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節
張廉:“呵,你吃了熊心豹子膽,敢把晉王匿藏京中,還幫他偷入王家,我還沒去找你問罪,你倒自個兒上門送死來了……” 陸夫人緊緊捉著張廉的衣擺:“我都是被逼的,我的奉兒在他手里!求求您,不要殺他,他若是死了,奉兒也必死無疑??!” 張良哼笑一聲,抬起腳就把人踹翻在地。 本來,陸夫人一介女子,受了這樣一腳,事必承受不住??伤糠诘?,猛烈咳嗽了幾聲后,卻竟然又爬起來,撲到了張廉腳邊,緊緊地抱住了他的小腿:“不能殺……不能殺!” 張廉:“蠢婦!我若要殺他,何須親自動手?” 晉王惡意一笑:“陸大公子這會兒恐怕早就連人形都沒有了,再過半個時辰,陸夫人就能去給他收尸了?!?/br> 陸夫人如遭雷擊,近乎當場暈厥。 晉王緩緩看向王彥,嘴角竟露出一抹笑來:“王大人,孤有一樁買賣想跟你做?!?/br> 王彥看著他不語。 晉王臉上的笑愈發深了:“孤只要她一人……你把她讓給孤,孤就離開京城,這輩子都不會再回來,不僅如此,孤還能告訴你,那些在大越搞鬼、意圖造反的人到底是什么來頭……對你而言,這樁買賣,絕對不虧?!?/br> “只要你把她還給孤,其他的,孤就可以什么都不要?!?/br> 王彥一步步走向他們二人,聲音清沉明晰:“殿下難道不奇怪,我怎么敢確信你今夜一定會現身?” 晉王一怔,瞇眼看著他,沒有作聲。 的確,他是因為恢復了上一世的記憶,才會破釜沉舟,將原先的計劃通盤棄置。照理說,王彥不可能料的到自己會如此不管不顧。那他到底是如何猜到的? 此刻,王彥已離晉王和語嫣極近,僅剩幾尺之距。 語嫣昂首看著他的眉眼,方才那幅畫面在她心頭陡然清晰。 那正是她已經看到過好幾回的場景。 是她一身素裙,給他橫抱在懷中。 他說:“真真,別怕?!?/br> 隨后俯首,吻落在她的眼睛,就像是花瓣落在她的臉上,那樣輕柔,還有一股淡淡的香氣。 只是這一回,語嫣才看清楚。 自己的裙擺底下,彌漫著紅色水墨似的血跡。血在素色的衣裙上層層暈開,由濃轉淡,漸漸地與素色融為一體。 而他摟著自己的手,在微微發顫。 此時,王彥以僅他們三人能聽到的聲音低緩道:“你說我一無所知,實則……恰恰相反?!?/br> 他的目光下落,落在語嫣的臉上。雙眸如深潭碧波,一江萬頃,春水如煙。 語嫣定定地望著他,眼里清晰地映出他的眉眼。 晉王倏地睜大了雙眼,下頜幾乎泛出森然的青色:“這不可能……你不可能!” 第114章 一箭... 語嫣起初,并不明白他們二人所言為何意。 直到晉王那一句有些尖利的“你不可能”驟然響起,她似乎意識到了什么,猛然一顫。 巫女的話猶在耳畔,非重生或續生之人,若要有前世記憶,須以心頭血和受術之人的血相合,制成血蠱。 若真是……可那怎么可能? 她凝眉望著他,仍是那等涼淡如月的眉眼,云淡風輕的神色,只肌膚給大紅的喜服映襯得略有些蒼白。 他看起來……全然不像是受過剜心之苦的模樣,而且,他又如何能得到她或者晉王的血? 晉王更為不信,他眼里陰戾翻滾,殺氣畢露:“你以為孤會信你的話?論狡詐jian猾,這世上誰能及你?” 王彥:“殿下信與不信,與我無謂?!?/br> 晉王瞟了一眼張廉,眸光暗沉:“你若真記起從前,絕不會跟張廉一黨,你可知道,真真她實際是……” 他一頓,又意味不明地一笑:“孤不信你要知道真真她外祖母是什么人,還能豁出一切護她周全。在你心里,家國始終是第一位……再者,孤若在此說出她的身世,就連張廉都不會保她!” 晉王將聲音壓得極低,猛然傾身:“王彥,倘若你真個記得上輩子的事,就該曉得,張廉知情以后是怎么待她的!除了讓孤帶著她遠走高飛,你別無他法?!?/br> 王彥緩緩一笑:“誰說我別無他法?” 晉王望見他這笑容,面色微變。 語嫣似有所覺察,恍然抬頭。 明黃火光之中,一支利箭悄無聲息地沒入晉王的后頸,直穿咽喉。 錐形的銀色箭頭橫在她眼前,銀光間閃爍著血色。 語嫣一凝,全身血液冰冷。 晉王雙眼暴睜,高大的身軀直直往后跌去。 他死了,僅僅在這短短的一瞬間。 來不及暴怒和恐懼,轉瞬即逝間,沒了呼吸。 