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
薛清寧點了點頭。 她這世的父親,薛博明身邊雖然有幾個通房丫鬟,但這些年被抬為姨娘的卻只有羅姨娘和馮姨娘。 其中羅姨娘和薛博明是表兄妹,自小兒一塊長大的情分,非比尋常。雖然迫于父母之命不得不娶徐氏為正妻,但他依然跟羅姨娘難舍難分。 就是在跟徐氏成婚之后的頭一個月里,他也依然因著這件事在父母面前鬧騰了數次,完全不顧及徐氏新嫁娘的臉面和心情。 反倒是徐氏得知了這件事之后,親自出面,勸說公婆讓薛博明納羅姨娘為妾,在公婆面前贏得了個賢惠,能容人的名聲,也讓薛博明挑不出她的半點兒錯來。 又在羅姨娘有了身孕之后,將自己陪嫁丫鬟中相貌最好的一個丫鬟給了薛博明,也照樣抬為了姨娘。這就是馮姨娘了。 不想羅姨娘是個沒福的。頭胎懷到六個月上的時候忽然大出血,流下一個成型的男胎來。此后好幾年她都未曾再懷上。徐氏倒是在這幾年中接連生下了薛元韶和薛元青,越發的坐穩了榮昌伯夫人這個位置。 即便后來羅姨娘又懷上了,生下來的也是個女兒。其后數十年也再不曾生育,只在前年終于如愿以償的生了個哥兒。 但有薛元韶和薛元青這兩位已經長大的嫡子在前,縱然她再生幾個哥兒也是沒有用的。 馮姨娘這些年則只生了一個女兒,名叫薛清蕓,在府中排行第二。 另因著薛清璇雖然跟著父親遠在外地任上,但年數較薛清寧大,所以府中的人現在都稱呼薛清寧為四姑娘。 至于三房,她三叔薛博平的年數較薛博明要小十歲,成親相應的也要晚個近十年,所以孩子的排行較他們就要更加的靠后了。 大家族的關系可真是錯綜復雜。 薛清寧一面拿著雪白的布巾擦臉,一面心里暗暗的想著。不過沒有辦法,這一世她既然處在這樣的一個環境里面,她也沒法子憑著自己的一己之力去改變什么。 而且,即便她真的想要改變什么,只怕落在其他人的眼中,會覺得她中了邪崇。搞不好就會將她關起來,又或是干脆燒死淹死了事。 薛清寧承認她是個膽子不大的人,所以擺在她面前的好像就只有隨遇而安,入鄉隨俗這一條路了。 洗漱好,她坐在梳妝臺前的繡墩上,綠檀拿著桃木梳子,給她梳了個雙丫髻。 往常因著她年歲還小,頭上是很少戴首飾的,但今兒畢竟是中秋佳節,所以還是戴了數朵粉色碧璽石做成的鈿花。 待梳妝好,接過小丫鬟拿過來的銀耳湯喝了兩口,薛清寧起身站起來往外走。 這時就聽到屋外有道清脆的聲音在笑著說道:“四meimei難道還沒有起來?好懶的丫頭!我這就去鬧了她起來?!?/br> 薛清寧還來不及開口說話,就見掛在碧紗櫥上的那面粉色繡折枝花卉的軟綢簾子被掀開,有個略顯粗壯的人影風風火火的正往屋里闖了進來。 薛清寧眼中明明瞧見,想要躲避,但無奈那個人的速度實在太快了,她壓根就躲避不及。當下就被結結實實的撞了個正著。 ☆、第9章 洋洋得意 薛清寧這幾年在吃的上面雖然從來沒有節制過,但依然是瘦的。也就臉上因著嬰兒肥的緣故,雙頰看起來有幾分圓嘟嘟的罷了。 這會兒迎面被薛清蕓這么一撞,她控制不住自己,立刻跌跌撞撞的往后倒退了好幾步。 得虧綠檀就在她身后不遠處,急忙趕過來伸手扶住,薛清寧才堪堪站穩。 薛清蕓嚇了一大跳。 沒想到竟然撞到薛清寧了。 也忙趕過來問:“四妹,你怎么樣?” 這要是被徐氏知道了,只怕心里就會怪罪她。 不由的就有幾分忐忑起來。 徐氏這會兒正坐在明間的羅漢床上跟馮姨娘說話,聽到這邊屋里的動靜,就揚聲問道:“怎么了?” 