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我絕不會挽留你，樂瑤，你真的想清楚了？”溫漾雙手負后，她看不見他說這話時緊握著拳的手，只看得到他狀似鎮定淡然的臉。

    于是樂瑤也淡然道：“是的，我想清楚了?！彼碇堑?，“以前我有渾身使不完的勁兒，覺得我可以面對一切艱難險阻。其實我沒跟你說過，我對你的家庭有很深的畏懼感，但只要你在，我就愿意去嘗試靠近他們，讓他們接納我。我其實也沒你想得那么自信，有時候也會覺得我們倆不可能，哪怕現在在戀愛，未來也絕對會分開，或早或晚，反正不可能永遠在一起。但我的一腔熱血讓我無視了這些，又或者它們讓我認為自己可以戰勝這一切?！?/br>
    她說到這停住了，溫漾正聽得認真，她忽然停住，他微微皺起了眉。

    樂瑤往他面前走了幾步，在兩人之間距離不到半米的時候，她才再次停下來。

    “我現在突然沒有那一腔熱血了，倒也不是怪罪你什么，只是忽然覺得很累?！睒番幬⑽A眉，終于露出了淡然之外符合分手狀態的神情，她看著溫漾輕輕道，“也許你懷疑過我，這只是一個契機，它讓我從沉迷戀愛游戲的狀態中跳脫了出來。你知道我一個人待在酒店，看著新聞發酵的時候在想什么嗎？我那時想，只要你現在打電話過來，跟我說你相信我，我就還會繼續抗爭下去，繼續努力和你走下去。但是你沒有。事情發生的一瞬間，你在懷疑我，但哪怕是個不怎么相干的外人，也肯去相信我。說到底，在你眼里我依然不是什么好人，或許是我最初給你的印象太惡劣，讓你覺得我有那么做的可能，這也是我的錯?！?/br>
    “不是的?！睖匮乱庾R否認，他當然知道她提到的相信她的不相干的人是誰，不過是沈斯奇或者韓慧僑罷了，但他否認完了，卻不知道自己該說點什么。

    他一向口才好，能把黑得說成白的，但現在他突然就啞口無言了。

    他的才能離他而去，他只能站在那任憑樂瑤打量。

    “不是？不是這樣又能是什么樣？”樂瑤淺笑了一下說，“別浪費時間了，我也不想占用溫總太多寶貴時間，您日理萬機，處理分手這種小事，這么會兒時間足夠了?！彼戳丝词謾C，“我該走了，今天開始我們就沒關系了，希望溫總能給機會讓我繼續在先成發展，別因為分手了就又雪藏我?！?/br>
    溫漾心里又澀又緊繃，他薄唇輕抿道：“我不會?！?/br>
    樂瑤點點頭：“那就好，我走了，你忙吧?！?/br>
    她抬腳離開，走的時候必然要路過他身邊，她以為自己會暢通無阻，但卻在握住門把手的一瞬間，被人從后面緊緊抱住了。

    “我不會挽留你，樂瑤?！?/br>
    溫漾說這話時，她看不見他的表情，但聽得出來他的陰沉，甚至是咬牙切齒。

    樂瑤沉默著不說話，溫漾加大了抱著她的力道，她被勒得幾乎喘不過氣來。

    他像一條蛇一樣，聲音低沉沙啞地在她耳邊緩緩道：“我也不想和你吵架。事情已經解決了，我會找出幕后的人給你個公道，以后也不會再發生類似的事，所以你現在可以停止胡鬧，安靜待著了嗎？”

    這話說得，聽起來是詢問商量的語氣，但手上的動作不是那么做的。

    他太強硬了，前所未有的強硬，偽裝的溫柔羞澀半點不見了，她過去給他的愛有多強烈，現在對他就有多殘忍，溫漾只覺撕心裂肺，別說是偽裝平和了，連遮掩他的陰郁都費力。

    “你說你不會挽留我，那你現在是在做什么？”

