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
望笙見花灼灼一下子就猜出自己的身份,愉悅地笑起來。大概是覺得新奇,打量的視線掃過,開口道:“原來,這才是你。倒是與之前那位全然不同的性子,夠張揚,也夠獨特?!?/br> 花灼灼挑眉,假意笑了笑,對這毫不走心的夸贊不置可否。左手指尖輕輕劃過寒霜劍的劍身,狀似觀劍,隨意問道:“話說完了?” 望笙一怔,勾唇笑道:“自然沒有?!?/br> 頓了頓,緊盯著花灼灼的眼睛,不想錯過她臉上的任何表情,接著道:“你可知,按天命,我們本該是一對?” 聽見這話,花灼灼面色未有丁點變化,仿佛只是聽了個無傷大雅的玩笑。將寒霜劍置于右手一邊束起,抬眼瞄了下等著看自己反應的望笙,面無表情道:“那又如何?能夠被預知的天命,那還是天命么?再者,許多事情早就偏離了既定的方向,已非天命二字就可詮釋的。你現在跟我說這個,想達到什么目的呢?” 花灼灼的回答出乎意料,又仿佛本該如此。望笙自嘲一笑,不再兜圈子,直截了當道出自己的來意:“我想與你談筆交易?!?/br> 純正的魔族天生天養,彼此之間哪怕結合也是無法孕育后代的。魔族不斷壯大,除了吸收惡自然生成之外,就是選擇與別的族類的人聯姻。 如若自身凝成的實體樣貌好,那自然不用憂慮,勾勾手指,就算前邊是刀山火海,怕是不少人都趨之若鶩。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大概就是這個理。 如若樣貌有缺,選個皮囊好的人奪舍,也不費什么事。 正因為這樣的繁衍方式,魔族之人風流成性,桃花債一筆又一筆,多是露水情緣。與魔族結合誕下的后代是半魔,只擁有魔族一半的血統,魔力也比純正魔族弱上許多。 半魔初誕生,不食奶水,只食血水。再長大一些,要靠食人血啖人rou來補充身體所需的能量,只有這樣才能平安長大。 不巧,望笙就是這樣的半魔之體。 他的父親是上一代魔主,孕育有無數的子嗣,皆是半魔。有半妖半魔之體、半仙半魔之體,而他,卻是最弱的半人半魔。 在競爭魔主之位時,誰都沒想到,是他這個最不被看好的魔人殺掉了其他競爭者,登上了那個位置,成為眾魔之首。 雖然殺掉了那些競爭者,但他自己也受了挺重的傷,養了許久也不見好轉。又遇到宗門那群弟子的圍攻,傷勢更是加劇。還以為自己會死在那里,卻被一人救下了。 那人踏著光而來,力排眾議保下了他,甚至還不計后果的偷偷放他走。 她說她叫花灼灼,是仙靈派掌門之女。 長在魔界,因實力最弱,從小受盡磨難與譏諷的望笙第一次感覺到了溫暖與關懷,也對這個漂亮軟糯的人族女孩兒產生了好感,并越來越被她吸引,甚至到了為她生為她死那種失智的地步。 那時他以為自己黑暗的人生中照進了一束光,他曾在心底發過誓,一定會保護這個女孩兒,護她一世安康。 只是沒想到,無意中得知了這一切都是被設計好的。那個人不是花灼灼,也不是真的憐惜歡喜他。 做這些關懷的舉動,只是想要攻略他而已。對他而言的溫暖,不過是別人眼里的一場任務。任務成功,那就是炫耀的資本,并為此洋洋自得。 仙門大比的那場審判,他當然知道。那人的魂飛魄散,自己不僅沒有一絲難過,反倒覺得暢快不已。 他厭惡被人欺騙,更厭惡不能掌控自己的那種感覺。他再歡喜一個人,也不會失控到不顧自己的生死。