綠檀正要回答,薛清寧已經捏了捏她的手,隨后也揚起聲音回答:“沒什么。是我走的太快,差點兒摔著了?!?/br> 這就是要替薛清蕓遮掩了。 薛清蕓心中明白,目光感激的望著她。薛清寧對她報以微微一笑。 對于這個二姐,雖然是個急性子的人,說話也經??跊]遮攔的,但薛清寧還是喜歡的。 至少是個直爽的人,沒有什么壞心思,所以有些事還是很愿意替她遮掩的。 不想剛剛的那這一幕卻落入了另一個人,也就是薛清雪的眼中。 薛清雪穿一件櫻桃紅色繡蘭花紋樣的上襦,牙白色的裙子。生的腰肢纖細,相貌如同剛開放的玫瑰花一般妍麗。 她是個心氣兒很高的人,素來就瞧不上自己的這兩個meimei。 覺得薛清蕓既胖又黑,粗俗的很,薛清寧做事慢條斯理的,一心只知道吃。 偏偏這兩個人關系很好,從來不跟她這個長姐玩。 這會兒看到薛清蕓明明撞了薛清寧,徐氏問起,薛清寧卻替薛清蕓遮掩,薛清蕓又一臉感激的樣子,她心中就覺得不舒服起來。 偏要拆散她們兩個這一副姐妹情深的模樣。 就收回冷眼看著薛清寧和薛清蕓的目光,轉過頭對徐氏說道:“母親,四妹在撒謊!剛剛分明是二妹撞到四妹。我都聽到四妹被撞的哎呦了一聲,還看到四妹往后倒退了好幾步?!?/br> 她這話一說完,屋里的人都看著她,目光各異。 馮姨娘開始不安起來,立刻轉過頭說薛清蕓:“你怎么撞到四姑娘了?還不快跟四姑娘道歉?!?/br> 也是擔心徐氏會責備薛清蕓,就要薛清蕓先認錯。 薛清蕓哦了一聲,面向薛清寧,就要道歉。 不過徐氏卻開口制止了她:“罷了。姐妹間玩鬧,推到撞到是經常有的。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就值得道歉認錯?” 剛剛薛清寧一走出來,她關切的目光就在薛清寧身上到處看了一遍。 見薛清寧好好的,她也就放下心來了。 再說,對于薛清雪剛剛為什么說那番話她怎么會不明白? 才是個半大的孩子罷了,倒會在她面前耍這些小心思。徐氏只覺得好笑。 就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將這件事給揭過去了。 馮姨娘和薛清蕓心中自是感激,薛清雪卻氣的不行。 徐氏這就是偏心! 記得有一次她也是不小心將薛清寧撞倒了,徐氏雖然沒有說她什么,但一直沉著一張臉不高興的。哪里像現在這樣,對著薛清蕓依然笑顏笑語的。 就想要再說什么,胳膊卻被人拉住了。 她回過頭一看,見拉著她的人是她的生母,羅姨娘。 羅姨娘對她輕輕的搖了搖頭。隨后走上前一步,對徐氏屈膝行了個禮,柔聲的說道:“剛剛妾身過來請安的時候,老爺還未起。妾身跟他說今兒是中秋佳節,是個團圓的日子,您理應過去跟夫人一塊兒用早飯。但老爺說他昨兒晚上才跟同僚喝了酒,現在還乏的很,不想起來。叫妾身過來跟您說一聲,讓您今兒不用等他用早飯了?!?/br> 她說這話的時候,孫mama一直驚訝的看著她。 薛清寧也挺驚訝的。 羅姨娘的這意思,但凡不笨的人,哪里能聽不明白呢。 無非是炫耀薛博明昨兒晚上歇在她那里,對她有多不同罷了。寧愿現在還歇在她床上,也不過來跟徐氏一起用早飯。 無論有多少妾室和通房丫鬟,初一十五這兩日,還有逢年過節這樣的節日是必定要跟正妻一起用飯,也要歇在正妻的屋里,這是榮昌伯府老祖宗定下來的傳統,為的就是確保能一直有嫡子繼承家業。 今日既是十五,又是中秋,按道理薛博明理應過來上房,跟徐氏一起用飯的,但是現在他卻還歇在羅姨娘的床上沒有起來。 