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
張氏烤魚對面是一中,恰逢高三下晚自習,通校生從校門口魚貫而出,臉上無一不帶著驚喜與興奮,仿佛這凍到骨子里的寒流也沒有那么可惡了。 方回問沈蘊住哪兒,提議先送她回家,被沈蘊拒絕了。 方回和夏敏住西城片區,而她住在東城片區,這一來一回得折騰個把小時。 拗不過沈蘊的堅持,方回便作罷,驅車將沈蘊送到最近的地鐵站,遞給她一把傘。 沈蘊笑著說了聲謝謝,同兩人告別。 九點半,沈蘊從地鐵站出來,雪下得更大更密集,成片成片往下落。 沈蘊撐開傘,走進漫漫大雪中。 涼意更甚,凍得沈蘊的鼻尖與耳垂直發紅。她往手上呵口熱氣,用手捂了捂耳朵,剛縮回手,電話鈴聲響了。 沈蘊停下,從包里取出手機。 沉沉夜色里,手機屏幕里的名字隨著鈴聲一閃又一閃。沈蘊清了兩聲喉嚨,按下接聽鍵。 “媽?!?/br> 濃厚的鼻音讓電話那頭的人頓了一瞬:“媽,這么晚了怎么還沒有睡?” 隔著電話,楊愛芳捕捉到異常,柔聲問:“阿蘊,你感冒了?” 沈蘊撐著傘,邊走邊解釋:“沒,剛剛下地鐵,現在回家呢?!?/br> “那就好,天氣預報說最近s市降溫,記得多穿點衣服,別生病了?!?/br> 沈蘊笑著嗯了聲,“媽,你最近身體還好吧?” 這一聊,楊愛芳就像是打開的話匣子,沒完沒了。沈蘊不急,笑著聽楊愛芳說各種雞毛蒜皮的小事。 沈蘊租住的公寓是一片老小區,住的大多是老人家。這個時間點早已進入夢鄉,小區里黑壓壓的一片,只剩路燈散發出幽黃的亮光,映出影影綽綽的樹影與紛紛揚揚的白雪。 小區門口罕見的停了輛大奔,沈蘊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但是天太黑,路燈又過于昏暗,車內的情形一概看不見,沈蘊只掃了兩眼,收回視線。 很快,沈蘊就走到公寓門口,電話里楊愛芳問她:“元旦回來嗎?” 按下電梯按鍵,老舊的電梯咯吱咯吱作響,沈蘊回了句:“不回了,剛到新公司,事情比較多,過年再回去吧?!?/br> 電梯“?!币宦?,開了。 沈蘊走進電梯,按下十樓。電話里絮絮叨叨的聲音停了片刻,沈蘊抽了下鼻子,凍得發紅的耳垂漸漸泛熱,她又問:“最近哥有回家嗎?” “有一個月沒回家了。算了,不想說他,你快到家了吧?” 沈蘊把想說的話咽回腹中,應了聲,說:“媽,你趕緊睡吧。如果錢不夠用的話,記得跟我說?!?/br> 手機那頭又靜了瞬。 電梯到達十樓,沈蘊出去,才聽到楊愛芳說:“你放心,家里不缺錢。阿蘊,你一個人在外頭,mama照顧不到你,你千萬不要委屈自己。還有之前你說的那個畫畫的兼職,mama是覺得——” 沈蘊用腳都能猜到楊愛芳接下去的話,忙打斷:“媽,我不會虐待自己的啦?!?/br> 楊愛芳哪里不知道沈蘊的心思,暗自嘆氣,說了句“早點睡”便掛斷電話。 扭鎖開門,撳亮燈,換鞋,一連串動作一氣呵成。沈蘊將鑰匙放到玄關鞋柜上,剛要伸手脫羽絨服,手臂忽然被攥住,緊接著是一股力道,拉著她往陽臺走。 幾步踉蹌,沈蘊擰眉,剛要開口,卻看到室友俞快神色凝重的朝她“噓”了聲,“你剛才回來有沒有發現異常?” “沒啊,什么異常?”沈蘊反問。 俞快將她拉到陽臺,小心翼翼的往下瞄了眼,再看向她時,臉上多了幾分嚴肅。 “剛才我在陽臺曬衣服,看到有人尾隨你?!?/br> 沈蘊嚇了跳,“尾隨我?不可能吧?!?/br> “真的,不信你自己看,他還在樓下,從你進來他就這么一直在樓下站著?!?/br> 沈蘊順著俞快的眼神望下去,只見一抹修長的身影立在風雪中。他撐著黑傘,面容未明。佇立片刻,轉身離開。 那身影轉瞬淹沒在黑暗里,沈蘊方覺后怕。 當今社會這樣的社會新聞層出不窮,年輕姑娘被殘忍殺害事件時有發生,想到這里沈蘊心驚rou跳:“……會不會是我們太敏感?” “不可能!我親眼看到那人跟你到樓下,你進來后他就一直站在那,”俞快用手指樓下,“絕對是沖你來的?!?/br> 她這么一說,沈蘊更緊張了,忐忑道:“那怎么辦?” 兩人進屋,鎖好陽臺門。俞快說了句“你等會”,趿著拖鞋跑進自己房間,不一會兒出來,手里拿著一個類似鑰匙串的東西,塞到沈蘊手上。 “這個你先拿著防身,這幾天回家別太晚,或者我下班去你們公司找你,咱們一道回來?” “別了,太麻煩?!鄙蛱N接過,研究了一會沒整明白,問:“這個是什么東西?” “防狼神器啊?!?/br> 前段時間工作忙,俞快經常加班到深夜,為了安全起見就淘了這么個東西。 俞快按照說明書上的cao作說明,給沈蘊仔仔細細講解了一遍。 末了,她還是有點不放心:“要不跟傅孟易說一聲吧,反正他有車,接你也方便?!?/br> “別別,”沈蘊連忙阻止:“昨天一塊兒吃飯,他說這幾天都要加班呢?!?/br> 就算傅孟易不忙,她也不好天天麻煩人家。 “沒事,這幾天我回家會小心,說不定是我們自己嚇自己,興許人家是這兒的業主?!?/br> “行吧,那你自個兒小心點?!?/br> 深夜十一點,路上車輛寥寥,黑色大奔行駛在寬闊的大道上。 十字路口亮起紅燈,大奔緩緩停下。 紅燈時間足足有六十秒,奔馳車內駕駛座上,蔣競年單手扶著方向盤,暗沉的眸子靜靜的望著交通信號燈,在沉思。 沈蘊撐傘從車前走過的身影一直縈繞在他腦海里,久久不散。 為什么她會住在這種老小區?她家里不是做生意的嗎?她家境不是很好嗎? 有很多問題在腦海里盤旋。 他素來聰慧,自小智商就比一般人高,做什么事都是游刃有余。無論是高考,還是考研,抑或是創業,只要他用心做就能做到最好。 唯獨面對沈蘊。 那種一無所知、琢磨不透的無力感幾近將他吞噬。 信號燈由紅轉綠,后面有人按喇叭催促他。蔣競年收回思緒,一踩油門,大奔沖出路口。 大約五分鐘后,蔣競年將車開到路邊,停下,按了雙閃。 拿過手機,打開微信,翻開通訊錄。 指腹滑動,一個個的微信好友名字快速從眼前滑過,通訊錄里的名單很快見了底。 面無表情盯著看了會,蔣競年將手機扔到副駕駛座上。掏出煙盒,點了根,咬住濾嘴。 窗戶被搖下的瞬間,滲人的寒意夾雜著雨雪撲到臉上,眉眼染上一層霜凝。 煙霧氤氳間,蔣競年才發現,這十年間,他竟真的與s市斷得一干二凈。 到如今,能聯系的故友竟一個都沒有。 第6章 s市的這場雪下了整整一禮拜,這期間,沈蘊一邊在網上投簡歷,一邊繼續在云神科技上班。 幸而自從會議紀要那事后,蔣競年沒再為難沈蘊,確切說,沈蘊連蔣競年的面兒都很難碰到。 偶爾打個照面,蔣競年都是面無表情的擦身而過,連個正眼都不給她。 和顏悅色?不存在的。 連夏敏都忍不住問沈蘊當初是不是得罪過蔣總,怎么蔣總在面對她時老是一副“死神來了”的面容。 沈蘊笑笑,沒說話。 說起來她這個總助就像空氣似的,總經理忙的團團轉,她卻清閑得天天在辦公室摳腳。 十二月中旬,寒流過去,氣溫稍稍回暖,可沈蘊的心情卻像是寒潮肆虐而過,蕩到谷底,一點兒都開心不起來。 找了幾家薪資待遇相對不錯的公司,求職信無一不是石沉大海。 沈蘊不看新聞聯播都知道,因為貿易摩擦近來經濟形勢下滑,大企業都在紛紛裁員,何況在夾縫中生存的中小企業。 連招聘廣告都少了近半成。 工作越來越難找,銀行卡里的余額卻越來越少。好在過了元旦交完稿子,能得到一筆不少的報酬,至少下個月的還款不用犯愁。 至于現在這個崗位,拋開是蔣競年助理這一點,實在是個不錯的工作。 薪酬高、工作輕松,而且雙休。 周五下午,沈蘊收到一封郵件,周六公司季度團建活動,去s市附近郊區爬山燒烤。 辦公室里頓時哀嚎一片。 在團建活動中,爬山實屬毒中之毒,尤其是這大冬天的,簡直考驗人的意志力。 沈蘊忙完手頭上的工作,打開微信,公司群里早就聊得熱火朝天,有人在吐槽策劃活動的人,有人在建議換活動,也不乏少數幾個支持登山活動。 沈蘊翻了會聊天記錄,剛想切換窗口,看到群里突然跳出一條信息。 ——有意見的可以來辦公室找我。 這條信息的主人是話題終結者,蔣競年。 群里瞬間噤若寒蟬,安靜了片刻,有人回了句收到。緊接著,方才還聊得熱火朝天的群里,被一條又一條的收到刷屏。 沈蘊猶豫了下,最終也跟風發了條收到。 周六團建日,天朗氣清。 昨晚熬夜畫稿,沈蘊差點睡過頭,胡亂洗漱了一下,連早飯都來不及吃,急匆匆的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