仿佛有股莫名的力量,迷住了自己的心智般。 后來,他知道那股力量是什么了。因為,他找上了自己。許諾事成,給予他一人之下、三界六生之上的至高無上權力。否則,便是自尋死路。 別人或許會心動,但偏偏他望笙一身反骨,極度討厭被欺騙與被威脅。暫時屈服可以,但想威逼我助你一臂之力?好啊,那就讓我助你上西天! 這也是望笙來找花灼灼的原因。 “交易?”花灼灼疑惑。他們之間有什么交易可談的嗎? “系統?!蓖蠁⒋酵鲁鰞勺?。 果然,花灼灼一聽,面色凝重起來,舉止也正經不少,開口道:“你且說,我聽著?!?/br> 這座宅子早在望笙現身時,便被花灼灼設下結界罩住了。本來是怕他們打斗起來,波及周圍的住戶?,F在看來,倒是方便了交談。 沈芩昏迷著,而方崢,他們就沒把一旁痛苦掙扎的方崢放在眼里。 交易談完,望笙將一串手珠隔空扔給花灼灼,道:“這個東西你收好,日后會有大用處的?!币膊徽f是什么,只留下這句似是而非的話。 這串上的珠子一共十顆,晶瑩剔透,不知是什么材質所制?;ㄗ谱朴檬种覆淞藘上?,冰冰涼涼的,內里似流光溢轉。握在手里,仿若有讓人寧心靜神的功效。 本想戴在手腕上,但又怕弄丟,于是放進了隨身的儲物袋中。放好東西后,花灼灼抬頭一看,發現望笙還沒走,正直勾勾看著她。 花灼灼皺起眉頭,問道:“你怎么還不走?” “如果你當初沒有被奪舍,會出手救下被宗門弟子圍攻的我嗎?”望笙問出口,眼睛一直看著花灼灼,期盼著她的回答。 說到底,他還是希望會有那么一個人歡喜著自己。 “出手是會的?!?/br> 望笙的眼睛有了一絲光亮,繼續盼著。 “會在你倒下的時候,再補戳幾劍,絕不會讓你有卷土重來的機會?!?/br> 期盼到最后被糊了一臉的望笙:“......哦?!?/br> 花灼灼撤下結界,示意眼前的人可以離開了。 望笙略微遺憾的望了花灼灼最后一眼,在轉身離開之際,沖著墻角蜷縮著的方崢一揮手。只一瞬間,心比天高的方崢悄無聲息沒了氣息,飄出的魂魄都被捏散,連聲嗚咽都沒能發出。 這個方崢投靠在系統那邊,受命到處挑起事端,試圖壯大邪惡之力,以此來壓制正義之氣。 每個世界正與邪都是相對的,既相輔相成,又彼此制約,以謀求一個度的和諧。但總體來講,總是邪不壓正的。 一旦邪惡瘋狂滋生,壓制住正義之氣,那么不僅世界秩序會被打亂,連支撐這一方天地的天道也會受到影響。輕則天道之力會被削弱,重則天道被邪惡腐蝕,淪為邪惡一方的附庸。 今日望笙出現在這里,與花灼灼商談事情的時候也全然沒有避著方崢,這是因為他從一開始就注定要死在這兒。只有魂飛魄散之人才不會泄密。 花灼灼眉頭皺得更緊了。該說真不愧是魔主嗎?這份心狠手辣讓花灼灼望塵莫及。 該走的也走了,不該走的也留下了,雖然只是副軀體?;ㄗ谱期s緊小跑進大堂里,將歪倒在地上的沈芩側過身扶起來。手指搭上沈芩手腕處的脈搏,一絲靈氣注入,在她體內游走一圈。 花灼灼松口氣。還好,只是昏迷了,其他沒有什么大礙。 將沈芩扶到肩上扛著,用符紙傳訊給慕期與紀禮。做好這事,花灼灼扶著沈芩踏出大堂門,瞬移回了客棧。 剛將沈芩放到床上蓋好被子,慕期與紀禮后腳就到了。 一進房門,紀禮三兩步大跨上前,撥開旁邊的花灼灼,一屁股坐到床邊。撈起沈芩蓋在被子下的手就開始嚎啕大哭,撕心裂肺的樣子讓花灼灼眼角直抽抽。 