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秀珍奶完孩子忙于去干活，沒怎么關心葉子為啥到自家來。要是有事葉子早說了。

    程葉看四嬸忙著跟七彩照顧小立遠，根本沒空跟她說話，喂完孩子又匆匆走了，她也來不及跟四嬸說。

    況且四叔不在家，程葉怕她提出借錢上學的要求，四嬸不答應。畢竟她跟四嬸還隔了一層，根本沒有血緣關系。所以程葉打算等四叔回家再說。

    程葉又死皮賴臉在七彩家等了一個小時，總算聽到下工的鐘聲。

    李秀珍和程茂林回家后，先后到后院陰溝旁沖了個涼，去去暑解解乏才回屋。

    程茂林納罕：“葉子，你來了?！焙孟褡詮姆旨液?，葉子來找七彩玩的次數很少了。不像以前一樣倆人跟親姐妹似的，天天湊到一起玩。怎么今天過來了？

    程葉看到四叔，忙站起來。她不知是真委屈，還是表演功夫到家，眼里馬上蓄滿了淚，哭喪著臉跟四叔訴苦：“四叔，我爸說不讓我二年級了，他說家里沒錢?！?/br>
    她抽泣著繼續說：“四叔，我跟七彩一樣考了雙百，我還想上學，你能幫我勸勸我爸嗎？”

    程茂林見侄女上來就哭上了，臉上有點不太高興?？伤斔犃顺倘~哭的理由后，反倒不怪她了，而是幫她想辦法。畢竟是親侄女，也不能看著不管。

    “那什么，你爸最聽你爺爺的話。你還不如去找你爺爺，讓你爺爺勸勸你爸。你爺爺比我說話管用?！?/br>
    “嗚嗚嗚，我去找爺爺了，爺爺說他管不了?！?/br>
    程茂林知道他爸愿意然讓家里孩子上學長出息，可是到程葉這里，她學習又好，爸怎么不同意了呢。程茂林不禁分析起原因。

    思來想去，程茂林還是把原因歸咎到三嫂趙英子身上。趙英子傷了燕飛，又自殺了，讓程家背上不名譽的名聲，給燕飛看病又搭進去不少錢……

    難道因為這些事，爸連葉子都惱了？

    不至于吧，這好歹是親孫女?？沙诉@個原因，程茂林想不出別的原因。

    程茂林認為程葉好歹是親侄女，想了想便答應了，“回頭我跟你爸說說?！?/br>
    行不行的問問再說。

    程葉沒有張口提出跟四叔借學費的事。她想了，等四叔找她爸談過以后，她爸還不同意，她再找四叔借錢上學。

    “四叔，謝謝你能幫我說話?！?/br>
    程茂林擺擺手說：“行了，你也別哭了。走，跟我們一起去食堂吃飯?！?/br>
    然后他和李秀珍帶著好幾個孩子，一起到食堂吃晌飯。

    因為河上村分飯制度還算嚴謹，不用下工搶飯吃，夫妻倆才抽出功夫回家抱孩子順便洗洗。

    晌飯一如往常一樣，菜是加鹽煮過的野菜湯，每人還能分到一塊山藥。成人分到大塊山藥，老人和孩子分的小塊。分的山藥就當干糧吃。

    飯菜不多，孩子們吃飯很快，唏哩呼嚕喝完野菜湯，又幾口吃掉山藥，一頓飯完事了。

    七彩還想趁爸媽在出去溜一圈，看能不能尋摸點吃的東西，這不吃完她就跟爸媽說：“媽，我去挖點野菜去，回來再幫著看立遠?！?/br>
    “去吧，別跑遠了?！?/br>
    立國和長生，跟七彩一起走了。

    程茂林吃完飯后，叫上三哥，跟他嘮了嘮關于葉子上學的事。

    “三哥，今兒葉子上我家了，她跟我說她想上學?！?/br>
    “什么，她又跑去找你了？唉！這個葉子真是的，她就不能聽話點？”聽完四弟的話，程茂田那愁苦的臉越發難看。

