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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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還沒完全暗下來,院子外面就響起了鞭炮聲,王老太家是最先吃年夜飯的,喧鬧的聲音從陽臺漏出來,一樓都能聽見。 章燼坐在院子里,一邊玩手機一邊等向姝蘭回家,雜毛兒在他腳邊跑來跑去,很快就餓了,不停地用腦袋蹭章燼的腿以引起他的注意。但它的主人自顧不暇,推了推它的狗頭,懶得管它。 院子里涼颼颼的,章燼坐了一會兒也坐不住了,他仰頭看了眼已經擦黑的天色,心里不由得鉆出一絲焦躁:他媽怎么還不回來? 他打了個電話給向姝蘭,等了一會兒,沒打通。 棋牌室聲音嘈雜,向姝蘭可能聽不到來電鈴聲,沒人接也是常事。但這回章燼卻突然有些心煩,他又等了一陣,決定去棋牌室接向姝蘭。 章燼鉆回屋里,把桌上那盤排骨撥出來,倒進雜毛兒的食盆里,然后對雜毛兒吹了聲口哨,把它叫過來。 他家狗巴巴地盼了半天了,終于等到了這一刻。它歪著腦袋趴在食盆邊,冷了的排骨同樣啃得吱吱響。等雜毛兒吃飽了,章燼捏了捏它的耳朵,把狗帶出了門。 有些人家已經吃完了團圓飯,開始放煙花了。章燼出門時,正巧聽見“噗”的一聲響,火星噴濺著從紙箱里躥出來,飛到天上炸開了,好幾個小孩兒站在臺階上仰著脖子哇哇地叫著。 嘁,跟沒見過煙花似的。章燼心說。 在一片燈火通明中,只有他家是暗的。章燼踩著一地的爆竹屑,把院子外的鐵門鎖上了。 他這時候還不知道,棋牌室已經關門了。 一人一狗在門口愣愣地站了一會兒,章燼直接掀開旁邊一家小餐館的門簾,向餐館的孫老板打聽情況。 孫老板的餐館開了十來年,跟向姝蘭一家人都很熟,一見章燼他就“哎喲”了一聲,沒聽章燼說完就開口了,仿佛知道對方要問什么似的。 “你來找你媽的吧?哎呦喂,你來晚了,剛才有幾個警察到這兒來,把打麻將的人都帶去派出所了!”孫老板說,“最近查賭博查得嚴,我在隔壁聽到說,你家好像是被人舉報了……” 章燼在冷風中打了個寒噤,孫老板看他臉色不好,正要勸慰一番,只是沒等他說話,章燼就跑走了。 他一刻也沒停,直接趕往派出所,雜毛兒邁著三條腿,在他身后賣力地追著,等它好不容易追上時,它的主人卻折了回來,急匆匆地往家的方向跑。 章燼從家里拿了錢,讓雜毛兒待在家里,自己蹬上摩托車,一口氣不歇又趕回派出所。交完罰金后,章燼等了一段時間,警察才把向姝蘭帶出來。 當時章燼氣喘吁吁地靠墻站著,抬眼看見向姝蘭時,他一口氣嗆在氣管里,佝著背劇烈地咳嗽起來。 ——向姝蘭披散著頭發,臉上有幾道新鮮的抓痕,已經紅腫了,像是被指甲摳出來的。 章燼積壓的煩躁和怒火再也控制不住了,他咬著牙問:“誰干的?” 對面兩個警察見他面色不善,警惕地站了起來,嚴厲地叱道:“想干什么?” “媽沒什么事,先回去行嗎?”向姝蘭連忙拉住章燼的胳膊,小聲地哀求著。 章燼盯著她的臉,忍氣吞聲地沒說話。向姝蘭又轉向警察,抱歉地笑了笑,挽著章燼出去了。 她坐上摩托后座,章燼踩了一腳啟動桿,車子很快轟轟地發動,冷風從兩側撲來,向姝蘭箍著章燼的腰,把臉埋在他背上的羽絨服里。 這股溫暖讓她滿心愧疚,臉上的傷跟著抽痛起來。向姝蘭知道章燼在等她的解釋,她在心里不斷地打著草稿,想編織一個心平氣和的謊話,于是很長一段路上都沒有人說話。 摩托蹬上坡的時候,向姝蘭的謊話終于編好了,但坡陡,她不想讓兒子分神,決定進了巷子再說;等到進了巷子里,向姝蘭又遲疑了,這里離家不遠,她想還是回家再說;當終于到了家里,她看見滿桌子中午剩下的冷湯冷菜,想起她兒子等她回家吃團圓飯,到現在卻還空著肚子,她垂下頭,什么話也說不出。 向姝蘭端起桌上的菜,走進了廚房。 章燼坐在沙發上,手里捏著一根煙,把紙皮捏破了,卷在里面的煙草散了出來。