目瞪口呆的花灼灼經過一番心里掙扎,弱弱開口道:“紀師兄,沈師姐只是昏迷,沒大礙的?!?/br> 耳朵動了動的紀禮一抹將落未落的眼淚,又將沈芩的手放回被子里窩著,尷尬地笑笑:“嗐!我還以為多嚴重呢!” 在花灼灼與慕期似笑非笑的目光中,說話聲音越來越弱。最后一縮脖子,噤聲了。 第34章 真相 “紀師兄倒是對沈師姐挺上心??磥?, 下山這幾月發生了許多我們不知曉的事情?!被ㄗ谱莆嬷齑蛉さ?。 “沒有的事。我只是關心師妹而已,大家都是同門, 理應相互關照的嘛?!奔o禮撓撓頭,扭捏地側過臉。 花灼灼與慕期對視一笑,也不再談論這個話題了。有些事情沒必要點得那么清楚,大家心照不宣就好。 沈芩醒的很快,據她所說自己是昨夜即將入睡時,忽然就頭腦有些昏漲,控制不住邁出房門的腿。后來就沒意識了,也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這個情況倒是與之前那位死亡的人很像。如果是這樣,那人都勾到手了,為什么沒有動手呢?方崢又為什么在那里?難道是方崢救了沈芩師姐? 這些問題的答案都已經不得而知了。只一點是肯定的,方崢并沒有打算殺沈芩, 否則在花灼灼找上門時, 見到的就該是具尸體了。 果然人性都是復雜的,真的無法以單純的好與壞去評判一個人。 在小院子遇到望笙的事情,花灼灼沒有瞞著慕期, 將交易一事也如實告知。 慕期聽完沒有發表什么意見, 只問了一句:“可靠嗎?” 花灼灼攤攤手, 大大咧咧回道:“不知道。管他可不可靠, 做兩手準備就是了。他要是敢臨陣變卦, 那我想, 讓魔族易個主也不是什么難事?!?/br> 在慕期疑惑的眼神中, 花灼灼又小小聲補充了一句:“就在他身上施了個秘術,在異世學到的, 正好就用了。魔主的為人我也不清楚,總歸有備無患?!?/br> 因為沈芩的遭遇, 花灼灼擔心她會再次被盯上,于是夜里就與她一間房,順便觀察下情況?! ‘斕煲估?,客棧大部分人都已經入睡,周圍一片靜悄悄的。也不知是不是受了白天的影響,沈芩一直覺得很困倦,早早就睡著了。而花灼灼背靠著床柱,閉眼小憩起來。 一陣窸窸索索的聲音從門口傳來,花灼灼猛地睜開眼睛,掀開蓋在腿上的被子從床上起身,輕手輕腳移到門口,豎起耳朵聽著。 那東西在門口停留了片刻,又繼續往前去。據行走的距離與聲音戛然而止的時間判斷,應該是停留在慕期的房門口。 花灼灼趕緊推開房門追出去,就見慕期房間大門已經大敞著了。 這么短的功夫該不會就出事了吧?花灼灼的心頓時提到了嗓子眼,邁開腿狂奔到門口。出事是出事了,但好像不是她想的那樣。 房間內慕期的身影不僅還在,他的前邊還多了一個小女孩兒。七八歲的模樣,穿著很單薄,身上披了件繡著紅色梅花小點的袍子,面色慘白,披頭散發的。在夜晚出沒,真有點孤魂野鬼的意思。 此時小女孩兒被靈力束縛住,一步也前進不得,正對著穿著整齊、坐在桌邊把玩茶杯的慕期張牙舞爪,一副想將人生吞活剝的兇狠樣。 看到慕期早有準備,花灼灼驀地松了口氣??邕M門,瞅了瞅還在掙扎的小女孩兒,似乎想到什么。出聲道:“你看她的面相,有沒有覺得像一個人?” 慕期聽花灼灼的話仔細一看,點頭道:“梅青?!?/br> “是吧?這模樣與梅青倒是有五分像。你說,當年梅青的孩子真的夭折了么?”花灼灼別有意味的問道。 “怕不是夭折,只是為了掩飾她的異常,將人藏起來了。這個應該就是梅青的孩子?!蹦狡诨卮鸬?。 這小女孩兒不是普通的人,而是半魔。那天夜里被人看見的小孩,應該就是她了。既是半魔,難怪會生食人rou了。 “怎么處置呢?”花灼灼瞅著眼前這不言不語,只顧亂掙扎的小孩問道。 慕期正要開口,大敞著的門口又風風火火涌進來一人,居然是被官差押走的梅青。 梅青進屋后,一把將被束縛住的小女孩兒摟在懷里,流著淚,摸著小女孩兒的頭,安撫道:“別害怕,娘來了,沒事的?!?/br> 在梅青踏進屋不久,后腳一群穿著官服的官差就氣喘吁吁追了進來。拿著鐐銬與枷鎖,指著梅青道:“還敢打官差逃獄?你以為自己逃得掉嗎?還不趕快跟我們回去!” 說著,就要上前拉走梅青。梅青死死抱著自己孩子不松手,絲毫不顧官差的拉扯,眼睛只望著花灼灼兩人,乞求道:“放過她吧!她還只是個不懂事的孩子??!” 花灼灼攔了下粗魯拉人的官差,指著小女孩兒,建議道:“這殺人案的兇手已經找到了,各位官差大哥抓人也不急在這一時。不若稍作歇息,聽一聽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 幾個官差一看,是之前發現兇案的小姑娘。他們還記得當時看到那被啃得殘缺不全的尸體時,他們幾個大老爺們兒都吐了,這姑娘依舊面不改色,十分鎮定,膽子出奇的大。他們是由衷對這小姑娘心生佩服。 再者,她說的話也有幾分道理。雖然不知道她指著個孩子說兇手是幾個意思,但聽一聽說辭總還是可以的。 幾位官差當真毫不客氣坐下了。這大半夜的,他們從縣城那邊一路追來,說不疲累是假的。趁這個功夫,好好歇一下。慕期的小房間一下子就被擠得滿滿當當的。 這邊來來往往這么多人,弄出的聲響自然吵醒了其他歇下的客人。有好奇心強的客人點起燈火,披著一件衣服開門,冒出頭瞧了瞧。本想近距離湊個熱鬧,卻被守在門口的官差兇了一臉,頓時也不敢靠近了,就倚在房門口揣個手爐伸長脖子看著。 隔壁房的沈芩與紀禮聽到嘈雜的動靜,抄起長劍就往這邊沖。他們擔心是慕師弟出了什么事,結果到門口被人攔下。 沈芩性子急,就想直接撥開人硬闖。好在房里適時走出一位官差,將二人領進去了。 一進房門,看到花灼灼笑著沖他們點點頭,二人這才收起氣勢逼人的長劍。瞧著屋里的情況,走到花灼灼與慕期身邊站立,沒有多問。 “這孩子是個半魔,殺了那么多的人。所以在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你才會慌慌張張就跑了,是怕我們察覺到什么,對這孩子不利吧?”花灼灼回憶了下與梅青初次見面的場景,慢慢說道。 “她的父親在什么地方?或者說,你還找得到她的父親嗎?”花灼灼知道魔族之人風流,但卻少有真心。哪怕有了孩子,也不一定愿意負起作為一個父親的責任。 梅青從進門就開始小聲哭泣,現在情緒稍微穩定了些,回道:“早找不見人了。在我懷上這孩子的時候,他就沒了蹤影。我輾轉四處打探,聽聞他似乎被宗門的弟子抓了,生死不明?!?/br> 通過梅青描述的外貌,花灼灼回想了下,那不是企圖通過登記成為送貨使者,進而混進萬仙門的那個魔修嗎?人還是花灼灼親自抓住,交給掌法師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