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不歸人 第7節
纖細修長得總讓人聯想起豪車廣告中,有質感的流暢線條。 每次想起她和程寄的相遇,景致都要感慨一聲,幸虧好是在私人性質的酒會上,她作為珠寶模特被打扮得優雅得體,不至于太過狼狽。 那時候在一眾星光燦爛中,程寄只穿著簡單的西裝和白襯衫,再也沒有飾品的裝飾,氣質脫俗,清冷疏離得無法靠近。 如同冬日水杉間的料峭冰雪,被長風一吹,冰雪的寒冷盡數向她吹來。 景致心非木石,豈會無感。 而她穿著黑色真絲的蕩領露背連衣裙,晚會式樣的盤發,高跟鞋很穩,每一步都是搖曳生姿,步步生香。 她敢打包票,即使在那樣的名利場,她也是聲色奪人,男人女人的目光沒少往她身上投來。 但程寄的目光只是從她身上輕輕掠過,便垂著眼和身邊的賓客交談。 那晚的賓客都是有意向的買家,greco的負責人在她們化妝的時候鼓勵她們做銷售,甚至放話要是能賣出一件珠寶,就能拿提成。 要是真能拿到,或許她找工作的時間還能再寬裕寬裕。 其實那時候不只程寄周圍沒什么人,但景致看了一圈,還是控制不住地往他方向走。 她笑得溫柔又燦爛,語調輕快地問:“先生,要不要看看這條雨滴項鏈?” 那是她22歲人生中為數不多的主動,表面看著風輕云淡,但背后的手卻捏出了一把汗。 只見面前的男人略微一怔,景致便聽到他身邊女人放浪的笑聲。 她說了幾句法語,程寄有些羞澀,嘴角蕩出點弧度。 景致聽不懂,只聽出“mon chéri”兩個詞,一頭霧水。 那是個四五十歲的中年女人,坐在椅子上氣質從容,用蹩腳的法式英語說:“darling,stoop down,i’m the buyer.” 景致為自己搞錯買家鬧出的烏龍抱歉,依言彎下腰為顧客服務。 只是那時候她實在是有種恍如隔世的天真,全然忘了自己穿的是蕩領的裙子,一彎腰,就露出一大片雪白的前胸。 她很不好意思地用手捂住胸口,目光定定的看著法國女人,而余光瞥向程寄。 程寄低著頭沒看她。 景致不禁懊惱。 如今想來,這懊惱的模樣就和電影里的女主角如出一轍。 皺著眉,恨不得坐上火箭,逃離地球。 也許是有過同樣的少女經歷,景致還挺能共情女主,她繼續看著銀幕上的劇情。 畫面在一場車禍中,女主護住男主漸漸暗淡。 女主角回憶著干過的糗事,為自己從沒得到回應,氣餒地哭出來。 想她為了救男主死去,變成一只鬼之后對男主也是日思夜想,結果男主根本就不愛她。 確實夠傷心的。 不過男主角還挺帥,女主角也沒白喜歡,景致想。 只是鏡頭一轉,清明節的時候女主的父母在墓前祭拜男主,苦口婆心道:“也不???知道你在另外的世界過得怎么樣,如果你真能收到紙錢,就可憐可憐我們,當年你救下小艾,也是想讓她快快樂樂地活下去,可她現在精神失常,又算什么事呢?” 一直看到這個反轉,景致略微錯愕。 所以當年的車禍是男主把女主護在懷里嗎? 墓碑上少年的照片依舊意氣風發,眸光明定燦爛,沉默地地注視著一切。 景致胸口有種說不出的發悶。 身后傳來動靜,似乎是有人從樓梯上下來,景致連忙轉身,就見到...... “死掉的男主?”她驚訝又恐慌得把手上的禮品摔在地上。 除了臉色更加蒼白,身型更加瘦削,眼前男人和電影中的男主簡直同一張模子里刻出來。 五官端正,氣質憂郁,眼眸中閃動著破碎的光。 剛才她還說他帥來著。 景致腦袋昏沉沉,捂著嘴,后背嚇出一陣冷汗。 樓梯上的男人停住,目光純凈,他看了會兒景致,隨后朝半空中高聲喊:“呂姨,有客人?!?/br> “誰???” 過不了多久,從打開的移門處鉆進來一個中年女人,模樣婉約,皮膚細膩。 稍微一想就知道她是呂碧云。 呂碧云看了眼驚魂不定的景致,又看向樓梯上的男人。 那男人雙手插兜,笑得很無奈。 他聳聳肩,慢慢走下來:“我可什么都沒干?!?/br> “八成又是你這破電影把人嚇到了,”呂碧云撿起沙發上的遙控器,把投影儀關了。 景致臉上的浮光掠影就此湮滅。 “我說了讓你以后不要在大廳放你的電影,你不聽,這都嚇到了第幾個了?”呂碧云朝著景致走過來,淡笑說,“景小姐吧?不好意思,我在花園房除草,沒帶手機?!?