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漾看到這條微博的時候已經是當天下午了。

    他剛剛下車，走進度假區別墅，站在落地窗前望著外面一望無際的江面，今日陰天，哪怕白日光線也很昏暗，溫漾在那站了一會，就上樓去了。

    他是在換衣服的時候看到那條微博的。

    他站在衣帽間里，襯衫敞著，冷意侵襲了他的胸膛，但他只是盯著手機屏幕，什么也沒做。

    他看了很久，突然笑了起來，手上緊緊攥著手機，力道大的仿佛想要將手機捏碎。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才被手機震動拉回思緒，看見周錚的名字，溫漾輕輕轉開視線，沉思片刻還是按了接聽鍵。

    “溫總，您和樂小姐這是？”周錚遲疑著說，“樂小姐的微博不知道您是否看見了，那不是我們的意思，是她自己發的，她……”

    “我知道?！睖匮驍嗔酥苠P的話，“有別的事嗎？”

    周錚猶豫道：“沒有別的事，就只是樂小姐的事?！?/br>
    “她的事你別管?！睖匮巴獾慕嬲f，“隨她去吧，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她想要什么你就給什么?！?/br>
    周錚愣了愣才回答：“什么都滿足她嗎？”

    溫漾這次沉默了一會才說：“只要她不離開，什么都滿足她?！?/br>
    周錚沉吟著答應下來，溫漾很快就掛了電話。

    公司這邊，周錚看了看滿屋子的公關部成員，舒了口氣道：“沒事了，不用管了，回去忙吧?！?/br>
    公關部長問：“就這么放著不管了嗎？之前不是說不用澄清嗎，怎么藝人自己突然跑去澄清了？也不跟我們說一聲，我們完全沒準備，這不符合程序，總得給我們個解釋吧？”

    周錚淡淡瞟過去：“你在我這里要什么解釋？你有本事去找樂瑤要解釋?！?/br>
    公關部長為難了一下說：“誰不知道她和老板的關系啊，我哪敢在這個時候去觸霉頭，但也不能就這么算了吧，要是以后的藝人都學她怎么辦？”

    “沒人敢學她?！敝苠P冷淡地說，“你以為有幾個女明星有本事搭上溫總？”

    公關部長心想也是，便沒再說什么，帶著人走了。

    周錚一個人呆在辦公室里，回味著溫漾最后的話，漸漸明白他的意思了。

    老板這意思是……只要樂瑤不和先成解約，那她要什么資源，他就得給什么資源。

    這可真是……大方啊。

    周錚這邊還只是給資源這么簡單，關樾那邊就不是了。

    關樾到底是集團副總，總裁人不在的時候他是最忙碌的。以前溫漾是個非常合格的總裁，每天都會風雨無阻地到公司，節假日都很少休息。那時關樾覺得自己手頭的工作剛剛好，在稍微有些忙碌但可以應付得程度?？涩F在溫漾一罷工，他就瞬間轉不開身了，一會這邊找，一會那邊叫，電話不斷，文件不斷，他整個人從早忙到晚，公務都只處理了七分之一。

    關樾重重靠到椅背上，閉著眼睛想，他這次算是知道溫漾每天都負擔了多少工作了，他簡直不是人啊，明明大家都是一個白天的工作時長，可他做的工作是他的兩倍??！

    這樣想想，溫漾現在想休息一下，似乎也無可厚非。

    傍晚時分，江城的天色徹底黑下來，天空開始飄起小雨，樂瑤帶著小諾和趙彤離開公司，三人坐在保姆車后座，三人里有兩人都是欲言又止的樣子。

    “想說什么就說，這里又沒有別人?！睒番幾谒齻儗γ?，一邊看日程安排一邊淡淡地說。

    小諾看看趙彤，趙彤深吸一口氣道：“白天就想問了，但看你一直專心工作沒敢打擾，你和溫總，你們是……吵架了嗎？”

    小諾忍不住跟著說：“不管為什么吵架，也不該自己發那樣的聲明啊，這不是把后路都斬斷了嗎？以后你們要是和好了，大家看到多打臉啊?！?/br>
    樂瑤抬起頭望著兩個姑娘：“不會打臉?！彼鞔_地說，“我和他分手了，徹底分手，再無復合可能，今后應該都不會再見面，所以我發的聲明不會有任何問題?！?/br>
    小諾是后來才跟著樂瑤的，不太清楚樂瑤和溫漾是如何在一起的，但趙彤很清楚。

    她一下子站了起來，哪怕保姆車后面寬敞極了，她也差點撞到頭。

    “怎么會這樣？”趙彤捂著頭，顧不上呼痛，一疊聲問，“你們這段時間不是一直很好嗎？溫總也一直對你很好啊，到底發生了什么非要分手？還分得這么徹底？真的不會再復合了？不是氣話？”