廚房里還是叮叮當當地響著,但現在這個聲音已經不能讓他的心雀躍起來了。 他拉開抽屜,把壓在最底下的黃皮紙袋拿了出來,這個紙袋是前年中秋節的時候,章昊讓他去東郊火車站,跟月餅一塊兒拿的。紙袋里邊裝的是幾張全家福照片,是他和向姝蘭離婚之前,一家人去照相館照的。 章燼看著它,一時間覺得自己跟照片上的人沒有兩樣。 哪怕他成了炮哥兒,他照樣保護不了向姝蘭。 過了一陣,廚房的聲音停下了,熟悉的飯菜香又飄滿了屋子,向姝蘭洗好了碗筷,到章燼的房間喊他吃飯,她剛張口,屋外就響起了喧鬧的鞭炮聲。 這是一個不美麗的巧合。向姝蘭怔怔地看了眼掛鐘——已經十二點了。 過了守歲的時間,那一桌過時的“年夜飯”突然變得尷尬起來。 “燼啊,吃飯吧?!北衤曂O潞?,向姝蘭輕輕地說。 章燼不想動。從棋牌室跑到派出所、再從派出所跑回家,那么長的一段路跑下來,他也沒覺得有多累,但現在干坐著,他卻感到累極了。 戾氣攥著拳頭在他胸腔里橫沖直撞,章燼的眼睛都被憤怒燒紅了,他十分暴躁,甚至想沖向姝蘭發火,可是他一看到向姝蘭的臉,就什么火也撒不出來。 向姝蘭歉疚地低下頭,小心翼翼地說:“媽給你盛好端過來……” 話沒說完,章燼就站了起來,一聲不吭地走到客廳,在飯桌邊坐下了。 “到底是誰弄的?”章燼又一次問道。 向姝蘭這回沒有再沉默,她拿出了編好的謊話,輕描淡寫地說:“誤傷的,有一桌人算錢的時候吵起來了,我上去勸架,不小心被抓了幾下?!?/br> 她吃飯時,****的傷口跟著臉部肌rou鼓動,燈光下,隱約能看出巴掌的痕跡。 “那舉報呢?”章燼接著問。 向姝蘭愣了一下:“我哪知道是誰……” 章燼窩著火,沒再說話,草草地吃了幾口飯就進屋了。 向姝蘭的閃爍其詞無異于是給火上添了一把油,章燼突然意識到,他給不了向姝蘭安全感,盡管他已經長得這么大了,向姝蘭還是不敢讓他為這個母子倆的小家庭遮風擋雨。 章燼一下子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用謊言和緘默維持的平靜不堪一擊,隨時等待著爆發。 直到第二天清早,向姝蘭接到了一通電話,最后一根稻草終于輕輕地落了下來。 這通電話是一個叫周東平的男人打來的,向姝蘭在院子里洗衣服,她的手機在屋里充電,章燼原本想替她拿過去,看到這個名字時,他眼皮跳了一下。 他想起了“周叔叔”,那個在他家吃飯的、油頭粉面的男人。 緊接著他又想起那輛車。 章燼改變主意,沒把手機給向姝蘭,自作主張地按下了“接聽”。 周東平一上來先“喂”了幾聲,可是沒聽到回應,他以為對方在生氣,嘆了口氣道歉說:“姝蘭啊,不好意思,昨晚的事都怪我,是我沒處理好家務,不然也不會鬧到派出所去……你還好吧?傷得嚴不嚴重?去醫院看過了嗎?” 周東平說了一串,但向姝蘭一直沒出聲,他感覺有些奇怪,又停下來“喂”了幾聲,問:“你聽得見嗎?” 章燼這才開口了:“我媽臉上的傷是你害的?” 周東平發現對方不是向姝蘭,吃了一驚,猛地掛斷了電話。 章燼憋了整整一夜的怒火不可遏制地躥出來,他把向姝蘭的手機揣進兜里,徑直走向他媽,沉聲問:“周東平在哪?” 向姝蘭的眼睛倏地睜大了,她被章燼的臉色嚇到了,什么也來不及想,急忙抓住他的胳膊說:“別去!不關他的事?!?/br> “你不說我自己找!”章燼火冒三丈,甩開向姝蘭的手,掏出摩托車鑰匙就要走。 向姝蘭擋在摩托車前,不讓他離開,連聲說:“燼燼,你聽媽的話,別出去……” 章燼扔下摩托車,一把拉開了鐵門,門摔在磚頭墻上發出“咣”一聲響,把雜毛兒驚得跳起來,也把門外的王老太嚇得腿軟摔了一跤。 章燼急匆匆地出門,差點被地上的王老太絆倒,他沒收住腳,踩在王老太的鞋上,把王老太痛得“哎唷”叫喚。 “夭壽??!大清早野鬼趕著去投胎??!”王老太坐在地上惡狠狠地罵道。 向姝蘭趕緊把章燼往里推,她擠出來一邊扶王老太一邊連聲道歉:“對不起對不起……” 王老太立馬瞥見了向姝蘭臉上的傷。 