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不歸人 第65節
陸今安訝染于程寄的?毒舌,他之前雖然也冷漠,但沒這么強的?攻擊性,陸今安看向郁孟平:“二哥!” 大?有讓郁孟平幫忙出頭的?意?思。 誰知郁孟平走上雪道:“說的?好像我們來滑雪,你?能不拖我們后腿一樣?!?/br> double kill。 陸今安:......有毛病吧,這兩個人,素質怎么這么差。 陸今安摘下雪鏡,加大?嘲諷力?度:“是,我是玩不了愛情這種游戲,誰跟你?們一樣,被女人甩了就知道貓在房間里,怎么?貓得很舒服吧?!?/br> “嘖嘖,哪像我啊,是體會不了這種舒服的?,我只?會滑雪,自由自在,嘿嘿?!贝?概也是意?識到了自己說的?話有多么欠揍,趁著程寄他們還沒準備好,他連忙戴上雪鏡,雪仗往后用力?一蹬,順暢地滑下去。 聲音飄散在冷風中:“被女人甩了還一天到晚想,這不是犯賤嗎?” “這小子簡直討打,”郁孟平已經準備,他看向程寄,挑了下眉:“要一起嗎?” 像是被戳中心事一般,程寄低著頭,嘴唇抿得很緊,依舊整理著自己的?雙板,他的?動作軟綿綿的?,提不上勁:“你?先下去吧?!?/br> 郁孟平微微瞇了眼,便一沖而下。 這場追逐賽的?結果?是以?陸今安的?腳扭傷而告終。 最后被抬到了醫務室嗷嗷叫。 郁孟平踢了他另外一只?健康的?腳:“至于嗎?一個大?老?爺們兒,剛才?不是挺得瑟?!?/br> 陸今安大?呼小叫:“我現在是個病人,二哥,你?得對我溫柔點?!?/br> 程寄站在窗戶邊向外看,聽著身后的?人吵鬧。 那時候已經傍晚,余暉穿過光禿禿的?枝椏照曬在雪地,像是打散的?調色盤,漸漸地落日歸山海,世界又恢復清凜與安靜。 “不對蠢貨溫柔,誰滑雪跟你?一樣還會把?腳扭傷?!庇裘掀胶敛豢蜌?。 陸今安指著程寄:“我菜鳥扭傷腳理解不了?那程寄這種內行怎么說?他都差點被雪活埋呢?!?/br> 郁孟平側過臉,那雙漂亮的?桃花眼含著詢問,顯然他對這件事并不知曉。 程寄當然是受過傷的?。 那次受傷還挺嚴重,在醫院昏迷了三天,修養了好長一段時間。 他不可置否地點點頭,眉目斂著層冷意?:“那回滑了道外的?野雪,著道了?!?/br> “那您的?真的?太大?意?了,”給陸今安做檢查的?是個中老?年的?法國醫生,拿來冰敷袋給他,他忍不住插了嘴說:“前兩年我們這個雪場,也有個年輕人去滑野雪,都差點凍死?在外面?!?/br> “野雪都沒有壓實,很容易出問題。那個年輕人出事其實是可以?預料的?,那天的?天氣很不好,昏沉沉的?,后來雪場的?經理怕出事,直接停了下午的?活動,喊他們下來?!?/br> “當時誰也不知道有這么個人去滑野雪,還是他的?同伴先下來,找不到他,大?家才?知道?!?/br> 老?醫生說的?很慢,在場的?三個人都熟諳法語,程寄微微變了臉色。 “怎么越聽越耳熟呢,”陸今安咳了一聲,問:“程寄,這人該不會是你?吧?” 這種可能性非常大?。 程寄抿著唇,有種被人揭穿老?底的?窘迫。 郁孟平笑出來:“沒想到你?還有這么不沉穩的?一面?!?/br> 倒也不是他沉穩不沉穩,以?前他也滑過野雪,但可能真的?應證了那句老?話,“一般淹死?的?是會游泳的?”。 老?醫生端詳著程寄的?面容,有些恍然大?悟:“還真是越看越像,您那回在野外都快失溫了,要是再晚一點,估計就連上帝也無能為?力?了。您在醫院應該住了很久吧?!?/br> 程寄點頭承認:“差不多大?半個月再出院的??!?/br> “那那位女士呢?你?們之后還有聯系嗎?” 程寄看了陸今安一眼。但那回陸今安并沒有和?他們一起滑雪,他也是事后聽說的?。 他有些莫名其妙地問:“什么女士?” 老?醫生皺了皺鼻子:“就是那位中國人,是她把?你?救下來的??!?/br> 某種真相呼之欲出。 但越近真相的?時候,他竟然有些情怯,身側的?手發顫:“不是你?們這的?工作人員嗎?” 老?醫生搖搖頭:“是那位女士先找到的?你?,把?你?拖下山腳,快沒力?氣的?時候,她才?跑下來找的?工作人員?!?/br> 程寄的?臉色蒼白,頓失血色。 第四十九章 在冰天雪地里拖著一個成年人行走是什么樣的體驗呢。 景致應該很有發言權。 天色越來越灰暗, 空中飛著細雪,不知道是從天上?落的還是被疾風卷起的,眼前撲朔迷離, 景致艱難地行走在群山白雪中。 身后的雪車里還躺著已經昏迷的程寄。 她?焦急又心安。 心安的大概是因為她?先于其?他人找到了?