    樂瑤用力掙開他的手，回過頭和他對視，溫漾筆直地立在那，手握成拳，指節發白，臉上一片冰冷壓抑，嫵媚的桃花眼里黑漆漆一片，凜冬在他眼中滋生，她所見之處皆是一片灰暗。

    “我也不想和你吵架，溫漾，你搞清楚一件事，和你吵架，說明我還想和你在一起，還對這段關系抱有期望，希望緩和它，但我現在沒有。我不想你吵架，因我真的想和你分開，我很累，現在一句話都不想說了，我走了，你自便?！彼Ａ送?，冷淡地說，“別再攔我，做不符合你言論和身份的事了?！?/br>
    她說完話毫不留戀地轉身要走，溫漾在她轉動門把手的時候，深吸一口氣，黑漆漆的眸子定在她身上，語調極度沉郁道：“看來你的愛和喜歡也不過如此。這就累了？這就心灰意冷了？是我高看了你的感情。是我自作多情，自取其辱，真是愚不可及?！?/br>
    樂瑤微微一怔，不知為何，忽然有些挪不動腳步了。

    第四十九章

    溫漾失態了，他自己和樂瑤都很清楚。

    他現在的狀態不是他曾經設想過的任何一種，他根本沒料到真的到了要和樂瑤分開的時候，割舍不下的似乎是他。

    溫漾難以接受這一點，但他也不得不違背理智去那么做。

    樂瑤停下了，她緩緩轉過身，眼神復雜地望著面色蒼白冰冷的男人，哪怕是這樣的狀態下，他也依然英俊得不可思議，是位氣質冷逸，憂郁沉默的貴公子。他的眼睫輕顫著，身側的手微微握拳，整齊朝后梳理的頭發露出飽滿的額頭，更讓人能清晰看見他那雙深暗的眼眸。

    她看著他久久未語，思緒混亂中，她唯有一個清晰的念頭。

    也許她應該把話說得更坦白一點。

    “我也不想分手?！睒番幭肓讼刖驼Z調沙啞地開了口，“但我說累了也是真的。說不想在一起了，也是真的?！彼D開視線不看溫漾，望著一處角落道，“我曾經以為我可以忍耐和自己喜歡的人地下情，可以等到被認同的那一天再光明正大地站在他身邊，但我發現事情真的到了那一步，我還是意難平?！?/br>
    溫漾闔了闔眼，站在那不發一言，樂瑤也不需要他說話。

    她繼續道：“坦白說，我是虛榮的。在新聞爆出來那一瞬間，我擔心過你懷疑我，你也確實懷疑了我，還丟我一個人。但讓我下定決心分手的，除了這些，還有……”她深吸一口氣，“我想公開。我不想澄清。不管是我自己發的澄清微博，還是公司發的澄清聲明，看見的時候我都覺得心冷。我知道這不符合我最初的言論，我曾經答應過暫時不公開，但溫漾，你把我當做矯情的作女也好，言而無信的壞女人也罷，不管你怎么想，我覺得，我可能還是希望得到你的承認的?！彼肓讼胝f，“這和我們剛在一起的時候不一樣，我以為過了這段時間，我們彼此的心意應該很清晰了，又或者說，我其實沒什么安全感吧?！?/br>
    她太過坦誠，將自己的欲望暴露無遺，倒讓溫漾越發無話可說。

    他沉默良久，轉身回到了辦公桌后，坐到椅子上按下內線，聲音低沉道：“拿包煙進來?！?/br>
    內線是打給向云的，向云聽到這要求就震驚了：“什、什么？溫總您說要什么？”他也不需要溫漾真的重復，猛地反應過來說，“好的，我馬上送進來?！?/br>
    從向云的反應里不難看出，溫漾恐怕是個從來不抽煙的人。

    樂瑤稍微挪了一下，讓開些距離，避免向云開門的時候被碰到。

    向云也的確很快就送來了煙，挺好的牌子，他克制著去看樂瑤的沖動，將煙盒放到辦公桌上畢恭畢敬道：“短時間只能找到這種煙了，我已經派人去買雪茄了，稍等就能給溫總送來?！?/br>
    溫漾接過煙盒淡淡道：“不必了，這種就可以，你出去吧?！?/br>
    他倒是不挑剔。向云眼觀鼻鼻觀心，低著頭快速出了辦公室。這里面的氣氛太恐怖了，饒是身經百戰見過大場面的他也有點招架不住。

