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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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如今的勢頭是烈火烹油,可你能維持多久? “你對閑言碎語不屑一顧,她呢? “富貴門庭中的女子,該得的是端莊賢惠敦厚的名聲,絕不是狐媚、禍水之流。 “我們徐家,也容不得有辱門風的女子,不論她是否出嫁。 “你不想再率兵征戰,可以,但是得出手平息流言蜚語吧?總得讓徐家不再被人戳脊梁骨吧? “你要是都做不到的話,那就是存了毀她的心思。 “這門親事,徐家與你各有所圖,誰也別瞧不起誰。 “她選你的時候,圖的可不是你這個人。徐家能讓她嫁過來,就能把她收回去!” 他連珠炮似的說話的時候,孟觀潮似是沒回過神來,仍然望著夕陽。 他說完之后,過了幾息的工夫,孟觀潮緩緩轉頭看住他,神色認真,“你說什么?” “……”一大串子話,他還能重復一遍不成?徐二老爺氣得額角青筋直跳。 “收回去?”隨著三個字出口,孟觀潮下巴抽緊,那讓絕色美人都驚艷的眉眼間,現出一股子懾人的狠勁兒,“你把她當什么?”這一句語聲未落,他跨出一步。 謹言慎宇最是了解孟觀潮的性子,看出他逆鱗被觸,要發作人了,當下分頭行事:謹言喚著“四老爺”,撲通一聲跪倒在他面前,阻止他前行;慎宇則飛身到了徐二老爺跟前,一把將人拎起,連退幾步才松手。 是太夫人交代過的:四老爺脾氣太差,涵養欠佳,再怎樣,他也不能動徐家的人,你們看好他。 孟觀潮斂目看謹言一眼,“邊兒去!” 謹言不動。 孟觀潮蹙眉,身法漂亮的移開半步,隨手拎起謹言。 謹言繃著心弦,盯著他的腳尖。 此時徐二老爺回過神來,震驚,“孟觀潮!你想做什么?要對我動手不成!” “本想抬舉你一回?!泵嫌^潮說。 徐二老爺真跳腳了,但是對著神色陰鷙的孟觀潮,心生恐懼,不敢再往前湊,而且,有那膽色也不成,慎宇鐵鉗一般的手,狠狠地箍著他手臂。但是,嘴里是如何也不肯示弱:“憑你這做派,徐家當真是瞎了眼,如今小五能享多少福,日后就得吃多少苦。不定何時,你恐怕就要對她拳腳相加,讓她對你的感激變成懼怕?!?/br> 孟觀潮忽的微笑。 徐二老爺驚詫,差點兒忘記自己說到哪兒了,“你……你就是這樣,說好聽了,凡事都要做到極致,其實是凡事都會做過頭,怎樣的好光景,都會毀在你手里。都說你孟四是家族中的一頭狼,果然不假?!?/br> 孟觀潮凝望著徐二老爺,笑意更深。 “你笑什么?” 孟觀潮是出了名的美男子,這笑容憑誰看到,也得承認過于賞心悅目。 可在這時候,前腳暴怒、后腳發笑,只讓徐二老爺打骨子里生出恐懼,可他也能看出,對方的戾氣隨著笑容消散了。 而他,后背已經汗透衣襟,要說不是嚇的,自己都不信——他覺得狼狽,甚至有點兒屈辱的感覺?!隘傋?!”他恨聲道。 孟觀潮玩味地揚了揚眉,右臂上揚,手到了頸后,狠掐一把。隨后,他晃了晃頸子,陰鷙的神色轉為清朗。 他對徐二老爺打個手勢,“走?!?/br> “……”徐二老爺一時挪不動腿。 孟觀潮背著手,踱步至別處,“你能站著出去,只因你姓徐。旁的事,讓徐家那老匹夫過來與我說?!?/br> “……”徐二老爺驚得睜圓了眼睛,張口欲言的時候,便被慎宇一把捂住。 “四老爺,小的送他出去?!鄙饔罴甭曊f著,撈起徐二老爺,疾步走出去一段,松開捂著徐二老爺嘴的手,微聲道,“要是想折胳膊斷腿的回徐家,只管繼續叫囂。若不是太夫人反復交代,我真不會幫您到這地步!” 徐二老爺張了張嘴,目光微閃,到底是沒敢吭聲。 待人走后,孟觀潮走出書房院,在外院甬路上來回踱步。 他點手喚謹言:“知會吏部尚書,罷免徐二官職,即刻?!?/br> 謹言稱是,問:“什么由頭?” 孟觀潮漫不經心的,“用著硌手?!?/br> 謹言欠一欠身,快步出門,心里則在苦笑:早知如此,真不如讓四老爺揍徐二一頓。皮rou之苦比起前程,后者為重。 徐二夫人的馬車徐徐而來。 孟觀潮喚慎宇:“把徐老夫人賞我的茶具取來?!?/br> 慎宇一頭霧水,卻是當即應聲而去。 知曉孟觀潮在前方,徐二夫人下了馬車,款步走向他。 孟觀潮停下腳步,笑笑地望著她。 不知何故,徐二夫人被他看得心里直發毛。