    他只能跟四弟訴苦：“我也不是不讓她上學，是想等兩年家里還完債再讓她上。茂林，你又不是不知道，這不燕飛看病花的那些錢我也得還。英子走了倒是一了百了，可給她辦喪事不得花錢？現在家里欠了不少錢，你說我手底下能有錢供葉子上學嗎？”

    “現在家里就我一個供倆孩子吃喝，到年底能不能還債都是問題。葉子只顧她自己，一點不替我著想，你說她咋這么不懂事？還是柳兒懂事，這不她就回來說不打算上初中了，想回來幫我干活賺工分……”

    程茂林聽了這番話，不知道是該怪葉子不懂事，還是該勸三哥供葉子上學。

    在他看來，供孩子上學是好事，但凡他有能力供，孩子們夠爭氣，他哪怕借錢，也得繼著孩子們上。萬一將來孩子們考出去，不就能端鐵飯碗吃國糧了？聽說城里招工，都招有文化的人。

    這可是讓孩子們受益一輩子的事，大人哪怕勒緊褲腰帶，該供就得供。

    當然，程茂林手里不缺錢，心里底氣足，也是他愿意供孩子們上學的原因。要不去年他看葉子一說上學，馬上把自家閨女也送去，就是怕耽擱閨女的前程。

    看來三哥手里真沒錢，還欠了很多債，看來日子真不好過?？沙倘~畢竟是她侄女，那孩子求到他頭上，他也不能當沒聽到。

    于是程茂林繼續勸：“三哥，柳兒起碼讀完了小學。到了葉子這里，最起碼你也得讓她上完小學吧。早晚都是上，小學學費又沒幾個，要不你就讓她上唄。實在不行，我先借錢給你，啥時候你有了啥時候再給我，不用著急還?！?/br>
    程茂林知道三哥背債不少，要是沒別的來錢門路，得還個幾年。葉子上小學就幾塊錢的事，其實三哥不還也沒事，就怕媳婦那里不好答應。所以程茂林才這么說。

    程茂田心里埋怨葉子不懂事，并沒有馬上答應。

    程茂林又勸了他幾句：“葉子考了雙百，說明她成績很好，耽誤了太可惜。再說，她學習好不是你爭臉嗎？”

    程茂田被四弟一勸再勸，覺得早上晚上花一樣的錢。就幾塊錢的事，葉子想上隨她吧。

    程茂田被說通后，便跟四弟借錢，“茂林，孩子上學的錢是我借你的，三哥記下，早晚會還你?！?/br>
    老實人就實在，不愿意欠別人錢和人情。

    程茂林：“回頭我給你把錢送來?！?/br>
    兄弟倆就這么說定了。

    回頭程茂田跟葉子說：“既然你想上學就好好上，等開學你接著去吧?！?/br>
    程葉沒想到她爸這么容易被說通。她都做好心理準備，以為得跟四叔四嬸借下學期學費。沒想到她爸竟然被四叔說通，真是太好了。

    于是程葉也告訴她爸一個好事，“爸，我用我姐的舊課本，不用花錢給我買新書。我姐不是在家嗎，我讓她教教我，我準備跳級上三年級，這樣就可以少花一年的學費了?！?/br>
    程茂田聽葉子從另一方面給家里省錢，又不覺得葉子不懂事了，心中對葉子那點不滿意，很快不見了蹤影。他甚至笑著說：“行啊，你要是能跳級，也算是幫家里省錢了?！?/br>
    程葉見她爸笑了，提著的心才放下來。她揚著瘦巴巴的笑臉說：“爸，我會努力學習的，肯定能考上三年級?！?/br>
    程柳更懂事，meimei讓她教，她就認真教。反正程葉也不是普通小孩子，學習二年級的知識學得很快。甚至讓程柳覺得，她退學讓meimei上學是應該的。誰讓meimei學得更快更好呢。