    樂瑤看起來特別平靜，她甚至還溫柔地笑了笑：“不是氣話，你看我像是因為生氣就亂說話的人嗎？”

    她還真不是，之前不管多生氣，她做事都有分寸。

    就像小諾說的，她這次發的聲明是把退路全斬斷了，是徹底斷絕了她和溫漾未來的可能。但她一點都不后悔，這是給自己一個警告，也是給溫漾一個訊號。今后他們若是有緣分，還可以做表面的上下級，若是沒緣分，便連路人都不要做了。

    哪怕舍了一切，違約離開先成，她也不會再回頭了。

    小諾和趙彤都感受到了樂瑤的堅定。她們沒再說什么，只是表情有些復雜。

    趙彤一直在擔心，等車子停在樂瑤小區門口時，她忍不住低聲問：“那公司那邊會不會對你做什么？”

    樂瑤知道她是害怕之前雪藏的事再發生，她想了想說：“你去打聽一下吧，如果他們那么做的話，只能說明溫總還是太小心眼，我們也另謀生路好了?！?/br>
    趙彤睜大眼睛：“你的另謀生路指的是……”

    “先別想那么多，總要看看公司的態度再說其他的不是么？”樂瑤不深入這個話題，隨便說了句就下了車。

    趙彤看著她離去的背影，看著樂清接到她離開，心里的不安越來越重。

    這份不安并沒有成為現實。

    她連夜回了公司，此后又多方打探了一下，發現公司并未想對樂瑤做任何不好的處理。

    正相反，公司對樂瑤的態度相當寬泛，明里暗里問她想要什么資源，仿佛只要她開口就能給。

    趙彤有些恍惚地從周錚辦公室出來，沒走幾步又被周錚喊住了。

    “趙彤啊?！敝苠P比趙彤大十來歲，不過也只還是三十多歲，人保養得好，看起來還很年輕，眉宇間英氣俊秀，“你沒事的時候，多開導一下樂瑤?！?/br>
    趙彤回過身不解道：“怎么開導？”

    周錚恨鐵不成鋼地瞪了她一眼：“你還沒明白我的意思嗎？公司的態度你都知道了吧？”

    “知道了啊，怎么了？”

    “怎么了？你說怎么了？”周錚忍不住拍了一下她的頭，“你是不是傻？你到底是怎么進的先成？比誰腦子里水最多進來的嗎？”

    趙彤捂著頭生氣道：“說話就說話，周總監動手干什么？”

    “抱歉，沒忍住?！敝苠P漠然地收回手說，“既然你自己猜不透，那我就直接告訴你。公司的態度擺在這，這既是公司的態度，也是溫總的態度。溫總和樂瑤之間具體發生了什么只有他們自己清楚，我要你做的是，好好勸勸樂瑤，讓她見好就收，別太硬撐?！?/br>
    趙彤回憶了一下樂瑤淡定的樣子，認真地說：“周總監，瑤瑤一點都沒硬撐，她挺好的?！?/br>
    周錚深吸一口氣，心里告訴自己要忍耐，強笑道：“……是么，這個我不管，反正你要勸她，讓她盡快跟溫總低頭，別耗得時間太長，這樣對大家都好?！?/br>
    趙彤盯著周錚看了一會，數著他的睫毛道：“為什么是瑤瑤低頭？我不覺得瑤瑤是無理取鬧的人，她那么喜歡溫總，愛他愛得要死，這樣的姑娘都能被激怒離開，肯定是溫總干了什么令人發指的事，現在難道不是該溫總來跟瑤瑤低頭，別耗得時間太長嗎？”

    “你……”周錚有點生氣，“你知道什么！你懂什么！溫總是什么人，哪有他先低頭的道理！你根本不知道現在集團里多亂……”

    “我是不知道啊，我哪有權利知道??？”趙彤理所應當地反駁。

    周錚實在忍不下去了。

    他再次抬手狠狠敲了一下趙彤的腦袋，瞪著她說：“我不管，你照我說得做就行了，不照做我就收拾你?！?/br>
    “干什么，你要辭退我嗎？也不是第一次拿這個嚇唬我了，我才不怕呢?！壁w彤油鹽不進。

    周錚氣得不行：“你怎么那么能氣人？你怎么能用這種態度跟我說話？是不是我最近對你太和顏悅色了，你都忘記我是誰了？”

