺得嫡出和庶出是有分別的,怎么能要求徐氏...... 面上就覺得有些訕訕的起來。 但是看到徐氏唇角帶著嘲諷的笑意,他卻沒法子忍受起來。 聲音立刻又大了起來。 “就算在婚嫁大事上嫡庶是有區別的,但女兒未出嫁,在家里的時候都是嬌客,你身為清雪的嫡母,就應該......” “父親?!?/br> 這次打斷他話的是薛清寧。 薛博明下意識的看向她。 薛博明跟這個女兒不親,這些年也沒有多注意過她。 印象中好像還只是個很小的孩子而已,但是現在已經長的這樣的高了。 還生的肌膚白皙,眉眼精致。雙頰粉嫩嫩,圓嘟嘟的,看起來就跟初春枝頭一朵含苞待放的海棠花兒一般嬌美。 這也是他的女兒。 心中不由的柔軟起來,連帶著聲音也溫和了不少。 “怎么?”他和聲的問道,“你有什么話要跟我說?” 薛博明的個子雖然不算很高,但到底是個成年的男人,比薛清寧要高很多。薛清寧想要看著他說話,就只能仰起頭。 “我聽說上個月您給了長姐一只瑪瑙做的小葫蘆。再有上上個月,您給了長姐一串蜜蠟做的手串。前幾日長姐手腕上戴著那串蜜蠟手串,腰間掛著那只瑪瑙小葫蘆,在我和二姐面前說這是您給她的。我和二姐看了都很羨慕。當時二姐就問我,我們兩個也都是父親的女兒,為什么父親從來不給我們這些東西,只給長姐?可我,我也不知道啊?!?/br> 小孩兒的眼珠子總是很黑很亮的,還很澄澈,所以看起來就特別的純真。 薛清寧說這話的時候聲音也是柔糯的,帶著一股小女孩兒特有的嬌軟。 還是微微的側著頭在看他,看起來好像很不明白薛博明為什么會那樣做。 特別她在說最后一句話的時候,目光中好像帶了一絲委屈和茫然,卻又倔強的不肯表露出來,讓他知道。 薛博明心中立刻就覺得愧疚起來。 他從少年時起就喜歡收藏各樣文玩核桃,佛珠手串和翡翠玉石之類,薛清雪在幾個兒女中跟他是走的最近的,會經??吹剿洳氐哪切〇|西。有時候喜歡哪個了,就會跟他討要。他也確實很喜歡這個女兒,所以都是肯給的。 但他確實從來沒有給過薛清寧和薛清蕓任何東西。 都是自己的女兒,他尚且都做不到一視同仁,有這樣明顯的偏頗,現在卻來要求徐氏對薛清雪做到一視同仁。 薛博明僵立在原地,好一會兒都說不出話來。 徐氏在旁邊瞧見這一幕,心中冷笑。 小孩子都能一眼看穿的事,薛博明都快四十歲的人了竟然看不穿,倒要一個小孩子來提醒。 不過這樣也好。小孩子童言無忌,才更容易能讓大人認清自己。 叫文竹將放在炕桌上的賬本拿過來,徐氏往前翻到某一頁,然后遞給薛博明看。 “這是今年給府里各人做秋衣,置辦首飾的支出,一筆筆都詳細的記在上面?!?/br> “清寧和她兩位jiejie的支出份例都是一樣的,置辦的衣裳和首飾也都是一樣的,我并沒有對任何人有過偏頗。至于清寧現在身上穿的這件衣裳,還有她頭上戴的那幾朵鈿花,這都是我拿了自己的體己銀子出來給她置辦的,沒有花公中一分銀子?!?/br> 徐氏的娘家雖然現在也漸漸的沒落了,但她年少的時候祖父曾經做過國子監祭酒,家境還不錯。所以那會兒她出嫁,嫁妝也算豐厚。還有一間鋪子做陪嫁。 那間鋪子現在租給了一位從徽州來的商人做當鋪,賃金還不錯。 不過這些都是徐氏的私產,怎么用都是徐氏的事,薛博明是沒有權利干涉的。 但他還是想要挽回一些顏面。就說道:“雖然都是你的體己銀子,但清雪也要叫你一聲母親。不要你對待她跟清寧一樣,但多少總也要給她置辦一些吧?” 竟是要徐氏用自己的體己給薛清雪置辦東西。 看他依然這般執迷不悟,徐氏終于怒了。 也不想再給他留什么顏面了,直接冷冷的就說道:“圣人有云,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老爺尚且都做不到對自己的兒女一視同仁,卻來要求我?而且羅姨娘難道就沒有鋪子?據我所知,她的那間鋪子臨近國子監,每個月收的賃金只會比我多,絕對不會比我少。怎么這些年她給自己孩子置辦東西的時候,不見她給老爺其他的兒女也置辦一些?那鋪子,還是老爺您的私產吶?!?/br> 徐氏這話說的不錯。 