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
隨著腳步聲,樓道間的聲控燈“啪”地亮起。 瘦小的沈蘊,獨自提著行李箱,亦步亦趨往上爬。幽暗的燈光落到她單薄的肩上,楊愛芳跟在身后,沒來由地鼻子一酸。 這十年,沈蘊過得太苦了。 當別人無憂無慮享受大學時光時,她要在兼顧學業的一天同時打兩份工。 當別人在青春年華沐浴在愛情里,她卻因背負累累債務,過著公司和公寓兩點一線的生活。 甚至為了省錢,連家都不敢回。 她嘴上說著怕沈蘊嫁不出去,心里卻總盼著,有那么一個人,能護著她、愛著她,能讓沈蘊像其他姑娘一樣,有一個溫馨的家。 而不再是,用單薄的肩膀,扛起一個家。 “媽,我的鑰匙在包里,你開一下門?!?/br> 楊愛芳背過身子快速抹了下眼角,從口袋里掏出鑰匙,開門。 米飯出門前就放電飯鍋里煮了,此刻溢出淡淡飯香,菜也提前準備好。楊愛芳邊系圍裙朝廚房走,邊對沈蘊說:“你先整理一下自己的東西,我隨便做幾個菜,很快?!?/br> “好?!?/br> 沈蘊拖著行李箱進自己的房間,闊別一年,房間里的擺設與她離開之前一模一樣。房間雖小,卻干凈整潔。 床上鋪著嶄新的被褥,繡著一朵朵的黃菊花。沈蘊將行李箱放到一邊,整個人撲倒在床上。 頭埋進被子里,使勁嗅,有陽光的味道,還有家的味道。 真好聞。 她在床上打了幾個滾,外面楊愛芳喊她:“桌上買了你最愛吃的車厘子,都洗干凈了,少吃點,馬上開飯?!?/br> “知道啦?!?/br> 沈蘊起身,走到客廳,在沙發上坐下。 客廳茶幾上放著一大盤車厘子,顆顆鮮嫩飽滿,有兩個大拇指那般大。 沈蘊捻了顆,放嘴里,一口咬下,甜汁四溢。 這個時節的車厘子最是好吃,不過價格同樣也隨價格水漲船高。沈蘊瞧著這盤車厘子的色澤,估摸著楊愛芳是花了血本。 吃了幾顆,她起身,走進廚房。 楊愛芳正在忙,聽到聲音,來不及趕沈蘊出去,身后貼近一個人,抱住她的腰,頭卻往鍋里看:“哇,可樂雞翅?!?/br> 被束縛了手腳,楊愛芳嫌棄的趕她:“別打擾我,閑得無聊去看電視?!?/br> 沈蘊將頭靠在楊愛芳肩上,撒嬌:“不要,我要陪mama?!?/br> “多大的人了還撒嬌?!睏類鄯夹?,偏頭睨她一眼。 沈蘊趁機將一顆最大的車厘子塞到她嘴里:“mama,你買的車厘子真好吃?!?/br> 楊愛芳吃完,趕她:“你愛吃就多吃點,我可不好這口,你快點出去,別讓油濺你身上?!?/br> 沈蘊被推出廚房,倚在門框邊,看著楊愛芳忙碌的背影,嘴角不由地揚起笑容。 晚飯四菜一湯,可樂雞翅、香油拌萵筍……每一盤都是沈蘊最愛吃的,足足吃了兩大碗飯。 飯后,沈蘊爭著洗碗,楊愛芳不讓,最后被沈蘊推到客廳,才笑著念叨:“可別把我的碗全給摔了?!?/br> “哎喲媽,您就安心歇著吧?!?/br> 楊愛芳看著沈蘊的身影,又是心疼又是欣慰。 平時楊愛芳獨自在家時,睡得早。過了九點,眼皮就開始打架,兩母女便各自回房休息。 在衛生間洗漱完,沈蘊沒去自己房間,而是悄悄推開楊愛芳的房門,溜進楊愛芳的被窩里。楊愛芳剛睡著,忽然感覺床墊一陷,未轉身,便被人抱住。 沈蘊親昵的抱著她,嘟囔:“mama,我要跟你一起睡?!?/br> “嚇我一跳,你怎么還跟個孩子似的?!弊焐舷訔壦?,手卻捂住沈蘊微涼的手,往自己懷里帶。 手漸暖,心更暖。 寒冷冬夜,兩母女依偎在一起,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這一年的經歷。 十點左右,客廳忽然響起細碎的腳步聲。房間隔音差,沈蘊聽到聲音,頓時睜開眼,輕推睡得迷迷糊糊地楊愛芳:“媽,外面好像有人?!?/br> “有嗎,我沒聽到?!?/br> 腳步聲來來回回走動,沈蘊說:“真有人?!?/br> 楊愛芳懶得睜眼,翻了個身子,嘟噥:“那應該是你哥吧?!?/br> 沈蘊一愣,睡意全消。 她怎么忘了,這里還有個討債鬼。 “媽,我哥現在都回家???” “看他心情?!睏類鄯加址藗€身,將手橫在她身上:“別搭理他,睡覺?!?/br> 楊愛芳徹底睡過去,沈蘊卻是輾轉反側。 門外沈蓄的腳步聲時不時響起,伴隨著隔壁衛生間里嘩啦啦的水聲,中間還夾雜著沈蓄打電話的聲音,罵罵咧咧的聲音全數入耳。 沈蘊轉頭,看著呼吸均勻的楊愛芳,抿了下嘴。 