薛清寧看著羅姨娘眉眼間沒有掩藏好的洋洋得意之色,就覺得她挺可悲的。 相比較而言,徐氏對這件事則表現的很不在意。 “哦,老爺昨晚跟同僚一起喝酒了?” 拿起炕桌上的茶輕輕的抿了一口,徐氏抬眼看著羅姨娘,臉上似笑非笑的,“既如此,你還站在這里做什么?還不快回去好好的伺候老爺?!?/br> 聽起來好像對這件事一點都不在意的樣子。而且,徐氏言語間簡直就將她當成了個伺候人的丫鬟...... 雖然妾室確實只能算是半個主子,但是被徐氏這樣當著面說,羅姨娘心里還是很不舒服。 當年她也是良家子,不是丫鬟。不過是家道中落,才來榮昌伯府投奔。 原本跟薛博明青梅竹馬一起長大,以為肯定能嫁給薛博明,做這個榮昌伯府的女主人,沒想到這個位子竟然半路被徐氏給搶了去,而她則淪落成了薛博明的一個貴妾。 但即便是貴妾,那也是妾,如何能跟榮昌伯夫人這個位子相比呢? 羅姨娘想起往事,心里依然不甘??墒敲鎸χ焓系臅r候,她根本不敢流露出這些來。 徐氏身上有一種端雅大方的氣質,這是她沒有的。而且,這些年,她但凡稍微有點什么小動作,也都被徐氏壓制的死死的。教她明白,她若是老老實實的,這個榮昌伯府還能有她的一席之地,若不然,她肯定不會有好果子吃。 所以雖然心中很氣悶,但是羅姨娘也只得跟徐氏作辭,叫奶娘抱了自己的兒子薛元浩,帶著薛清雪轉身回去。 按照規矩,妾室和庶出的子女應該每天都過來對主母晨昏定省,但徐氏是個喜靜的人,所以頭先幾年就說過,不用他們每日過來請安,每個月只在初一十五這兩日過來即可。 打發羅姨娘他們回去之后,馮姨娘也極有眼色的開口作辭,帶著薛清蕓要回去。 臨走的時候,薛清蕓拉著薛清寧的手,悄悄兒的跟她說:“今晚咱們兩個去園子里的水池邊放花燈吧?” 中秋節晚上確實有放花燈的習俗,往年薛清寧還曾經跟著薛元韶和薛元青一塊兒去洛水邊放過。就是不知道今晚雨會不會停。 就點了點頭:“嗯。今晚要是不下雨,咱們兩個就去。你回去可要記得做花燈?!?/br> 薛清蕓這才高高興興的跟著馮姨娘走了。 孫mama看她們母女兩個走遠了,就對徐氏說道:“羅姨娘剛剛說的那話,實在叫人聽了生氣?!?/br> 一臉打抱不平的樣子。 徐氏卻笑起來。 “這有什么好生氣的?要知道像她這樣的人,無非也只能拿這個出來顯擺罷了??墒怯惺裁从媚??我又一點都不在意?!?/br> 說到這里,徐氏伸手摸了摸左手腕上戴著的手鐲子。 那是一只翡翠鐲子。成色其實很一般,有的地方一點都不通透。還曾經不小心摔壞過一次,叫工匠拿金子鑲好了,重又戴在手腕上,日夜不離身。 薛清寧并不知道這鐲子有什么緣故,但是她知道徐氏這些年積攢下來的首飾里面很有幾副玉鐲子,每一副的成色都比這只鐲子要好??杉幢氵@樣,徐氏也一直戴著這個手鐲子,從來沒有換過其他的手鐲子戴過。 孫mama卻是知道的。 看徐氏伸手摸這只手鐲子,臉上露出悵然的神情來,她就暗暗的嘆了一口氣。 羅姨娘以為拿著老爺寵愛她的事就能刺激到夫人,但她肯定想不到,其實打從一開始夫人就半點不在乎能不能得到老爺的寵愛?,F在夫人又有了兩位公子和一個女兒,沒有人能撼動得了她在這榮昌伯府中的地位,就更加的不會在意老爺的寵愛了。 就沒有再說羅姨娘的這件事,而是問道:“夫人,晚間的家宴,您看擺在哪里合適?” 徐氏想了想,隨后說道:“前院的花廳旁邊有一棵桂花樹,現在應該開的很好。就擺在那里罷?!?/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