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節
妙玉一聽,蹙了蹙眉,并未答話,只望著門那邊。 不久,王家的曹管事走了出來,到二人跟前向妙玉行了一禮:“方小姐,實在是對不住,六爺吩咐小的給您帶一句話?!?/br> 從他那句“對不住”開始,妙玉心頭已有些不好的預感,臉色也愈發難看了:“你說便是?!?/br> “六爺說了,讓您不必再來,老夫人這邊他自會照料著,往后您就是晉王側妃了,該避嫌的還是得避嫌?!?/br> 妙玉聞言,登時臉色煞白。原先她因為在晉王府的遭遇,面上已經沒了血色,眼下聽聞管事的傳話,于那蒼白之中,更添一分青灰慘淡,簡直令人不敢多看。 不等她說話,旁邊的百螺已氣得高聲叫起來:“這叫什么話,從前咱們小姐那樣悉心周道地照顧著老太太,如今連大門都不給咱們進了,簡直是忘恩負義!” 妙玉一把拉住她:“曹管事,小丫鬟年紀小不懂事,嘴上又沒個把門的,你別放在心上?!?/br> “這是自然?!?/br> 曹管事帶著門房走了回去,又將大門砰地關上。 百螺心有不平,還欲再說,一轉頭看到妙玉的臉色,登時說不出話來。 妙玉看著眼前這道緊閉的大門,忍不住將身上的錦帳裹得更緊,卻無法驅散半分寒意。 他一定是知道了上回恩覺寺的事。 一聲輕笑從她嘴里輕輕飄溢而出,似嘆非嘆。 干脆連門都不讓她進了,果真絕情。 * 安頓好刑部的事,王彥便親自將語嫣送往宋府。上了馬車沒多久,她突然想起什么,在他懷里驚動道:“王叔叔,我給您的東西還沒……” 他忙將人摟緊了:“太子殿下已經給我了,你坐好,莫非又想像上回那樣?” 她下意識就道:“上回哪樣?” 話一出口,驀地想起那次梅花宴回來的路上,在馬車里撞著他的窘迫情境,頓時漲紅了臉,飛快地扭過了頭去。 她今日穿著男裝,頭發也全部用一塊淡藍色的布巾團住,露出了一段白皙纖長的脖子。幾根輕軟的秀發從頭巾里跑出來,落在她的脖子上,毛茸茸的引得人想要摸上一摸。 他望見那個白生生的耳垂一點點地染上淺紅,圓嘟嘟的像顆櫻桃,不禁揚起了嘴角,一開口,語氣卻稀松平常得很:“怎么,你記不起了?” 語嫣雙肩一抖,兩手抱住了自己,跟想起了什么不該想起的東西似的:“一點也記不起了!” 他上前將人攏?。骸拔矣浀们迩宄?,這就幫你也記起來……” 語嫣羞得說不出話,只伸手在眼前的這只胳膊上捏了一記。 他正想再逗她幾句,卻突然一頓。 她是這樣怕羞的性子,三言兩語都能讓她變作如此,若在那所謂夢境之中,晉王真的對她…… 就算那真的只是夢境,于她而言卻仿佛是……身臨其境,當中苦痛鉆心,絕不會少半分。 一念及此,他臉上的笑意也在眨眼之間淡退無蹤。 語嫣不知他心中所想,只是沒聽到他開口再說那些話,暗暗松了口氣,人也松緩下來。 她望著橫在自己腰上的手,想起早先在刑部堂內的種種,忽而問了一句:“王叔叔,您怎么知道那葉大小姐腿上有疤呢?” 王彥一頓:“怎么突然想起來問這個?” 她扭過頭,睜著大眼看他:“只是覺得奇怪,若傷在那種地方,您怎么會看得到?” 