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上昔嘴角牽起一抹冷笑,但笑不語,朝堂,朝堂這段時日可真是熱鬧非凡,流寇刺鬧得滿城風雨,帝都中的高官親貴接連受刺,如今這早日立大皇子為儲君的奏折如同雪片一般飄入乾元殿御案,洛貴妃一見,連忙惶恐跪下:“陛下贖罪,臣妾妄議朝政,罪該萬死?!焙髮m不能干政,這是歷朝歷代的鐵律。 上昔伸出一只手,將她扶了起來:“你也是關心則亂,朕怪你什么?!?/br> “朕乏了,早些歇息吧?!?/br> 羅帳四角垂下燦金流蘇,有幾穗撫上鴛鴦對枕,洛貴妃側臥枕上,如云青絲鋪散,他從身后環住她,溫熱胸膛貼著她的后背,氣息拂在耳后,引得她滿臉緋紅。 她捉住他在身上四處跳動撩撥的手指,放在唇邊細細親吻,溫潤醇厚的聲音從她身后響起:“還是你這里讓朕安心哪,朕……這些時日疏忽了你?!?/br> 洛貴妃聽著他這話,心中感動,巧笑著翻身對上他的眼,媚眼如絲的望著他:“陛下日理萬機,臣妾惶恐,臣妾知道陛下心中有臣妾與澈兒便很滿足了?!?/br> 她看著上昔微蹙的眉頭,試探著問道:“可是曾婕妤這些時日伺候的不好?”聲音中含著凄怨。 自從曾晚晴那日一曲得寵之后,上昔幾近日日專寵于她,雖她知道上昔是放不下那人,表面上端莊大氣,可心中早已是嫉恨如狂。 上昔閉目不語,心中卻在冷笑,緩言說道:“她……倒也還算可心,愛妃有心了?!?/br> “是嗎,只要她得陛下歡心,也是我洛氏一族的無上榮耀了?!甭遒F妃笑的溫婉,眉宇間一閃而過一絲陰蟄,他真的以為曾晚晴是她送到他身邊的。 “姝雅,你一路陪著朕走了那么長的時日,朕并不是個喜新厭舊的人,這宮中妃嬪沒有人能越過你?!鄙衔糨p聲說道,抽出枕在洛貴妃頭下的手臂。 洛貴妃聽著這話,神色一凝,如同利刃在心,他確實不是喜新厭舊的人,也正是因為這般不喜新厭舊,所以才念念不忘那人這么多年,絲毫看不見旁人的一絲一毫。 “你如今已貴為貴妃,朕亦給了你洛氏滿門榮耀,他日澈兒君臨天下,你就是天子生母,母儀天下,朕能給你的也只有這么多了?!鄙衔羧嘀~頭說道,毫不掩飾自己的遺憾語氣。 他說,澈兒他日君臨天下! 洛貴妃抬眼不可置信的看著他,她用了多少努力,就是想要將澈兒推上九五之位,澈兒雖是長子,卻并非嫡子,他的皇后早就在七年之前離宮與他決裂,可他還是為她留下這至高無上的后位,不廢亦不再立,既然她做不了皇后,那她的兒子就一定要做這大寧的皇上,她也只能在這一件事上能夠真正的贏過她。 多少年,她忍氣吞聲居位貴妃,絲毫不敢覬覦皇后之位,他亦愛重她的懂事明理,對她愈發看重愛惜。 如今,他終于親口說出會立澈兒為儲君了。 洛貴妃牽過他的手,急忙道:“皇上,臣妾不是這個意思,你我夫妻多年,您也深知臣妾并非善妒之人?!?/br> 他緊緊看了她半晌,一言不發的披衣起身。 身后傳來她緊張的聲音:“皇上您要去哪兒?” “朕還有些奏折沒批閱,你先歇息吧?!鄙衔衾淅湔f道。 臨到殿門,他駐足回首,只見洛貴妃失魂落魄的坐在錦榻之上,一頭青絲披散凌亂,他嘆了一口氣說道:“姝雅,你也知道,朕這一生愧對之人只有她一個,你與朕一路走來,吃了多少苦頭,朕心中有數,朕的皇位可以給澈兒,朕的皇后,只有她!” 沉穩的腳步聲遠去,洛賢妃跌坐在錦榻之上,這些話他說過多少次了,可每次聽來還是這般的痛徹心扉,雙目之中緩緩溢上淚水,我不是早就認命了嗎? 一絲森然笑意綻放在她唇邊,她伸手擦掉眼角的淚水,無妨,既然你已愿意立澈兒為儲君,那這一切又何妨呢。 至于她,洛貴妃輕笑著緩緩閉上了雙眼,那抹笑意卻是篤定而陰毒。 上昔回到乾元殿,方錚早已在殿中等候多時。 “啟稟陛下,溫映月已經收下了錦囊?!?/br> 上昔聽著這回稟,眉宇間的戾氣盡數消退,終于長長的舒緩了一口氣。 “陛下,您真的要立大皇子為儲君?”方錚問道,這么多年朝堂之上立大皇子為儲君的呼聲一波高過一波,往日都被皇上壓了下來,可這才短短時日,皇上便改了心意。 上昔冷笑道:“澈兒是朕唯一的子嗣,不立他立誰?!?/br> “可……可大皇子的母妃……”方錚幾欲說不出口接下來的話,如今帝都中洛氏一族權勢滔天,洛少陽掌管著云州五萬親兵,軍中勢力不容小覷,又有洛世榮在朝中與于相分庭抗禮,洛貴妃獨掌后宮,大皇子他日為帝,定會后戚專政,母后臨朝??! 那大寧的江山便是她洛氏的天下了。 “洛貴妃如此專研,不過就是想讓朕立澈兒為儲嗎?!彼χ?,笑的那般爽朗,可雙眸之中卻帶著三分唏噓,三分陰沉,三分從容,還有一絲詭譎。 天下無不透風的墻,縱然隱藏的再好,行事再隱秘,歲月過了再久,也有塵封啟明的一日,七年前的事,真當我一如所知。 上昔捏緊了十指,眼神越發陰沉詭譎,轉而變得沉痛凝重。 四月推開睦清宮的殿門,殿中纖塵不染,燈火輝煌,潔白的帷幔輕輕拂動帶動著環佩玲瓏作響,她緩緩步入其中,牽起鮫絲帷幔的一角,細膩絲滑的觸感似是這般熟悉,也似是那般陌生。 這里的一物一什都如同從前那般,毫無更改。 高高的鳳座自夜明珠的光澤之下散發的柔和的光澤,潔白的鮫絲帷幔被吹得凌風飄舞,窗欞前擺了一張鴛鴦軟榻,疊好的薄衾放在榻邊矮桌上,琉璃珠簾后是一方玉桌,上面累了堆砌著滿滿的兵書與奏折,殿中彌散著幽曇淡香,裊裊縈回,暖煦如初,琴案上一貼未譜完的曲譜放在琴邊,琴弦不染半點塵灰,仿佛片刻之前,還有人彈奏。 云睦清華,蘊香暗浮。 這里早已沒了往日的勃勃生機,早已沒了該有的人。 九鳳鎏金銅鏡中倒映出她的身影,一襲黑袍如同鬼魅,那一張臉,慘白的毫無血色,單薄的身形,仿若一陣風就會消散。 四月駐足在那根橫梁之下,凝視著那一根橫梁,朱紅的橫梁盤龍戲鳳,仿若見到了幼時,母妃懸掛在那里失去了氣息,母妃死在了這睦清宮中,多年以前,她也以為自己會在這里寂寂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