走到近前,見他并無行禮的意思,也不在意,清了清喉嚨,問:“觀潮,你二叔走了?” 孟觀潮嗯了一聲,凝著她,“來看幼微?” 徐二夫人笑著點頭,“是啊?!?/br> “跟她說什么了?”孟觀潮仍是凝著她,和聲問。 徐二夫人對上他視線,就覺得,比之平時,他眼神過于平和而溫暖——溫暖,殺人如麻的孟老四,居然會給她這種感覺。 “跟幼微說什么了?”孟觀潮又問一句,語聲更為柔和,“告訴我?!?/br> 在此刻,徐二夫人被異樣的感覺抓牢:他的眼神、語聲,有著蠱惑一般無形的力量。她想避開他視線,竟然做不到,她想敷衍了事,竟也做不到。 她照實說了。 孟觀潮聽完,背在身后的手,動了動,右手拇指與中指指尖相互摩挲著。 他目光緩緩發生變化,恢復了平時人前的深沉、鋒利。 徐二夫人回過神來,出言補救:“所在的位置不同,顧慮的事情也便不同。你,好歹為我們想想?!?/br> 孟觀潮不言語。 慎宇捧著一個大紅色描金匣子走過來,站到孟觀潮身側,打開蓋子。 “這是老夫人賞我的?!泵嫌^潮取出精致的茶壺。 玉石煥發著盈盈光彩,徐二夫人仔細瞧著。 孟觀潮將茶壺放回匣子,打量著與之相配的茶杯,隨即,抬手揮出。 茶具連同匣子飛了出去,在遠處落地,匣子落地、玉石碎裂的聲音同時響起。 徐二夫人吃了一嚇,逸出一聲低呼。 “中看不中用的東西。在我這兒,也就是聽個響動的用處?!泵嫌^潮笑笑地凝著她,“告訴老夫人?!?/br> 莫名的,徐二夫人又陷入了那種很詭異的情形之中:心魂似被無形的手把控著,明知不對,卻無法清醒,無法如常應對眼前男子。 這男子,是邪性還是魔性? 掙扎不過,她訥訥稱是。 孟觀潮語氣和煦地叮囑:“日后再來,別說招我膈應引她不快的話。整治女子的事,我不屑做,但若有人跳著腳逼著我出手,也樂得為之。明白?” “……明白?!?/br> “告訴徐家那老匹夫,明日酉正,太傅傳他來孟府?!?/br> “是?!?/br> “即刻離開?!泵嫌^潮交代完,回往卿云齋。 有些事,最丑陋不堪的事,終將赤/裸/裸地擺到臺面上,他亦無從予以寬仁,只是不知,幼微是怎樣的心思。 第13章 走進垂花門,太夫人房里的王嬤嬤迎面而來,行禮道:“太夫人請您去房里一趟?!?/br> 孟觀潮便先去見母親。 待他行禮落座之后,太夫人問道:“發作徐家的人了?” 孟觀潮照實說了。 “說你什么好?”太夫人神色冷峻,“你就不能手段柔和一些?” 孟觀潮的手指在座椅扶手上跳躍兩下,“徐二這兩日來的勤,在我跟前蹦跶的歡實,不過是知曉幼微好了,不再是徐家放在我這兒的一個擺設?!?/br> “這是說的什么話?” 孟觀潮牽了牽唇,“難聽,卻是實話?!?/br> “可那到底是你岳父的二弟,你還能兩張面孔對待他們不成?” “有何不可?”孟觀潮眼神一冷,磨了磨牙,狠勁兒就出來了,“把徐家長房摘出來,能有多難?為何要慣著他們撒野?我能救誰于水火之中,就能讓誰尸骨無存?!薄?/br> “……”不說還好,這一說倒要出人命了。太夫人來了火氣,“退下!”她疼愛極了兒子,卻一向不是尋常慈母的做派。 孟觀潮不動,低眉斂目地坐在那兒。 兒子的面容,與年少時某些時刻重合。他自幼如此,太過倔強,心里再憋悶,也不肯多做辯解。老國公爺在世的時候,文的武的招數都用盡了,禁足思過、動用家法,也沒能將他的性情中過于鮮明的棱角磨掉。 母子兩個僵持著。 “娘,”終究是孟觀潮讓步了,低聲道,“我心里窩火,不是一日兩日了?!?/br> 太夫人不動聲色。 “但凡他們是真心實意地與您走動,但凡把幼微當個親人,再怎么給我添堵,我都認??伤麄儧]有?!泵嫌^潮看住母親,“有些事,您沒提過,可我有耳聞。我在外頭犯眾怒的時候,幾次三番的,幫著那桿子長舌婦用我行徑揶揄您的,是不是徐二夫人?我們是不需計較,可那是人辦的事兒?” 太夫人笑了,“說話恁的刻薄?!?/br> 孟觀潮見母親神色有所緩和,一笑,“往近了說,他徐二憑什么上躥下跳地議論軍務,攛掇著我對西北用兵?” 太夫人牙疼似的吸了一口氣,慢悠悠地問:“這是說誰呢?那是你岳父一母同胞的手足?!?/br> “要不是為那層關系,他在我這兒連姓氏都沒有,提一嘴都嫌牙磣?!?/br> 太夫人氣樂了。 孟觀潮走過去,給母親續了一杯茶,“都是在軍中養成的習慣,話大多是橫著出去。您別為這個上火。沒用,改不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