王彥原本還希冀從她眼里看到點別的東西,卻見這兩個黑白分明的大眼珠兒烏溜溜地朝著自己看,沒有半分異色,只是真正純粹的好奇而已。 他一笑:“那你覺得是怎么回事?” 語嫣眼珠一轉,笑瞇瞇道:“我覺得就是您胡謅的,肯定沒有這樣的疤,葉大小姐臉皮薄,自尊心強,才不會給人當堂查驗呢?!?/br> 王彥失笑,伸手在她額頭一彈。 語嫣咝了一聲,捂著額頭瞪他:“我說錯了么?” “沒有?!?/br> “那您還打我?” 王彥睨她一眼:“用詞不當,理應受罰?!?/br> 語嫣更加不服:“那您說,您那不是胡謅又是什么?” 他垂眸看過來,卻不說話。 語嫣一見那目光,登時覺出幾分熟悉,好像他每回要親她以前都是這種眼神……她一個激靈,忙捂住耳朵轉過身去:“我什么都沒說?!?/br> * 回到宋府,換了一身衣服,語嫣照例去往老夫人的院子看望。 自宋歸臣死后,宋老夫人一直都沒下過床,仍然是神志不清之態,平素是常山和他們幾個小輩輪番照看。 老夫人神志不清,連誰是誰都不太分得出。倒也是因為如此,見了語嫣,也沒像那日在刑部一般生出嫌惡之情,只是偶爾會跟個孩子一樣抓著她的手喊著歸臣、歸臣。 這會兒,走到屋門口,語嫣隱隱約約聽到有抽泣的聲音,腳步不由一頓。 再一細聽,好像竟是……歸雪在哭! 她立馬沖進去,甫一看到屋里的情景,當場呆住。 歸雪倚坐在老夫人床前,正垂著頭掉眼淚,眼睛都給哭腫了。在她跟前站著的,卻是一臉手足無措的陸大太醫。 看到語嫣走進來,歸雪忙拿帕子擦眼淚,目光閃爍地看著她,強扯出一抹笑來:“你來了?!?/br> 語嫣一見如此,當即領悟過來,幾步上前將歸雪的手握在手心里:“陸太醫,是不是你欺負jiejie了?” 陸奉:“我……” 他看一眼歸雪,再看一眼語嫣,頗有些懊悔道:“……是我害的?!?/br> 不等語嫣開口,歸雪便道:“不怪他,是我自己的緣故?!?/br> 語嫣正要說話,卻見斜對面的連翹一個勁地在對自己使眼色,心頭一動,便沒有出聲。 她輕拍著歸雪的背,瞅了瞅一臉沮喪的陸奉,愈發疑惑。 陸奉朝歸雪看了幾回,幾回都欲言又止,連語嫣都快要看不下去,想叫他有屁快放。 “大小姐,方才是我逾越了,我……并沒有惡意,讓你這樣不好過,實在是我的不好?!?/br> 第99章 賜婚... 歸雪低著頭沒說話。 陸奉嘆了口氣,說要去給老太太寫藥方,就折身到外間去了。 語嫣看他們二人這副情形,愈發二丈和尚摸不著頭腦。連翹便拉著她走到一邊,將方才這屋里發生的事細細說了。 其實也沒出什么大事,只不過陸奉來給宋老夫人看診,發覺歸雪面含愁郁、氣色不好,就順道給她搭了個脈。這一搭脈,發現她的身子比前個月虛浮不少,問了幾句,才知這些時日因為宋家接連出事,她都沒顧得上喝藥,昨夜還一宿沒合眼。 陸奉一聽當場就冷了臉,竟然就在老太太屋里對著歸雪劈頭蓋臉地教訓起來。先前歸雪只是忘記喝藥,他便大發雷霆,這回如此,更是一番疾言厲色,人在氣頭上,總有些口不擇言,說了幾句傷人的重話。 若是先前倒也罷了,眼下歸雪本就心思重得很,給他這樣一罵,人沒撐住,就忍不住哭了一場。 這陸奉原本教訓得面紅耳赤,一看歸雪掉眼淚,卻整個慌了神,這才醒覺自己舉止過分。 