    程茂林回家跟媳婦拿錢，被李秀珍念叨一通。李秀珍不樂意出錢。

    “又不是給我親閨女上學，為啥叫我掏錢？葉子也真是的，家里沒錢讓她晚兩年上學就不行了，非得今年上？這么好強，不知道隨了誰。我看她這性子不是個善茬，上不了學求爺爺告奶奶的，忒能折騰。她心眼子多，跟咱閨女挨著坐，可別在背地后欺負咱七彩?！?/br>
    程茂林都答應了三哥，哪好意思反悔，只能勸說媳婦大氣點。

    “咱閨女是好欺負的？七彩比葉子長得高，長得好看，力氣也比葉子大，指定不能讓葉子欺負。我不是看在三哥的面上，才答應借錢讓葉子上學。你看三哥現在多可憐，家里沒個女人張羅，他又當爹又當娘的，還得管孩子吃喝花錢。再說三哥早晚會還錢，你怕啥?！?/br>
    李秀珍甩給丈夫一個白眼說：“三哥要是拖個十年再還，你好意思要嗎？哼，咱家可是有仨孩子，還有倆兒子，這錢以后得留給孩子們花，用到正當處。咱現在有了小三，以后萬一再生個小四、小五，花錢的地方多著呢……”

    李秀珍噼里啪啦說了一大推，才把錢拿給丈夫?！拔腋阏f，就許你這一回，以后不能隨便把錢借出去?！?/br>
    程茂林嘻嘻哈哈笑著跟媳婦說：“都說男人是摟錢的耙子，女人是攢錢的匣子。媳婦，咱家的錢交給你管，我放心，以后有了錢還歸你管?！?/br>
    “切，你不讓我管還能讓誰管?！崩钚阏溲b作不耐煩地手：“行了，你趕緊給你三哥把錢送去吧，只許你這一回?！?/br>
    程茂林得了媳婦的允許，立馬把錢給三哥送去了。

    他沒想到三哥跟他說：“我看葉子是真想上學，她也有好學的勁頭兒。這不我答應讓她接著上學后，她跟我說要跟她姐學二年級的書本，等開學考三年級。要是考上，她就跳級。跳級等于少花一年學費。要是多跳幾次，倒是幫我省錢了?！?/br>
    程茂林：三哥，你閨女厲害，我撤了。

    其實他心里不是滋味，怕自家閨女被比下去。兩個孩子一起上學，萬一葉子跳級成功，不是顯得七彩不聰明嗎？

    程茂林回家把這事跟媳婦說了，李秀珍竟然跟他想法一致。

    “葉子要是跳級，不就把咱七彩比下去了？不行，咱七彩又不笨，咋能讓她比下去？咱立國不是剛上完二年級嗎，讓他也教教七彩，開學讓咱七彩也跳級?！?/br>
    當媽的都護犢子，尤其是把孩子們放一起比較，都有爭強好勝的心思。李秀珍也不例外。

    李秀珍可是聽兒子說過，七彩腦子老好使了，記東西賊快，尤其是背課文，基本看一兩遍就能嘩嘩背下來。她家七彩這么聰明，咋能被葉子比下去。

    第二十八章

    程茂林沒想到媳婦反應這么大，他愣了愣說：“咱七彩還小， 有咱們在， 用不著她拼命學習?！?/br>
    他聽了三哥的話，只是心里不得勁而已， 沒想到媳婦竟然也想讓閨女跳級。

    李秀珍不給丈夫面子，“你懂啥， 咱七彩跟葉子是一起早上的學。等葉子真得跳了級，人家問咱七彩咋不跳級，是不是不如葉子學習好……你聽了聽了心里能好受？我可不想讓人說咱閨女閑話?！?/br>
    有的老娘們就愛逗孩子，盡說些亂七八糟的話打擊孩子。什么你小時候是從糞坑里撿來的；什么你媽偏心眼， 不疼，你就疼你弟弟……

