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不歸人 第62節
她是知道程寄從小錦衣玉食堆就的人上人,之前和她在一起的那五年?也從來沒有做過飯,她以?為?程寄最?多就是煮個清湯寡水的面,把面條在熱水里滾一滾,撈進碗里,再淋上點?醬油就行?了。 然而?景致站在客廳,朝著透明的玻璃門望進去,看到?的是滾滾煙塵,和他若隱若現的身影。 背景聲音中,有人cao著怪里怪氣?的法語口音在教網友怎么做中式澆頭。 那場面可以?說?是人間煙火吧?笨拙得令人啼笑皆非,與他的身份十分不相配。 這讓景致想起很久以?前他們在北京的時候,從公司下班回別墅,那天還很早,太陽還沒有落山,司機老鄭開著車,不小心和另外一輛從別墅區下來的豪車擦了,需要花點?時間處理。 那里其實已經離別墅區不遠,走路半個小時的樣子。 景致提議說?我們走回去,程寄沒有意見。 對于坐了一天辦公室的人來說?,這樣隨處走走很舒服,這大概就是幾年?后流行?的所謂的“city walk”。 路上的車流量很少,還算安靜,來往有幾個行?人。 其中有個穿著很普通的路人,他拎著菜走在景致他們前面,一面???走,一面打電話:“老婆,我今天買了你最?愛吃的排骨,你想怎么個燒法?燉湯呢,紅燒還是個糖醋。我買了很多,你想怎么燒都可以??!?/br> 一副喜滋滋的邀功口吻。 景致忽然笑出聲。 程寄漫不經心地睇她一眼,問她笑什么。 對啊,她當時在笑什么呢,是在笑這個男人的聲音又高興又響亮,還是在笑自己的可憐。 但是現在,高坐云端的程寄竟然也有這樣笨手笨腳,令她發笑的一面。 那不是她想要的生活嗎? 可是看到?現在這一幕又讓景致堵得發慌。 于是她逃兵一般回到?了主?臥,就連程寄喊她吃面,她也躺著裝睡。 在他一聲聲的叫喊中,她似乎是想應聲的,然后去吃那碗面,但她的腿忽然虛軟,喉嚨發干,被人扼住。 她一點?呼叫的動力也沒有。 理智告訴她,她必須閉上眼睛裝作什么也沒聽到?,冷漠地拒絕他。 她是對的,也確實做到?了。 如果沒有在巴黎遇到?程寄,或許就不會發生晚上這一切,又或許她的人生沒有遇到?程寄,又會是怎么一番景象呢。 風乍起,吹皺一池春水。 濕亮的眼睛盯著黑乎乎的天花板,景致心情復雜沉重。 就當這短短的幾個小時是一場夢,她想她會醒來的,只要休息一會兒就好了。 第?二天,程寄在次臥醒來,這是他來巴黎后好不容易的一個安穩覺。 家里的傭人已經在清掃房間,見到?突如其來的程寄,吃了一驚。 他們用眼神在表達“他不應該住酒店嗎,怎么忽然又出現在家里”。 程寄沒有看到?景致,以?為?她還在睡,便走去主?臥敲了敲門,沒反應。 “早上有聽到?這個房間發出什么聲音嗎?”他蹙著眉問。 傭人們搖搖頭。 程寄直接打開門,被子平坦整齊地鋪在床上,房間里已經人去樓空。 好像昨晚什么都沒發生。 淡然的眸光中仿佛風雪襲來,遮住了天光。 * 這件事之后,他們都默契地沒有聯系彼此,似乎本應該如此。 但第?二天的時候,景致倒是意外地給姚助理打了電話過來,說?是想請程先生吃頓飯。 姚助理接完電話,立刻放下手頭重要的工作,沖向辦公室。 程寄聽到?他氣?喘吁吁的聲音,微皺著眉:“工作也有幾年?了,怎么還跟個剛畢業的學生一樣?!?/br> 姚助理抱歉地說?了聲對不起:“我有些激動,剛才景致小姐說?想要請您吃飯?!?/br> 手中的筆微頓,在文件上劃出一道長長的痕跡,他抬起眉毛,平視著前方的沙發。 有什么好急的,不就是頓飯嗎? 過了會兒,程寄才平靜地說?:“連規矩都忘了?像這樣打電話給你的私人聚會,我必須要參加嗎?” 當然不用。 這種情況一般默認拒絕,只有打在程寄的私人號碼上,才會酌情考慮。 但你們不是分手了嗎? 姚助理看了他一眼,心領神會地退下,之后把這個意思?委婉地傳達給景致。 很快,辦公室突兀地響起一道闊別已久的鈴聲。 那還是景致在把他拉黑后,主?動加回來。 程寄看著那小小的,明亮的界面,它一聲聲催得那么急。 也和那天景致從公寓離開那樣迫不及待嗎? 等到?第?三聲響的時候,他才慢慢接起來,鎮定地問:“什么事?” 聽著對面冷淡的聲音,景致看了一眼坐在不遠處的鐘太太,她笑容滿面地說?:“程先生,今天能請您吃頓晚餐嗎?就當是我感謝您前天的幫忙?!?/br> 程寄挑著眉說?:“你還知道禮數?!?