    拿到了煙，溫漾便抽出了一根，向云很會辦事，拿煙的時候還附送了打火機——他很清楚溫漾沒這種東西。

    樂瑤全程看著溫漾動作行云流水地點煙，光看他點煙和抽煙的動作，就可以看出他會抽煙?？伤麜闊?，她卻從未見過他真的抽煙，向云也對他要抽煙這件事感到驚訝。

    這不管哪一點都在告訴她，他現在情緒不太對，甚至做出了有違平時準則的事情。

    樂瑤終于還是有點擔心，她煩惱地皺了皺眉，抬腳想走，被一聲輕笑留住了。

    “我嗆到你了么?！蹦腥溯p柔和煦的詢問，仿佛又變回了那個溫柔羞澀的他。

    樂瑤轉頭看了他一眼，他的聲音那么平和，臉上卻一點表情都沒有。

    “沒有?！彼裾J。

    溫漾快速笑了一下，辦公桌上沒煙灰缸，他便隨意地往文件上彈煙灰，樂瑤皺了皺眉，腦子里反應過來的時候，就發現自己已經從會客區的茶幾上拿了煙灰缸給他。

    她人已經站在辦公桌旁邊，手正放下煙灰缸，她的表情始終不太好看，放下之后就冷淡地說：“我不想眼睜睜看著這里起火?！?/br>
    這算是解釋她此刻的行為了。在文件上彈煙灰，的確是件非常危險的事情。

    溫漾笑笑不語，笑容短暫，眼神卻一直落在她身上，一點她剛來時的閃躲情緒都沒了。

    “你說你想公開?！睖匮揲L的手指夾著煙，臉龐在彌漫的煙霧中顯得有些虛幻飄渺。

    樂瑤沒什么情緒道：“問題不是出在這里，我只是表述我當時的心情?！?/br>
    “說都說了，何必再找別的理由試圖掩蓋。樂瑤，這就是你不坦誠了?！睖匮旖枪雌?，似笑非笑的，多情瀲滟的桃花眼里流淌著些許譏誚，這樣的他好像豎起了全身的高墻，和樂瑤最初認識的平易近人的溫總相差千里。

    樂瑤心里清楚，這恐怕才是真實的他，又或者這是稍微有幾分真實的他。

    “是不是我現在對外公開，說你是我的女朋友，你就不會再提分手了？”

    他突然問了這樣一個問題，引得樂瑤皺眉。

    她疏離地說：“不是?！?/br>
    她否認得太快，讓溫漾彈煙灰的動作頓了頓，他微微抬眸，若有所思地盯著她，過了一會才說：“是因為知道我不可能那么做，所以才否認這么快？”

    “這是一點。但也是的確不會那么做?！睒番幓卮鸬靡廊缓芸?，看得出來她說得都是心中所想，所以不需要思考就能說出來。

    溫漾笑了，笑意盎然地說：“是嗎？”

    不知是不是樂瑤的錯覺，她總覺得溫漾彈煙灰的手指有些顫抖，但再定睛去看，又發現沒有。

    “已經浪費很多時間了，我很累，溫總也很忙，話說清楚就可以了，我走了?！?/br>
    樂瑤實在不想再在這里待下去了，她總覺得再這樣下去會發生什么，所以她明智地選擇離開。

    但她依然沒走成。溫漾直接掐了煙幾步追上來，輕而易舉地抓住了她的手腕，把她整個人都扣進了懷里。

    “我說過你可以走了么?！彼麎阂值统恋穆曇艟驮谒^頂，樂瑤被他緊緊控制著，掙扎了好幾下都沒掙開，“別做沒用的事?！睖匮鷰е庖糨p輕道，“我不想讓你走的時候，你一步都別想離開?！?/br>
    樂瑤放棄了掙扎，她抬頭和他對視，目光冷然道：“溫總這是要做什么？”她抿唇說，“糾纏不清？還是想要用強？”

    “就算我想要用強，你也不能把我怎么樣?！睖匮乜粗?，說話的語氣比她更冷，冷得她幾乎渾身發寒，不住顫抖。

    “夠了！”樂瑤忍無可忍，“你到底發什么瘋？分手對你來說很難嗎？還是你不習慣被人甩？那你也可以當做我是被甩的，我知難而退行了吧！”

    溫漾笑了，笑得英俊又迷人：“有時候我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樂瑤，你真的以為所有事情，都是你想怎樣就怎樣嗎？你招惹了我，在我不同意的時候，你覺得你真的能離開我身邊嗎？”

    樂瑤隱忍怒意道：“所以你為什么不同意？為什么？我把話說得那么清楚，你卻總是顧左右而言他，你可別說你有多愛我，多舍不得才不肯分手，你如果真的愛我愛得要死要活，接受不了分手的話，在出事的時候就不會懷疑我。在要處理緋聞的時候，你就會選擇維護我，而不是冷冰冰地撇清關系。是，接受暫時不公開，接受和你搞地下情的人是我沒錯，可你不要覺得我接受了就代表那是理所當然的事，公開關系這件事是尊重戀情的基本，你明白什么是基本嗎？那是你應該做的，而不是我答應了遷就了你之后，你覺得理所當然的！”