    類似的話多著呢。說者無心， 聽者有意。孩子們脆弱的心靈經不起打擊。

    程茂林不禁懷疑：難道我借錢借錯了？

    李秀珍不管丈夫咋想的，反正她不能讓自家孩子被別人看不起，把大兒子和閨女叫到跟前說：“七彩，葉子她在家跟她姐學習，還說開學跳級考三年級……”

    七彩無動于衷：哪里來的孤魂野鬼， 真能折騰！小小年紀， 干點孩子該干的事不行嗎。跳級多出風頭， 她從沒想那么干過。

    跟程葉相比，悠閑過日子的七彩就顯得沒那么上進了。

    李秀珍接著說：“七彩， 媽知道你比葉子聰明。她都要跳級， 你也好好學，爭取也跳級。省得以后讓那些老娘們在背后嘰喳你?！?/br>
    七彩認真看向她媽， 長睫毛眨巴眨巴問：“媽，你真想讓我跳級??？”

    李秀珍鼓勵閨女：“七彩，你腦子聰明，好好學學一定不比葉子差。到時你也去上三年級，別人就不會拿你說事，說你不如葉子學習好?！?/br>
    她家七彩多好的孩子，哪能讓人說嘴。

    有超乎常人的精神力，學習對七彩來說不是問題，尤其小學知識又很簡單，答應她媽也沒啥，于是她便點頭同意：“媽，那我跟哥哥好好學，爭取跳級?！?/br>
    程立國：咋沒人考慮我的心情？我這么大個人站在一邊，沒人注意到我嗎？

    程立國見爸媽的關注都放在meimei身上，不由提醒她媽：“爸，媽，七彩上三年級，不就跟我一個班了？我當哥哥的跟meimei一個班上學，多丟人！”

    李秀珍沒給兒子好氣，“你知道丟人，你不會好好學學，爭取也跳級。你要是笨得跳不了級，只能跟你meimei一個班了?！笨赡芤驗槠綍r大兒子調皮一點，所以李秀珍跟他說話一點不溫柔。

    程立國委屈：……跳級那么好跳的，我招誰惹誰了？

    程立國本來就上學晚，他八歲才上一年級，今年剛上完二年級，再開學才上三年級。

    村辦小學一個年級就一個班，如果七彩跳級成功，兄妹倆人指定要當同班同學。程立國自認是個小男子漢，遇到這種情況，馬上有了羞愧心理。

    在李秀珍心里，有多大本事，使多大能耐。閨女要是能跳級，她不會為了兒子壓著閨女，不讓閨女長出息。都是自己身上掉下的rou，哪個她都疼?？墒翘鄣姆绞讲荒芤粯?。

    就說學習吧，閨女腦子聰明，指定比她哥學習好。以大兒子貪玩的性子，考差很容易，想讓他考好，可不簡單。說不定閨女跟兒子上一個班后，有meimei盯著，大兒子能學得更好點。

    程立國反抗無效，只能認命抽空教meimei念書。然后，程立國在教七彩學習的過程中，見meimei很快能學會并記住，對他的打擊越來越多。

    最后，程立國直接沒meimei打擊的沒脾氣。他覺得meimei太聰明了，等meimei跳級到三年級，說不定也是考第一的好苗子，到時豈不是把他所有的同班同學碾壓。那時又不是他一個人丟臉，也就無所謂了。

    林長生過來找程立國事，聽說七彩要跳級。那七彩跳級成功的話，開學以后后，立國和七彩都上三年級，不就剩他自己上二年級？

    這哪行，好好的三人行，咋能拉下他呢？于是林長生也加入跳級隊伍，立志要跟七彩一起跳級。

    孩子想上進是好事，林奶奶也支持自家孫子跳級。所以每天都趕著孫子到程家一起學習。

    這個暑假，七彩便過起一邊帶娃、一邊學習的日子，偶爾她找會借口帶點好吃的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