不知道沈蓄幾點才睡,總之回家的第一個晚上沈蘊失眠到大半夜。 隔天是農歷三十,沈蘊一早就被楊愛芳從床上拉起,一起去了趟菜市場。路上遇到不少熟人,看到沈蘊自然少不了一番夸贊,同時也會提起那個老生常談的事——終身大事。 拎著一大袋食材到家,沈蘊癱在沙發上:“我在此宣布,到過年結束我不會再踏出家門一步!楊愛芳,你別勸我,勸我我就跟你斷絕母女關系!” 楊愛芳將袋子里的菜拿出來,歸好類別,聽到沈蘊的話,又好氣又好笑道:“人家還不是關心你,你不領情就算了,還給人家甩臉子,有沒有禮貌?” 沈蘊苦著臉:“那我真是謝謝他們的關心了,他們可別這么關心我了?!?/br> 楊愛芳懶得搭理她,徑自進廚房。 沈蘊癱在沙發上,打開電視。本地的電視頻道正在重播昨天晚上的調解類節目,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家長里短,沈蘊一邊漫不經心的看,一邊開了瓶津威喝。 這時候,次臥的門被打開,沈蓄頂著雞窩頭,睡眼朦朧的從房間內出來。 兩人的視線乍一相逢,皆是愣了下。 沈蓄率先回過神,抬頭揉了下亂糟糟的頭發,走過去,順手去拿茶幾上的津威,嘲諷道:“喲,咱們家最能干的meimei回家了?!?/br> 手未碰到津威,被沈蘊率先奪過:“惡不惡心,先去刷牙?!?/br> 沈蓄撈了個空,臉色頓時不好看:“我刷不刷牙管你屁事!” 他攤開手:“給我?!?/br> 沈蘊將津威藏在身后:“我買的?!?/br> 沈蓄被氣笑:“喲喲喲,賺了幾個小錢瞧把你能的。這種小屁孩喝的東西,稀罕死咯?!?/br> 說完,搖搖晃晃的朝衛生間走去。 沈蘊將津威方回茶幾,抿了下嘴,心里腹誹:敢情你也去賺錢啊。 這話倒沒懟出口,怕沈蓄炸毛,到時候又攪的家無寧日。 中午,沈蓄吃完午飯就出門了。飯桌上,兩兄妹又是好一頓互懟,內容幼稚到小學生看了都要嘖嘖搖頭。 楊愛芳早就習慣沈蘊和沈蓄的相處方式,權當自己聽不見、看不見,只在沈蓄說得過分時,出聲罵一句,雖然并沒有起到作用。 吃完午飯,收拾好碗筷,沈蘊陪楊愛芳一起掃塵。搽玻璃、掃灰塵、洗洗曬曬,從十一點忙到夕陽西下。 除夕夜,闔家團聚的日子,沈蘊家人少,但還是和楊愛芳一起張羅了一桌子的菜。 每年這個時候,桌上都會多出一雙碗筷,為沈世凡準備的。 沈蓄從中午出門,一直沒回來,楊愛芳打了好幾通電話,都未接。等到七點,楊愛芳懶得再等,夾了塊雞rou給沈蘊,說:“不等你哥了,我們先吃?!?/br> 雖然只有兩個人,倒也溫馨。楊愛芳開了瓶紅酒,小區門口的雜貨鋪買的,一百塊一瓶,兩人邊小酌邊等春節聯歡晚會。 伴隨著電視里熟悉的音樂,春晚開始了。 看春晚是沈蘊家從小的傳統,從大別墅到小公寓,始終不曾變過。 洗完碗筷,楊愛芳也坐到沙發上一起看。兩母女笑點一樣低,雖然近些年小品質量已大不如前,依然笑得合不攏嘴。 除夕晚上,楊愛芳熬到十一點才上床睡覺,臨睡前,給沈蘊口袋塞了一個厚厚的壓歲包。 沈蘊樂得像個小朋友,抱著楊愛芳親了好幾口。 “謝謝mama?!?/br> 這晚沈蘊睡自己房間,洗漱完將近十二點。躺在床上,刷了會微信。 朋友圈全是關于新年的照片,滿滿的喜悅。 十二點將近,手機里斷斷續續收到一些新年祝福,相似的格式、差不多的內容,一看就是群發的。 沈蘊朋友不算多,只給俞快、傅孟易、夏敏等人發了條簡單的祝福。 傅孟易最先回過來:謝謝蘊姐,祝蘊姐新的一年越來越漂亮,荷包越來越滿。 沈蘊笑,還是傅孟易懂她。 十一點五十五,外頭響起炮竹聲,一個接著一個不間斷。 小城市不像不都市,煙花炮竹的監管沒那么嚴格。 沈蘊趴在窗口看絢爛的煙花。 這陣鞭炮聲,一直放到十二點零五分才漸漸消匿,這時候已經是正月初一了。 鉆回被窩,手機不斷震動,不用看都知道,一溜兒的祝福短信。 沈蘊一條條的往下拉,估摸著不是群發消息才回一條。忽然間,指尖頓住。 手機屏幕里,有一條微信,掐在十二點發過來的。 nian:新年快樂。 簡簡單單四個字,沒有署名,沈蘊盯著看了很久,都沒搞清楚蔣競年這條祝福短信是不是群發的。 群發微信不像蔣競年會做的事,可要說是單單給她發,應該也不可能。 沈蘊回了條過去:謝謝蔣總,也祝您新年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