    樂瑤難得這么情緒激動，她眼睛都紅了，眼底似乎還有些淚光。

    溫漾的氣勢忽然就弱了一些，攥著她的力道也小了，樂瑤趁機掙開他，撩起袖子看了看手腕，上面已經青紫一片了。

    她深吸一口氣，頭也不回地要走，溫漾望著她決絕的背影，也忍無可忍道：“是我錯，行了吧?！?/br>
    樂瑤腳步不停，執意要走，溫漾閉了閉眼，長舒一口氣，在樂瑤開門前的一瞬一字一頓道：“別離開我?！?/br>
    樂瑤手上力道一松，門沒完全打開。

    溫漾的聲音從背后傳來，帶著些說不出來的疲倦。

    “我也不是沒想過盡快聯系你?！彼孟窠涍^了劇烈的思想掙扎，才將后面的話說出來，“我母親看到新聞來過電話，讓我跟你分開?！?/br>
    這是實話，太真實了，讓樂瑤忍不住回頭去看他。

    他望著落地窗的方向，偌大的辦公室，修長挺拔的身姿不知為何有些凄冷的意味，仿佛偌大的總裁辦公室甚至沒一個合適他的容身之處。

    “我沒在她那里否認和你的關系，這算是對你的尊重了吧？你應該很清楚，我完全可以像公司發的聲明那樣，不表現出任何異樣?！彼H了闔眼，神色冷淡，眼神幽暗，“你大約也知道我的家人不好應對。他們不會那么快接受你，這是我沒辦法答應和你公開的原因。我現在依然沒辦法答應你公開，因為如果現在我那么做了，只會把你推得更遠。你不知道他們有多少手段，比我曾經對你做的，要可怕得多?！?/br>
    他轉頭望向她，壓抑著內心的情緒盡量保持平和道：“既然你要坦白，那我就跟你坦白。我想過和你就此分開，也的確懷疑過你，但這都是過去了。我現在發現，我不想和你分開?！?/br>
    樂瑤沒料到溫漾會說這些，她站在那，臉上沒有表情，眼中還有些茫然。

    也許她的確太沉浸于自己的情緒，忽略了這件事又會給他造成什么影響。在她的概念里，溫漾幾乎是無所不能的，沒有人可以威脅到他，但現在看來，舉步維艱的或許不止是她。

    “我母親讓我和你分開，讓我把和你的關系處理清楚?！睖匮従徸呱锨?，在樂瑤背后停下，兩人距離那么近，他的聲音也靠得更近了，“如果我還有理智的話，就該知道按照她說得做才是正確的，因為她那兒還有我要的東西。你應該也不希望她把某些手段用在你身上?！彼拷?，感覺了一下，低柔地說，“你在害怕，對么？”

    樂瑤否認：“我沒有?！?/br>
    “不，你有?！睖匮p飄飄地在她身后說，“你在發抖，你不知道嗎？”

    樂瑤低頭一看，果然，她垂著的手在發抖。

    她咬唇不語，溫漾緩緩從后面抱住了她，低低安撫道：“我會保護你的，我不會讓他們知道你還在我身邊，你暫時聽我的，別再跟我吵架，乖一點?！?/br>
    樂瑤皺著眉說：“分手就可以了，你不用費那些心思……”

    “噓?！睖匮苯游孀×藰番幍淖?，不讓她再說話，“別再說我不想聽的話，接受我的安排就好?；蛟S你會怪我獨斷，不尊重你，但誰叫你讓我那么在意你呢?！?/br>
    樂瑤顫抖得更厲害了，溫漾溫柔地說：“那么害怕做什么，你不是一開始就知道我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么，我現在只是讓你看看，你就怕成這個樣子?！?/br>
    “我不是怕你！”樂瑤提著一口氣吼他，“我抽筋了！”

    溫漾所有的情緒都被這句大吼給打散了。

    他僵硬地后撤身子，一手扶住她，皺著眉道：“哪里抽筋了？”

    樂瑤突然覺得很無力，她覺得好丟臉，可真的太疼了，她帶著些哽咽和自我厭棄道：“大腿?！?/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