當年納羅姨娘做妾,薛博明總覺得對不住她,委屈了她。就用自己的體己銀子買了一間地段很好的鋪子給羅姨娘,為的就是讓她往后能有自己的收入來源。 而且這些年他也私下貼補了羅姨娘不少,羅姨娘手頭是肯定不會拮據的。 說起來,就是薛清雪身上的穿戴其實也不見得比薛清寧差...... 這下子薛博明是真的沒有話說了。 他想要找個臺階下,但看徐氏和薛清寧面上神情都淡淡的。隨后一個繼續做河燈,一個繼續看賬本,壓根就沒有一個人看他一眼,跟他說一句話。 仿似他在這屋里就是個多余的人一般。 薛博明哪里還好意思再繼續在這里待下去?訕訕的問了今兒晚上的家宴擺在哪里,得知是在前院的花廳,丟下一句到時不用遣人叫他,他會自己去花廳的話,就起身抬腳灰溜溜的走了。 見他走遠,薛清寧抬起頭,一臉擔憂的看著徐氏。 她從一開始就沒有將薛博明這個渣爹放在心上,自然不會將他說的這些話放在心上,更加不會覺得傷心。但是徐氏...... 徐氏像是明白她所想,反倒笑著安慰她:“你放心,娘沒事,好得很?!?/br> 對于她而言,只要不是那個人,嫁給其他的任何人都一樣。 打從一開始就沒有期望,又怎么會有失望?現在她無非是想和自己的孩子平平靜靜的過日子罷了。 但是羅姨娘想要給她找不自在,她自然也不能讓羅姨娘自在。 打發薛清寧去里屋臨字帖之后,她讓文竹去叫了孫mama過來,吩咐著:“你去找個信得過的人牙子,買個身家清白的丫鬟送去老爺書房里面伺候著。記著,要相貌生的秀氣淡雅的?!?/br> 羅姨娘所仰仗的,無非是薛博明對她的情分和寵愛罷了。既然前些年自己能抬了馮姨娘分羅姨娘的寵,現在她自然也能再抬一房姨娘分羅姨娘的寵。 哪個男人不喜新厭舊,喜歡年輕的女孩子呢?今時不同往日,羅姨娘再如何保養的好,也已經三十多歲了。就不信她還能比得過年輕的女孩子。 ☆、第12章 半夜驚嚇 薛清寧覺得中秋家宴挺沒意思的。 她的那位三嬸,喬氏素來就對她母親很有意見。覺得母親管家理事這些年,肯定暗中貪了不少銀子,他們三房吃了天大的虧。 平日跟母親說話的時候就已經陰陽怪氣的了,今日的中秋家宴也不消停,依舊如此。 三叔薛博平又是個風流,喜歡美色的人。當年他跟喬氏成婚,一掀開紅蓋頭,看到喬氏生的相貌黑胖,當時心中就甚不喜她。后來見她言語舉止粗俗,又善妒,就越發的不喜她了。 現在難得一家子坐在一起,喬氏偏偏還嘰嘰歪歪,含沙射影的說個不停,就覺得跌了他的面子。于是當著一桌子人的面,薛博平沉著一張臉就大聲的呵斥起喬氏來。 喬氏不忿,哭了起來。她才四歲的兒子見狀,便也跟著一塊兒哭了起來。最后甚至還在地上滾來滾去的,旁邊的丫鬟拉都拉不住。 于是好好的一頓中秋家宴最后就這么匆匆的結束了,大家各自回屋。 薛清蕓因為早上約了薛清寧晚間一塊去放河燈,這會兒一等從花廳走出來,就忙過來找薛清寧。 “你做的河燈在哪里?” 薛清蕓一邊問,一邊從丫鬟手里拿過自己今天做的河燈給薛清寧看。 是荷花式樣的,中間放了一截短短的蠟燭。 薛清寧從小桃的手中拿了自己做的河燈過來給她看。 也是荷花式樣的。 說起來河燈好像就那么幾個式樣,但小女孩兒,肯定還是最喜歡這種荷花式樣的。 原本以為晚上還會下雨,薛清寧出門來花廳的時候還特地叫小桃帶了一把油紙傘,想要體會一下夜晚雨中撐傘放河燈的感覺,但是沒想到天公不作美,自打傍晚時分雨停了之后就再沒下過了。 薛清寧覺得有點兒惋惜。 薛清蕓倒顯得挺高興的。 兩個人一邊往后花園子里面走,一邊說話。 就聽到薛清蕓歡快的聲音在說道:“清寧,你知道嗎?下午父親竟然遣了個丫鬟給我送了一只玉環過來?!?/br> 說著,抬手解開身上穿的夾襖的盤扣,掏出一樣東西叫薛清寧看。 借著旁邊丫鬟手里提著的燈籠,薛清寧看清楚那是一只翡翠玉環,式樣類似于現代的平安扣。玉色不錯,整體是乳白色的,靠近中間的地方飄著一抹淡綠。 想必是薛博明以前收集的藏品。 自然,能被薛博明收藏起來的,肯定算是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