/br> 景致笑說?:“當然,剛才沒有直接打給你也是怕影響到?你工作,所以?才打給了姚助理?!?/br> 程寄不說?話,微弱的呼吸聲讓景致的手臂起了雞皮疙瘩,她高度緊張地等待著。 其實請他吃飯也不是景致的本意,但沒辦法,她已經在盡可能地避開他了。 程寄似乎有什么話想說?,但好在沒為?難她,拿腔拿調地答應:“等會兒把餐廳地址發來?!?/br> 景致:“一定?!?/br> 那天程寄打扮一新,像是要赴佳人有約,景致在餐廳門前接他。 他以?為?是他們兩人的燭光晚餐,到?了現場之后才發現還有兩個一大一小的電燈泡。 第四十七章 程寄一出現在餐廳里, 鐘太太就起身迎接:“程先生,幸虧有你,不然景致那天得發生什么情況, 都不敢細想, 一個女孩子家?家?, 所以我說了, 讓她務必要請您吃頓飯?!?/br> 鐘太太打扮得不比上回爾功的宴會低調, 葡萄紫的絲絨連衣裙, 脖頸上?戴著穿大拇指大的黑珍珠項鏈, 炫目奪人?。 相比之下,景致要素雅許多,穿著白色半高領的長裙,不怎么裝飾自己, 溫柔典雅。 “你說了?”程寄坐到位子上,姿態隨意了很多,目光看向景致, 似乎想要聽她解釋。 然而景致只看了一眼,便錯開目光,吩咐著服務生上?菜。 “是啊, ”鐘詩芮笑吟吟地說,“景jiejie還說她已經私底下謝過你, 不需要再這樣了,但?我mama說至少得請吃頓飯,以表謝意?!?/br> “原來如此?!背碳某读顺蹲旖?,往后靠, 姿態也隨意了許多。 “景jiejie,那天晚上?你睡在哪兒了, 程寄哥哥托人?告訴我你已經安全了,但?你怎么沒回來???”鐘詩芮問。 “她都擔心死了,那天晚上?也睡不安生,早早起來就想去確認你回來沒有?!辩娞a充說,“你們兩個是在一起嗎?” 程寄嘴角泛著笑,饒有興趣地看向景致。 景致搖搖頭,鎮定自若地撒謊:“沒有,出了點事,就在警局待到天亮,事情結束了我才回來。程先生有事就先走了?!?/br> “是嗎?”鐘詩芮說。 程寄抿著唇,淡漠的目光垂落在景致面前的餐盤上?,他抬了抬眉,“景小姐還真?是讓我刮目相看?!?/br> “怎么?”鐘詩芮脫口而出。 程寄抬起頭,與景致針鋒相對:“在異國他鄉,法語一知半解的情況下,還能在警局順利溝通?!?/br> 對于?他的嘲諷,景致照單全收。 這頓飯雖說是景致出面請程寄吃飯,但?很明?顯鐘太太才是這頓晚餐的主?人?。 她招呼著程寄用餐,景致遇難的事不過是他們談事情的餐前面包,正?菜上?來了,誰還會在意小面包呢。 程寄也是心領神會,對于?這樣的騙局,大家?算是心知肚明?,不擺在臺面上?說。 他們說他們的正?經事,景致則陪著鐘詩芮談一些少年人?的煩惱。 還真?是離她很久了,有十年了吧,她十六歲的時?候還正?在擔心饑飽問題,而鐘詩芮則是在煩惱到底要不要買miumiu的那雙新款芭蕾鞋,因為這次巴黎行,她已經超支了她mama給?她的這個月的置裝費。 不過好在,景致已經從桌下吃飯,到了上?桌吃飯了。 程寄有一搭沒一搭地和鐘太太聊天,側著眸沒有關注景致這一邊。 他提出邀請:“明?天有朋友攢了滑雪局,鐘太太有興趣嗎?可以一起玩?!?/br> 景致停下說話的聲音。 鐘太太倒是想去,不想錯過結交的機會,但?她看了景致一眼。 鐘詩芮忽然笑吟吟感慨地說:“程寄哥哥怎么不早點說,我們已經訂好大后天的機票回國了,這兩天打?算去一趟摩洛哥就走了?!?/br> 這個消息對程寄來說太過突然,就像當初景致突然出現在他面前一樣。他頓了頓,才說:“那可惜了?!?/br> 那頓飯吃到后面都有些索然無味,匆匆收場結束,一行人?又回到下榻的酒店。 程寄喝了點酒,雙眸微醺,腳下的毛毯軟綿綿,燈光煌煌,就連景致的背影都像是個美妙的浮生夢,醒來忽如悲。 他甚至都有點懷疑前兩天是不是自己做的夢,就和那部經典的《盜夢空間》一樣。 他的聲音比今晚的夜色還要涼,“我倒是第一次知道景小姐沒心到這個份上?。把我當人?情送出去?!?/br> “只是吃頓飯而已,程先生想多了。我在人?情世故上?不如鐘太太周到,所以就請她幫我招待你?!本爸聺M不在乎地往前走,沒停留。 程寄冷哼,走快了兩步,將景致堵在房門前:“一個做過公關的人?,不會招待,誰信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