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個世界 龍和第十夜 (26) 阿黛爾,別離開
“阿黛爾,別走!” 失血過多的視線帶著昏沉的眩暈感,所有的一切都像泡在海底之下,缺氧快要窒息的影子在模糊地晃,有什么扼住了他的心。 他不覺間再度收緊臂膀,將懷里的少女禁錮得更死,她單薄得像一片花瓣,一只白蝶,松手的話,會隨一陣風消失不見的。 他不想她離開他,她不能離開他。 她不能去修格那里,去了,他就再也見不到她了。 就像,上次修格帶走了馥蘭,之后,他就再也沒有見到過馥蘭。 他已經孤身一人在黑暗中窒溺了這么久,他的白蝶,他的這顆星辰是唯一屬于他的,也愿意屬于他的。 她給了他滿腔的溫柔,在黑暗和死寂里,溫暖地擁抱了他。 他不怕為她而死,和她一起死,但他很怕失去她。 他不能失去她,這一次,誰都不能帶走她。 “不要,離開我?!?/br> 他在像野獸一樣沙啞而低沉地喘息著,他的理智已經有些恍惚,眼眸是深到了極致的殷紅色,他所有已經模糊羽化的直覺和意識都在阻止他放手。 “阿黛爾,別離開我,我不能失去你?!?/br> “西瑞斯,你放開我女兒!” 公爵厲喝道。 他涼意滲透的聲線少見地,出現了怒意勃然的尾音。 深重強勢的壓迫感在這一瞬從他身間欻然展開,手間冰藍的長鞭一甩,尖聲呼嘯的鞭風警告式地掠過黑發男人血跡斑斑卻依舊秀美的臉頰間,留下長長一道猙獰的血痕。 “別以為,我不會殺你!” “修格,我這次,即使死都不會再放手的?!?/br> “父親,不要!西瑞斯剛剛救了我!” 兩個人的聲音同時響起,少女微沙柔軟的聲音慌亂,他的聲音沙啞而沉緩,像,蛇嘶嘶地對著敵人吐信。 這個七月的夜有著冰封的天空,少女光著腳,只穿著一件單薄的白綢裙,在夜風中被徹骨的寒意吹得瑟瑟發抖。 可是,這個死死禁錮住她的,血氣彌漫的懷抱,比她的身體更冷。 為什么啊。 西瑞斯他從來,都是很熾熱的,像是晚霞在獵獵燃燒的啊。 是因為,實在失血太多了嗎? 她被他狠狠壓在堅實的胸口,什么都看不見,西瑞斯的胳膊死死禁錮著她的腰肢,以她完全反抗不了的力道鎖住了她,她動不了;只有耳邊長鞭抽過來時,凄厲的破風聲。 公爵冷嗤了一聲,淡漠而緩慢的話,字字清晰得,落下一地鋒銳刺骨的冰渣。 “西瑞斯,你這混賬小子真有本事,之前覬覦我夫人,之后又來誘拐我女兒,我一時不察,還居然讓你蒙騙了她。你把我女兒當成什么,馥蘭的替代品嗎?” “馥蘭她始終,都沒有察覺到你的齷齪心思,她一直當你是個小孩子,你是不是以為我也不知道?” 氣勢洶洶的銀藍色長鞭帶怒而出,劃出一道湍急而精勁的白弧,殘暴的鞭尾精準地繞開了她,抽在緊緊抱著她的,黑發男子精壯的肩上、背上,爆開的一大片血都是涼的,冷冷地,濺在了她臉上、發間,銀白的發映著殷紅的,點點血斑。 父親在說什么?她為什么,都聽不懂??? “小子,收起你那些無恥不堪的心思,你不配碰我女兒。我最后給你一個機會,我數到三,放開我女兒,否則,死?!?/br> “不是的!” 修格的話,像一刀干脆利落地破開他的胸口,將那顆丑陋流著黑色的血的心臟,直接掏了出來,赤裸裸地展示在她面前。 那么的,骯臟又丑惡。 他想否認,他想說,阿黛爾,你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我愛你,你別離開我。 但他這一霎,喉口噎住了,什么都說不出來。 要怎么去否認,那最初無比不堪的,真實? 那個被狠狠剝開,直接展示于眾的心臟,在一泵一泵地,流淌著骯臟黑色的血液,像嘩眾取寵的小丑,滿臉的油彩流下的淚,那些痛苦和扭曲,都絕望得,那么蒼白和可笑。 他感覺到懷中的人嬌軟的身體在這一剎,僵住了。 他懷里有一只干凈純白的蝶,他的血染了她一身,把她弄臟了??伤桓业皖^去看她的表情,她的眼睛。 他害怕去面對,那雙美麗的灰藍色眼睛,她的眸光一直都是很純凈的一方世界,定定只倒影著他的樣子的。 她那么認真地,喜歡著他。 就如修格所說,他其實也知道,她干凈得近乎天真,又那么美好,他怎么配,去弄臟她。 又怎么配,去擁有她。 可是他不能放手。 不敢放手。 松開,就真的,什么都沒有了。 “三!” 公爵的聲音冷得像是寒崖萬丈斷裂的,尖冰層。 她不懂為什么一切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好像,血一霎涼透了,被凍死了,什么狠狠鎮住了她的心臟,沉重的壓力在心口上讓她呼吸不能。 西瑞斯確實說過,“阿黛爾好像馥蘭啊?!?/br> 笑瞇瞇地覆著她的發頂說過,有些悵然感慨地望著她說過,她想起精靈族的王說,“孩子,你和你母親真的長得一個樣?!?/br> 原來,他也不是因為她是她自己,而喜歡她的啊。 就說嗎,誰會喜歡一個什么都做不到,只能等人家來救的,廢物啊。 心好痛呢。 一下下心跳都有些不堪重負。 “西瑞斯,放開我,好嗎。放手?!?/br> 她聽見自己低低地,柔柔地說話,聲音有些,飄。 是啊,他必須放手。她在父親的聲音中聽出了毫不掩飾的殺意,父親他真的會傷害他的,她不想父親傷害他。 “二!” “不!阿黛爾,你答應過,永遠不會離開我的!” 他的聲音驚痛又無助,反倒更緊地死死收手,似乎想永遠地囚住她,把她勒碎在自己的懷里,她的骨頭都被勒痛了。 她感覺到,他一下下的心跳好慌亂,好快啊。 是錯覺么。 他從來都是掌控一切的人,即使遍體鱗傷,鮮血鋪了一路地向她走來,也依舊帶著從容而溫柔的笑意,和她說,“阿黛爾,拿出未來女皇的樣子,別哭?!?。 又怎么會,有這樣的驚慌呢。 她看不見他的表情,是不是彷徨又傷痛,她快要窒息了。 “一!” 長鞭貫耳的勁風已經近在耳畔,她想起尤莉斯那一瞬看著胸口突出的那個帶血而出的小尖尖時,不敢置信的表情,她黑色的眼睛渙散。 西瑞斯會死掉。 細長的鞭梢會干凈利落地穿透他的心臟,像尤莉斯一樣。 她不能讓西瑞斯死掉。 她必須做點什么,什么都好。 請讓她做點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