    “你是周總監啊?！?/br>
    “我艸?！敝苠P忍不住爆了粗口，氣得俊臉都紅了。

    趙彤終于意識到害怕，趕緊想躲開，怕他還動手，這一躲就撞上了人。

    她抬頭一看，嚯，她撞到了冰清玉潔的向助理懷里。

    向云垂眸看著撲到自己懷里的趙彤，又看了一眼氣紅臉的周錚，周錚盯著他扶住趙彤的手，想說什么，又咽了回去。

    向云不著痕跡地放開趙彤，淡淡地說：“周總監，關副總讓你過去一趟。當然，我不只是來傳話的，我聽說趙小姐在這里，想讓趙小姐告訴樂小姐幾句話?！?/br>
    “什么話？”趙彤往旁邊挪了挪，鼻息間滿是向云身上的味道。

    淡淡的，挺好聞的木質香調。

    “溫總已經好幾天沒出現了，他沒回家，也沒來上班，公司堆了非常多公務無人處理，這樣下去會出亂子，希望樂小姐能幫忙勸一下溫總?！?/br>
    向云說完話就點點頭離開了，趙彤看著他的背影，若有所思地想著事情。

    周錚不知何時走到了她身邊，盯著她看了一會忍不住道：“還看呢？人都走八條街那么遠了?！?/br>
    趙彤瞪了一眼周錚，氣沖沖走了。

    周錚：“……”什么人啊這是。

    趙彤離開后想了半天，還是把向云的話轉告給了樂瑤。

    樂瑤靠在沙發上和工作人員核對演唱會的具體安排，聽到這話之后，眉頭都沒皺一下。

    “這不關我的事?！彼虏魂P己道，“這是集團的事，我只是個藝人，跟我有什么關系？溫氏這么大集團，董事就能坐滿一整個大會議室，哪里輪得到我來cao心總裁是不是罷工了？退一萬步說，就算公司因為總裁罷工撐不下去，倒閉了我也是自動解約了，到時再找下家好了?！?/br>
    樂瑤的話太冷血了，冷血到趙彤都不忍回復向云的程度，但她還是老老實實把她的話復述一遍發給了向云。

    向云來到濱江度假區，帶來了許多必須總裁親自過目的文件，以及趙彤的回復。

    他知道這樣不好，但還是原封不動地把樂瑤的話告訴了溫漾，期盼溫總這次的“意外”趕緊結束，他這幾天和關副總忙得整個人都不好了，一天頂多睡兩個小時，足可見那些言情小說里整天都在談戀愛的霸道總裁是多么不真實，真實的總裁啊，不是在忙工作，就是在忙工作的路上，不是在開會，就是在前往會議室的途中。

    像溫漾這樣，不過幾天沒去公司，不過幾天什么也沒管，甚至還有副手幫忙處理，堆積的公務也如山一般了。

    “溫總?！毕蛟普遄弥?，“您要是實在不想回去，先把這些著急的事情處理了也好?！?/br>
    溫漾淡淡地看了一眼那些文件，他此刻坐在江邊，這幾天江城一直在下雨，濱江這邊下得更大些，別墅靠江畔而建，設有觀景臺，觀景臺雕欄玉砌，雨幕之下，頗有些煙雨江南的寂寥之色。

    溫漾看起來瘦了一些，臉頰瘦削蒼白。他將視線從文件上轉開，放在落滿雨霧的江面上，人盤腿而坐在蒲團上，肩膀上被風吹了細細碎碎的雨絲。

    “送去老宅吧?！睖匮Z氣平靜道，“有很多人想要這些權利，送過去會有人處理的?！?/br>
    向云震驚地看著他：“您說什么？？”

    “我不喜歡重復說過的話，你照做就是了?！?/br>
    溫漾端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陰天雨霧下，他俊秀的眉眼埋在黑色的劉海以下，看不太清楚。

    他沒怎么打理頭發，就那么松散地垂著，身上也只穿著隨意舒適的白襯衣和黑色長褲，在襯衣外披了件黑色的長外套。

    這番內斂沉靜的衣著，讓他在一片雨霧江畔的畫面中顯得寥落而單薄。

    向云欲言又止，有很多話想說，又覺得不能說。

    盤腿坐在江邊的青年要比他淡定得多，他笑了笑，和緩地安撫道：“別擔心，我努力了那么久，怎么會把好不容易得到的一切拱手相讓？你只管照我說得做就好，要不了多久，那些想要拿捏我的人，就會跑過來跪下來求我?！?/br>
    溫漾掌控溫氏集團數年，早就將集團旗下全部子公司大換血，不說全部是他的人吧，但至少百分之八十都是。而且溫氏集團各個子公司的項目，溫漾幾乎全都親自經手過。他是那樣一個謹慎小心的人，深刻在意著手里的一切，哪怕是個小項目，也會抽時間親自過目一下。

    他每天都要看很多很多報表，做許多別的集團總裁不會做的復雜工作，但他從沒喊過累。

    他只是想守住他辛苦得來的一切。

    事到如今，他建立起來的一切終于到了可用的地步，他過去沒想過用這么激烈的兩敗俱傷的局面，沒想過危及到集團利益，但現在想要試試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