流言傳得飛快,她今天早晨出門散步就聽她的老姐妹說了昨晚棋牌室發生的事情,據說向姝蘭當小三被抓包了,正牌是個彪悍的母老虎,直接擼起袖子沖到棋牌室打人。打了人還不夠,母老虎心黑手狠,順便把棋牌室一眾賭棍也給舉報了。 王老太一見向姝蘭這副鬼樣子,就知道老姐妹說的百分百沒錯。 她像碰到了臟東西似的甩開向姝蘭,沒好氣地說:“別挨我!我自己有手有腳!” 說著她看了一眼小流氓,發現他居然還瞪自己。 大年初一就被短命鬼踩了一腳,一整年都不吉利了。王老太氣不打一處來,口不擇言道:“上梁不正下梁歪,當娘的不三不四在外面勾搭男人,養出來的流氓兒子也是一路貨色!天天往男的屋里鉆……” 章燼腦子“嗡”的一下,理智被狂躁的怒火燒得一點也不剩,他掄起了拳頭吼道:“老不死的!老子今天就宰了你!” 王老太嚇得大叫起來,她一只腳被踩痛了,跑也跑不快,眼看著就要被小流氓揪住領子打死,這時候向姝蘭拼命地拉住了章燼。 “你放手!我今天非要弄死她!”章燼眼里全是血絲,這些血絲有的是一晚上熬出來的,有的是被怒火燒出來的。王老太碰了他的底線,法律和道德突然間灰飛煙滅,他連殺人的心都有了。 向姝蘭死死地拽住章燼,她既沒有自己的兒子高,也沒有他壯,這個瘦小的女人不知道哪來的力氣,愣是沒讓章燼的拳頭落在王老太身上。 王老太扶著墻想跑走,然而小流氓的家的狗不知道什么時候跑出來了,一邊吠叫一邊兇惡地撲向她。 王老太的眼淚被嚇了出來,她淚眼朦朧地喊著“救命”,向姝蘭企圖喝住雜毛兒,可是雜毛兒不聽她的,因為章燼說:“咬死她!” 雜毛兒追著王老太跑出去了。 王老太很走運,在跑了一段路之后,她的高材生兒子及時趕來了。 王老太的高材生兒子拎著禮物、拖家帶口地來給老母親拜年,一來就碰上這樣混亂的場面——一條惡狗追著老母親咬,而他的老母親老淚縱橫地喊著救命。 高材生兒子扔下大包小包,只留下手里的一盒餅。這盒餅價格昂貴,包裝也十分精致——它用鐵盒裝的,沉極了。 他趕到王老太身邊,掄起鐵盒,就像掄起一個大鐵錘,像打鐵一樣狠狠朝狗頭上砸過去。這條惡狗瘸了一條腿,比不得健全的狗靈活,沒躲過去,第一下就被砸中了。 高材生兒子料定這第一下已經夠將這條狗砸出腦震蕩,但想起老母親可憐的樣子,他一口惡氣堵在胸口,又乘勝追擊,連著砸了好幾下,砸得瘸腿狗叫得比他母親還可憐、砸到鐵盒上都見了血才罷休。 這一切都發生在一堵墻的后面,章燼被向姝蘭死死地攔著,只遠遠地聽見雜毛兒的叫聲,什么也沒看見。 雜毛兒倒在了地上,腦袋上血rou模糊,只有肚皮還一鼓一鼓地動著。王老太不敢回家了,讓她的高材生兒子開車帶她走。 高材生兒子橫著眼不答應,要去找狗主人理論。 王老太硬拉他走:“那一家人都是流氓!不講道理的!不要跟這種人家打交道!” 高材生兒子這才不情不愿地帶他的老母親走了。 地上的雜毛兒敏銳地感覺到危險遠去了,顫顫地動了動爪子。對一條健全的狗而言,被打成這樣還想再爬起來,不如眼一閉直接登天更為容易,更何況是它這只三條腿的殘疾狗。 要爬起來幾乎是生命的奇跡。 可奇跡就這樣發生了,發生在一條丑巴巴的土狗身上。 雜毛兒靠著棍子似的三條腿把身體支撐起來了,它聳著身體,一蹦一蹦地往回走,循著空氣中它主人的味道。 它每蹦一下,棍子似的瘦腿都像要支撐不住塌下去似的,每次移動的距離都很短,速度很慢,不及它頭上的血流得快。 有一個騎單車的人路過,差點沒留神要撞上這條狗,還好他及時扭了車頭,虛驚一場。 “蠢東西不會看路!”騎單車的人罵道。 雜毛兒垂著腦袋,慢吞吞地蹦著,血流到它的鼻子里,堵住了空氣中的氣味。沒有了氣味引導,雜毛兒有些蹦不動了。 就在這個時候,它撞上了一個人,把血蹭在了那個人的褲腿上。 這是它最后一次撞上章燼的腿。 雜毛兒棍子似的腿折斷般地彎下去了,在它身體塌下去的那一刻,它騰空而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