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靜好
院中簡樸簡單,收拾的極為干凈舒適,一牛車轱轆,一盤老磨,一把鋤頭,老漢將三人引到房中,忙讓大媳婦去沏茶待。 四月含笑看著安成不停的在老父面前絮絮叨叨,老父扶著安成,聽他細細講著,不停贊嘆:“長大了,長大了。牛家那老漢知道我家安成這般有出息了,可不得羨慕死我了?!?/br> 望著安成與家人這般和睦,笑意僵在唇邊,若是我并非大胤公主,父皇與母妃亦只是平凡的百姓,那她是否也會如同安成那般承歡在父母膝下,聽母妃嘮叨著她的頑皮,父皇抱著她教她寫字作畫。 四月搖了搖頭,如果父皇真的是平凡百姓,那恐怕母妃與師父繾綣情深,隱居山林,又何來這么多的變故。 “真是可恨了那韃靼莽子,一朝踏來,山河盡毀啊?!崩细割濐澪∥〉膶渤煞銎饋?,家中本就貧困,安成順成兩兄弟年少懂事,投軍拿了軍俸月月都讓人送回家中,這才使這個家稍有些好過,若是稍有些富裕,何苦讓自己的兒子從軍,生死懸于一線啊。 “對了,娘的身體好些了嗎?” “好的,好的,有了錢,買了藥自然好些了?!?/br> 幾人談笑許久,老漢留下他們用過膳食再走。 說著已經讓大媳婦煮好了臘rou,端上石桌,為人佐酒。 四月問了問安成的兄長,安成側眼看了一眼父親,才小聲的說道:“大哥從前也是在澤州城從軍,韃靼大軍攻城,已戰死在了城樓?!闭f著眼眶都已經泛紅,拉著四月的袖子,“小姐別告訴他們這些,若不是大哥護著我,恐怕就是我死在韃靼的刀下了,爹娘和大嫂現在還不知道大哥已經……”聲音有些哽咽,四月嘆了口氣,安慰著安成。 安成的爹滿臉笑容,連臉上的皺紋也是笑意,陳年窖存的老酒壇子也被啟了出來,安成擦干眼淚,給眾人添了酒,江南素有藏酒于樹下,幾年,十幾年,幾十年下來,美酒沉淀只留精華,只有極為隆重的時節才啟出來招待人,這一壇子酒一看便是封存了十幾年以上,泥封拍開,奇香熏的滿園花木皆染馥郁,人在其中,飄飄欲仙,關肅饞的只差流哈喇子了。 連喝了兩大碗,關肅依然不夠盡興,連讓著安成給他斟滿,四月笑著將酒壇奪過:“你一個人怕是這一壇也喂不飽你肚中的酒蟲,你喝了我們還喝什么?!标P肅忙摸著頭,窘的呵呵傻笑。 “山野人家沒什么好東西款待貴,且嘗嘗這臘rou,是老漢那大兒子離家前親手打來的?!崩蠞h樂呵呵的招呼著眾人,轉頭又問道安成,“你大哥怎么沒有回來?” 安成臉色頓時有些蒼白,四月接過話來說:“安成大哥在軍中身有要務,此次我們帶著安成游歷江南也是無心之舉,倒是沒有想得這般周到,老伯莫怪?!崩蠞h長嘆了口氣,端起酒碗欣慰的看著安成,安成低頭投給四月一個感激的眼神。 老漢大媳婦立在身側,吶吶道:“廚房還熬著給娘的藥,媳婦進去看看?!?/br> 四月一聽,連忙問道老漢:“老伯,怎么不將老夫人也請出來?” 老漢點頭,嘆了口氣:“老婆子有眼疾,又有咳疾,出來待只怕讓貴見笑?!?/br> “說的什么話,我們本就是,怎么能沒了主人,安成,去房里將你娘請出來?!彼脑罗D頭厲聲道。 安成答了一聲,這才跟著大嫂將老夫人攙扶著出來,四月連忙起身給老夫人讓了座。 老夫人果然眼中泛著白翳,目力衰微,顫顫巍巍的撫著桌邊摸索了半天,媳婦給她遞上碗筷到手中,她也自顧自的扒著手中的飯碗,聽見安成的聲音也沒有任何反應,安成在四月身側說道:“娘親年紀大了,有些糊涂,總是記不得事?!?/br> 老漢細致的給老夫人添菜夾rou,聽著老漢的聲音,老夫人才抬頭循著聲音望去,抬著頭對著老漢笑著。 一會兒又問道老漢:“安成回來了嗎?順成回來了嗎?” 老漢望了一眼安成,扯過袖子給老夫人擦掉嘴角的白沫泡子:“安成回來了,順成快了?!?/br> 四月安靜的看著兩老夫妻,心中羨慕不已。 “宜言飲酒,與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靜好?!彼脑露似鹁仆?,抬眸正好看見李斌望向她,碰了一下仰頭將碗里的酒一飲而盡。 攜了半壇子酒徑直沿著田間小徑走了許久,四月靠在一塊大石上坐下,仰頭連飲了口,從前與玄恆在天靈山也時常偷喝師父釀的酒,師父釀的一手好酒,卻并不喜飲酒觥籌,存了許多在地庫之中,倒是便宜了玄恆與四月,四月記得第一次飲酒還是被玄恆給騙的,誆她那是師父新煉制的丹藥兌的水,四月深信不疑,仰頭喝下,只覺得一股細流火辣辣的劃過,又一陣馥香流轉在舌尖,飄飄欲仙,自那以后,便時常跟著玄恆將師父地庫中的酒一壇一壇的勻出些來,再往里兌些水,師父倒是從來沒有發覺,偶爾帶了酒讓兩個小徒弟陪著淺酌兩杯,兩個小徒弟你一言我一語的倒是將師父也哄了過去,疑惑是否手藝變得差了,釀出來的酒更見香醇。 多想還在天靈山啊…… 遠處炊煙裊裊,家里院中皆種了香樟,四月遠遠望去,香樟樹已枝葉茂盛,亭亭如蓋,想來那家女兒已經長成,該到了出嫁之時了。 江南有習俗,只要是家中有女兒的,自她們出生之日,就在院中栽一棵香樟樹,待到香樟樹長成了,便有媒婆上門提親,嫁前,家中就將香樟樹伐下,做成兩只大箱子,放入絲綢,取‘兩廂情愿’之意。多美好的寓意啊,四月在心中贊嘆。 不禁想到了上昔。 是否他已經成功的娶了洛家小姐為妻? 四月抬眸,正看見李斌緩緩而來,夕陽薄曦照在身上,雖未手握銀槍,卻也顯得挺拔威武,眉頭微蹙,看著已有些醉意慵懶的四月,接過她手中遞過來的酒壇喝了一口,濺的衣襟半濕。 四月笑呵呵的看著他,往大石頭上側臥而去,便合眼睡去。 “夜里有些涼了,天色已晚,小姐該回去了?!崩畋罂粗鴤扰P在大石頭上的四月,慵懶的姿態自她做來渾然天成,說不出的空靈灑脫。 “別吵,我困了?!彼脑聦χ麚]了揮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