語嫣還在他臂彎中,隨著他一同跌落。 王彥伸手,握住語嫣的手腕,將人一把拽入懷中。 語嫣卻仍死死地看著轟然倒地的晉王。她不信,他就這么死了。 這個纏磨得她日日夜夜無法入眠的人,竟然……死了。 恍惚間,她仰頭朝遠處天際望去。在一片搖曳的漆黑樹影中,立著一道瘦長的身影,他放下手中的弓箭,向前一步,面貌顯現在月色之下。 只消這遠遠的一眼,語嫣就能認出他。 青藍的眸子,死水般的目光。 是杜古硯。 一眨眼的工夫,他轉過身,身形就完全沒入樹影之中,像一個鬼影乍然飄逝。 樹枝一擺,漸漸靜止。 此時,她眼前突然一黑。一只手掌覆住了她雙目。 張廉將地上半死不活的陸夫人踢開,上前看了一眼晉王,又朝遠處掃了一眼,轉而對王彥冷冷一笑:“王大人,你自己去向皇上交待罷?!闭Z罷,他眼底掠過一絲陰霾。 今日守株待兔,原本是要活捉晉王,然而現下看來,眼前這人打從一開始就沒想留下晉王的命,就連他也給一并算計了。 好一個王彥。 “該交待的,下官都會向皇上好好交待,”王彥抱著語嫣轉身朝內院走去,“此處就交由首輔大人了?!?/br> 張廉一愕,兩只眼瞪著他的背影,恨不能在上頭戳兩個洞出來。 * 王彥正抱著人去往內院,懷中人忽然扯住他衣襟:“去哪兒?” “攬月軒?!?/br> 語嫣搖頭:“我不去攬月軒,紫扇還在新房里,我要去新房?!?/br> 王彥頓了頓:“不行?!?/br> “為什么不行!”她的聲音一下子高了起來,兩手攀在他胸前,滿面悲慟。 他沒有說話,語嫣便不顧一切地用力掙動:“你放開我!放開!” 她先前與晉王糾纏,已耗盡了氣力,到了這會兒更是無甚大用,無法撼動他分毫。 王彥緊抿著唇,愈發加快了腳下的步子,絲毫不理會她的哭喊。到了攬月軒,他進屋將人放落在榻。語嫣立馬要起身下地,卻給他用手臂橫阻,不能再動。 “紫扇還在那兒,紫扇她……” 王彥:“她死了?!?/br> “沒有!你騙人!”語嫣連連搖頭,往床榻角落里縮去,“她只是暈過去了,她沒有死……” 王彥猛然傾身上前,捉住她雙手,望定她的眼睛:“她死了,是我……沒有料到,是我害的?!?/br> 語嫣扭動身子,不愿去聽,掙扎間鞋子甩落,一只落在地上,一只掉在床上。 他目光一沉,單手扣住她雙腕,按在她頭頂的軟枕上,另只手扳住她下巴,迫使她看向自己。 語嫣一窒,緊緊閉上眼,不肯去看他。 此時,王彥竟低頭吻住了她顫抖不休的嘴。 語嫣驀地睜開眼,當即便要躲開,然而她頭和雙手都給他制住,根本無法……她心頭涌起巨大的憤恨哀切,剎那之間近乎將她吞沒。 她用力一咬,嘴里登時有腥甜彌漫。 王彥卻仍無動于衷,任由血味在二人唇齒間流溢。等他終于松口,語嫣乍然望見他唇角那一絲鮮紅,心尖一顫,淚珠也跟著滑落下來:“為什么……” 他俯身緊緊抱住她,像要把她揉進自己的身體里:“真真?!?/br> “我要去看看紫扇,就看一眼……求您了……” 他沒有動,如一座山壓在語嫣身上,牢牢桎梏:“她的尸身,我已讓人妥善安置,這會兒你回到新房也看不到她了?!?/br> 語嫣一怔:“為什么……” 他抬起身望定她雙眸,緩緩道:“千錯萬錯,是我的錯,是我思慮不周,是我剛愎自用,你要怨,就該怨我?!?/br> 晉王會在他們大婚當日現身擄人,他早有預料。為了不令晉王起疑,安插進新房的小桃和小杏,他并沒有找手下人代替,卻沒想到,晉王會當著語嫣的面,親手殺了紫扇…… 王彥的嘴角還留著一抹耀人的艷紅,襯得面色愈發蒼白。 語嫣不禁撫上他的嘴角,淚水從她眼角溢出,自額角滑落,沒入了鬢發:“您為什么……為什么不準我去?一眼也不行么……” 王彥只是直直地望著她,終究卻無法吐出半個字。 他沒法告訴她,上一世,她是如何親眼目睹宋歸雪、宋常山的離世,不僅僅是這二人,甚至還有……那個孩子。 那個尚未出生就被害死在娘胎里的,她心心念念、愛若珍寶的……衡兒。 他啞聲道:“她護主有功,我定會給她風光大葬?!?/br> 語嫣愣愣地看著他,少頃,將臉一別,再忍不住,嗚咽出聲。那嗚咽聲極低,仿佛死死壓抑,又斷斷續續,偶爾會有一聲急促的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