程寄, 可以陪在他身邊, 知道他的具體情況, 總好?過?漫無目的地等待。 她?的預判是對的。 那時候由于天氣?原因, 雪場已經?陸陸續續把游客安全?轉運到休息大廳, 可是遲遲不見程寄的身影。 道外野雪附近聽不到雪場的廣播, 但一看這樣的天氣?情況也知道繼續滑下去很不安全?。 這個時間?點還沒有回來,多半是出了?事?。如果再不去找,等會兒雪下大了?,救援人員也會有危險。 同伴轉身去找雪場的負責人, 讓景致留在原地做接應。 但景致想了?想,這種?事?情是等不了?的,雪場未必能在短時間?齊集一支搜救隊伍, 大多數工作人員還在轉移游客。 然而多等一秒,程寄的危險就會多一分。 如果她?猜得沒錯,程寄很有可能是在下山的途中陷在雪里, 特別是在一些樹下,那里的雪又松又軟, 如同水里的漩渦,最容易出事?。 程寄雖然喜歡滑野雪,但也并不是個激進冒失的人,這個雪場的道外野雪他以前也滑過?, 而且滑野雪前兩天,他已經?在查看地圖, 敲定路線,那時候景致正?在旁邊看著。 景致目光灼灼,沖到一旁的雪場宣傳小木屋,拿了?地形圖和兒童雪車就往山上?跑。 沿著既定的線路,快走了?兩個小時,她?才找到人。 程寄果然陷在雪里,還好?他當時穿的滑雪服外套比較亮眼,還沒完全?被雪覆蓋,景致稍微認真看了?幾眼就看到了?。 如果天上?的雪再下得大點,她?來得再晚點,估計一切都?難說。 人雖然是找到了?,但程寄的腳似乎是受傷了?,失溫嚴重得已經?昏迷,她?再不快點送他下山,也很危險。 空曠的視野里是模糊的灰色,云霧很低,整個世?界似乎是被縮影在盒子之中,讓景致聯想到了?堅硬,沉重的,泛著冷光的金屬。 她?像是被連接在車床之間?的粗鐵線,用力拉著身后的巨物,雪車與?雪的滑行摩擦,就是她?在被拉扯之間?的疼痛的□□。 簌簌簌—— 雪車從小斜坡上?毫無阻力地滑落,連帶著景致都?被扯滑???著往下,牽引繩深深地嵌磨在手心,有一種?洋火刮擦著鱗片紙,一擦而亮的熱痛。 輕柔的雪落在臉上?,很快就被guntang的呼吸熱化,景致連忙跑下去查看程寄的情況。 他已經?被甩得七零八落,但毫無知覺,雙睫緊閉。 景致脫掉手套,又摘下他的護目鏡,剛一摘下,睫毛上?覆著薄冰。 她?摸了?摸他的眼睛,一摸上?去就凍得驚人,心中的恐懼更加深刻,都?來不及戴上?手套,就拉著牽引繩繼續往下走。 那時候景致感覺自己一直在走,卻怎么走不完,越走路越長,羽絨服身下都?已經?熱得出了?汗,然后冷風一吹,又凍又黏。 呼吸之間?都?是濃重的血腥氣?味,她?累得想要昏睡過?去,但依舊堅定不移地往前走。 上?下蒼茫,在群山白雪中,景致化成渺小的一點,像星火。 ······ 景致在睡夢中被熱醒,摸著黑開了?燈,眼前一片迷茫,身上?酸痛得像是被人拆了?骨頭。 又做夢了?。 夢到了?當時獨身一人去找程寄。 她?躺在床上?怔怔地發了?會兒呆,似乎是在回憶當時的細節,忽然一陣猛烈地咳嗽,喉口處往上?涌著血腥氣?。 這種?感覺就和當時她?拖著程寄,艱難行走的時候一樣,干裂的凜風割著她?的氣?管,每一次呼吸都?難受。 景致連忙下床,拿了?放在保溫杯里的熱水喝,咕咚咕咚灌了?兩大口,才把口腔中的血腥氣?壓了?下去。 北京已經?開始供暖,房間?很熱,景致身上?穿著寬大的t恤當作睡衣,她?摸了?摸額頭,熱得不知道是因為自己發燒還是家里供暖的原因。 她?看了?一眼溫以澤給她?買的東西,就拆開里面的溫度計,用酒精棉片消了?毒才含進口腔,再把桌上?的垃圾整理一下倒進垃圾桶,彎著腰的時候,景致就看到了?自己右手上?的紅斑。 這就是當時救程寄留下的痕跡。 沒有來得及戴上?手套,凍傷了?,后來那個冬天生了?凍瘡,一到陽光燦爛的日子就會巨癢無比,用手使勁地抓,還會破皮,像是個水囊囊的胡蘿卜。 難看死了?。 后來這塊紅斑一直褪不了?。 她?本應該有一雙白皙細嫩,修長如軟枝的手。 景致慢慢蹲下,看著那塊紅斑有些發怔。 忽然桌上?的手機倒計時聲音響起,她?取出溫度計一看,確實要比正?常體溫高一點。 她?果然有點發燒了?。 * 當北京時間?早上?6點,景致在給自己測體溫的時候,巴黎正?是深夜。 木屋的一樓是挑高的空間?設計,整面墻都?是玻璃,方便住在里面的旅客看風景。 清露生涼夜。 壁爐的柴火發出輕微的燃爆聲,火光橙黃溫熱。 滑雪場闃靜無聲,然而抬頭一看,天幕上?的一川星斗卻是很熱鬧,躲在銀河的星云中,閃閃爍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