/br> 景致理了理嚇到的思緒,馬上撿起掉在地上的禮盒,搖搖頭:“沒有,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沒有經過允許就擅自進來?!?/br> 呂碧云瞪了不遠處的男人一眼,看穿了某人的惡作劇。 “沒事,來,我給你介紹一下,溫以澤,也就是剛才你看的電影里的男主角?!?/br> 景致看向男人,他坐在低矮的窗臺,映著滿窗的光線,卻不太敢和景致多有目光接觸,手中拿著青蘋果,只是偏頭笑。 “社恐癥患者?!眳伪淘普f。 景致恍然大悟,主動伸出手:“你好,我是景致?!?/br> 溫以澤臉紅,一直紅到脖子根,微微碰了碰景致的手:“我只是見到陌生人緊張而已?!?/br> 他的眼睛純澈得就像一頭林間小鹿,敏感又嬌羞,氣質文藝。 景致不由地生出保護欲,語氣更加溫和了一些:“沒關系,我不介意?!?/br> 溫以澤淡淡笑著。 呂碧云拍了拍他肩膀:“好了,你去找老頭子,別在這里影響我和景小姐聊天?!?/br> 溫以澤:“如你所愿,呂小姐?!?/br> 他大概是不擅長告別,走之前看著景致,直到景致對著他點點頭,他才離開。 凜風穿堂而過,景致冷得發顫。 她這才意識到廳堂的兩面都開著窗,白色的紗簾翻飛,粗糲的石材和屋內各異的綠植,要不是她還記得自己是在北京,不然還真以為是在法國鄉下度假。 然而在下著雨的二月末北京,沒有開暖爐是夠冷的。 “哎喲,冷著了吧?!眳伪淘七B忙去關門窗,“我剛剛去花房,就把屋里的地暖關了,好通通風?!?/br> 景致揉了揉鼻子:“還好,我是杭州人,杭州冬天比這兒還冷?!?/br> 呂碧云一聲驚喜:“巧了,我是紹興的,兩個地方不遠?!?/br> 也許有了這一層地緣關系,兩人可以聊天的東西多了去。 一直快要六點景致要走,呂碧云還不盡興,她讓景致留下來吃晚飯,但被景致婉拒。 誰讓那時候她的北風教父發了消息,問她要不要賞臉一起吃晚飯。 呂碧云只好送她出門。 下著雨的孟春傍晚總是陰沉沉的,天很快就黑了,街燈漸次亮起,投影在濕漉漉的地面,很像是一幅定格的油畫。 溫以澤坐在二樓封窗的陽臺邊上,額頭頂著落滿雨滴的玻璃。 他看見景致撐著傘從屋檐下走出來,步入銀絲細雨中。 如果仔細觀察的話,能感受到她離開時充滿期待的背影。 像是即將要奔赴一場心儀許久的約會。 “她走了是不是?”樓上會客室里有個上了年紀的人問。 溫以澤說:“你聽到了不是么?” 會客室里幽幽地飄蕩著年代久遠的歌曲,從一堆劇本中抬起一顆冒著白刺的青皮平頭,他調侃說:“以澤,聽上去你今天心情不錯,一點也不社恐呢?!?/br> 溫以澤扭頭,繼續看著景致走在煙雨朦朧中,“我和你說了,我之前見過她?!?/br> “那也不能怪我呀,誰會相信你一個社恐會記住一個姑娘。你剛才下去,肯定把她嚇住了?!敝心耆穗p手扶著腰站起來,皺著眉說,“果然上了年紀,久坐之后我的腰受不了了?!?/br> 溫以澤輕輕一笑,哼了一聲。 窗外廉纖細雨,連他的目光也如雨霧般,余音裊裊。 第六章 到現在,景致都還記得她和程寄初遇的那場私人酒會,她戴的那條珠寶項鏈被叫做雨滴項鏈。 “聽說過勞拉的北風教父這個故事嗎?”化妝的時候,greco負責人這樣問景致。 景致搖搖頭。 化妝師在給她打腮紅,正好蓋住了她羞紅的臉。 那時候她剛畢業沒幾個月,總因為在工作上不能給到有用的反饋而羞愧。 負責人說:“北風之神boreas在勞拉出生的時候就做了她的教父,送給她一根用雨滴做的項鏈,希望她免受暴風雨的侵襲?!?/br> “并且答應勞拉,未來每年過生日,都會再送一顆雨滴給她,唯一的要求就是無論如何都不能摘下這根項鏈?!?/br> “勞拉很聽話,隨時隨地都把項鏈戴在脖子上。憑借著雨滴項鏈,勞拉擁有控制雨水的能力......” 負責人描述著這個故事,說到一半的時候就被其他模特打斷離開,去處理問題。 那時候是北京的秋天,天冷肅殺,不遠處成片的銀杏是天地間唯一的色彩,疊翠流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