連翹道:“要奴婢說,這陸太醫也真是的,也不是不知道咱們府里近日遭的這些事兒,還平白無故地給咱們小姐添堵……” 實際上,這些日子壓在歸雪心頭的,不僅僅是宋歸臣的死和老夫人的病,還有一樁糟心事,就是那李修遠給霍廷教訓了還賊心不死,隔三岔五地差人送禮來,加上先前還有霍廷表意那一出,真是各種煩心事都擠到了一塊兒。 偏歸雪又是個內里要強的性子,平素一副沒事人的模樣,實則都壓在心底下,一樣不少。 語嫣一聽,回頭望了歸雪一眼,見她正怔怔地坐在那兒看著老夫人,便轉頭對連翹道:“我看這也不一定就是壞事,jiejie心里裝的東西太多,今兒哭上一場發發出來倒也好?!?/br> 連翹嘆了一聲沒言語。 語嫣走到歸雪跟前,在她肩頭一搭:“jiejie,你昨兒一宿沒睡,還是早回去歇著,這兒有我,不妨事?!?/br> 歸雪:“沒事,我不累?!?/br> 連翹:“小姐,您還是聽二小姐的話,這幾日您人沒歇好,臉色也難看得很,要是老夫人病好了,您卻有個什么,那可怎么好?” 剛剛陸奉也說過這樣類似的話,只是他是罵,而非勸,說她是沒個輕重、自以為是。歸雪看她們二人神色堅決,也不好再說什么,就由著連翹扶起往外去了。 打簾子一出,恰看到外間端凝著臉坐著的陸奉。 藥方子已經寫好,他坐在圓桌邊沒動作,一見歸雪出來,目光微變:“大小姐……” 歸雪卻并不看他,只略一福身,就和連翹一道離開了屋子。 陸奉看著她的背影有幾分出神,忽聽背后有人道:“人都走了,您還看個什么?” 他一驚,回頭一看,就見語嫣兩眼清凌凌地瞪著他,不由皺眉:“我……” 語嫣坐到他對面,手支著下巴歪頭看他:“陸太醫,有一件事,我早就想問你了?!?/br> 陸奉一愣:“二小姐請說?!?/br> “像你這樣動不動就要罵人,宮里那些個矜貴嬌氣的小主子們難道受得???” 陸奉一聽,眉頭皺得更緊了:“我對她們不會如此?!?/br> 語嫣長長地哦了一聲,又道:“那你做什么成日到晚地欺負我jiejie呀?” 陸奉一噎,臉色變了變。 是啊,他這是為什么? 雖說他年紀尚輕,可進太醫院也不是一兩年了,又不是初出茅廬的刺頭兒,也不知怎么搞的,每每發覺宋家大小姐不好好養身子,這心里頭就有一股無名火直往上竄。 先前他還以為是因著她太不聽話,如今給語嫣這樣一問,才醒覺,自己仿佛只對宋家大小姐如此,待其他人都不曾這樣大動肝火…… 語嫣看他話也不說,神色卻變幻莫測的,不由捂嘴笑了笑,心道果真是個呆子。 * 葉沐卿被殺一案真相大白,刑部對外稱,她是罪行暴露、畏罪自盡。消息一出,京城一片嘩然。 葉家那位長公主更是悲痛欲絕,不能自已,得到消息以后,竟連病體都顧不得,說什么都要面見皇上,口口聲聲稱此事另有隱情,一說葉沐卿是給冤枉的,二稱她絕不會是畏罪自盡,肯定是刑部在掩蓋真相。 可是這回,皇帝卻沒有那么好說話。 長公主進了勤政殿,不過半個時辰,就灰溜溜地給人架了出來,一路直接送回葉府。聽說這一路上,她一反常態,更沒有面圣以前那等言辭激烈,反倒是緘默不語,甚至有幾分惶恐之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