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皇后喜靜,睦清宮中素來清靜,平日里來往的宮人腳步也落地輕聲,卻從未如今日這般空寂森然。 從外殿到內殿,宮人退的干干凈凈,層層帷幔深垂,只有墨水一人靜穆肅立,最深處的內殿,朦朧中可見一襲白裳慵然支頤,斜倚在軟榻之上,垂落的廣袖后露出側臉的一線。 簾外光亮大盛,明燭之光令纖塵無所遁形,入內三人,皆是內侍衣著,當前一人卻身形嬌小,容顏清秀,分明就是女子假扮的。 “清云?!敝楹熀筱紤姓Z聲帶了一絲倦意,“怎么這幅打扮了?” 清云跪下之時,毫無怯意的直視鳳座之后的皇后一眼,再不復從前那般恭順柔弱,墨水示意,身后緊隨的兩名內侍循循出了內殿,輕云低下頭來神思,不知皇后在將殿中眾人驅散獨獨面見于她到底有何深意。 今日之事,早在輕云料定之中,皇后回宮,不過幾日便將曾經睦清宮中老人盡數遣散,任由他們歸鄉成親,看似是天大的恩寵厚賜,實則皇后早已信不過任何人,連她當日在接到皇后懿旨之時也是用盡了辦法才留了下來,卻被皇后以往年辛苦的理由打發到了后苑侍弄花草。 看來……皇后早已知悉。 輕云揚起頭來,目光定定的看著珠簾之后的皇后,見她坐起身來,漫不經心的整理衣袍,清冷如水的聲音悠悠傳來。 “是去見什么人嗎?” 清云依舊咬牙不答。 滿殿靜謐。 四月側過頭去,目光中斂去了寒冽,似嘆息道:“花吉當年待你如金蘭,卻不想被你一而再再而三的蒙混戲弄,花吉一番情真意切,你卻早已包藏禍心,離去之前在我面前為你說盡好話,讓我定要善待于你,還讓我為你尋個好人家,勿要在宮中虛度芳韶年華?!?/br> 清云微微一怔,渾身止不住的顫抖,眼眶中盈盈含著珠淚,低下頭去,淚水落在明凈的玉石地板上,不聲不響的拽緊了衣角,心中已是百轉千回。 四月清脆一笑,笑聲宛如流金碎瓊,在這靜謐的內殿之中激起無邊漣漪,清云小聲的啜泣著,感受到她的目光一直都落在了自己的身上,而那一笑嫣然,風華無雙。 她開了唇,喉嚨哽咽了良久,卻只是支離破碎的聲音從嘴里發出。 “罷了,帶她下去吧?!被屎蟮拇驍嗨?,似有倦意也失去了耐心。 墨水領命,將早已癱軟在地上的清云架了起來,拖著她一路朝著外殿走去。 墨水本是習武之人,力氣極大,就這樣拖著絲毫不會武藝的清云倒也輕巧,暗地里,墨水暗下她腰身一處,清云只覺得一陣麻痹從腳底升起,緩緩籠上了全身,她抬起頭去,看著墨水,墨水也恰好低頭看她。 她用力掙脫開墨水,墨水松開她,她踉蹌跌跪在地,悲戚道:“娘娘,皇后娘娘,奴婢罪該萬死,奴婢對不起花吉jiejie,也對不起您?!?/br> 清云眼中浮現悲絕之色,嘴唇咬出了血也渾然不覺,她俯下身,朝著四月連磕了幾個頭,叮咚之聲著實,額頭也青紫了一片。 四月慵然笑著,由著她從外殿一路跪行進來。 “那就好好說,本宮雖隨陛下殺伐征戰,倒也并非天生喜血善殺之人?!彼脑露鹈硷w揚,似笑非笑,“記住只一條,別想著攀咬他人,本宮要的是真相?!?/br> 晨光照不進帷幔層層,這睦清宮,比別處宮室都要更加空曠幽深,清云僵跪在地,嘴唇輕輕開闔。 從始至終,皇后始終都是一個表情,清寒雪亮的目光始終凝視著她,那般素淡的月白宮袍,被光照著,隱約之中顯出合歡花開遍的暗紋,雍容中更見寧威。 聲音戛然而止,不知是錯覺還是真實,不遠處傳來了一陣凄厲的慘叫,清云只覺得背心一陣冰涼,渾身都禁不住地痙攣。 “說的不詳細?!彼脑侣犕曛?,朝著殿外輕瞥了一眼,眉頭輕皺,將目光看向她,緩聲道,“當年是誰將你送入宮中,又是誰讓你將洛姝雅放進了我的寢殿?” 清云一愕,幾欲脫口而出的名字被生生壓在了喉頭,似有嚴霜將唇齒都凍住了。 四月意味深長的看著她恍然又駭然的神情,緩聲道:“你可要想清楚了再說?!?/br> 清云如墜冰窖,張口結舌,皇后凝視著自己,一雙鳳目深不可測。 “奴婢祖籍雷澤郡,后來父親重病離世,奴婢便跟著娘親到潁州投靠親戚,那時奴婢還年幼,恰逢天災人禍,天下大亂,是洛氏一族收留了奴婢和奴婢的母親?!?/br> 一瞬沉默之后,她聽見了清靈的笑聲:“如此說來,是洛氏?” 清云搖頭,正要開口卻聽見皇后悠悠道:“定然不會是洛氏一族,那就是……魏陽侯魏啟彥?!?/br> 清云跌跪在地,抬目看著珠簾后高高鳳座上的皇后,突然聽得殿外響起了急切的稟告。 “啟稟娘娘,曾婕妤在暖馨閣中自盡了?!?/br> 四月微微示意,墨水朝著外殿走去,只是低聲問詢了幾句便又轉身回來,從始至終,皇后的目光一直都放在清云身上。 “好一招金蟬脫殼!”四月訕笑,慘然笑意浮上唇角,仰頭望著盤龍戲鳳的橫梁,手握鳳座尾翼,指甲深陷其中而不自覺。 睦清宮中的瑞獸神鼎與博山爐散著混合清芬之氣的熏香,淡淡馨香之中,好似有一縷若有若無的血腥氣息拂開。 墨水朝著珠簾后看去,目光與皇后相融,望進她黑白分明的雙目,沉靜的黑瞳中有著盎然蓬勃的殺機,她不由得為之一凜。 四月深吸了一口氣,生生把下腹的暗痛壓抑了下去,只覺得滿身心皆是疲倦,已到了極點,心頭卻偏偏有一團暗火,幾欲燒到了極點。 她從鳳榻上決然起身,拂開珠簾,站在清水面前,居高臨下的看著她,問道:“他現在在哪兒?” 清云感受到她周身蓬勃的殺意,只覺得渾身寒意涔涔,失聲惶恐道:“奴婢不知?!?/br> 四月驀然笑了起來,笑意飄渺如遠山寒云,清冷無絕。閱讀本書最新章節 請關注 #八7;#八7;#八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