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
綠韻看著眼前這張臉,眼底掠過一絲古怪,輕輕一咳:“姑娘睡熟了,老爺交待我們不要進去打擾?!?/br> 紫扇一聽,便有些喜盈盈道:“如今咱們老爺終于想明白了,知道疼小姐了?!?/br> 綠韻暗道:以后到底如何還不一定呢。 “時候也不早了,我去前頭打熱水來,等小姐醒了好洗個熱水澡?!?/br> 綠韻想著先前看到的一幕,也沒留神她說的什么,只隨意應了兩聲,等反應過來,身邊的人已經沒了影。 綠韻一呆,扶額長嘆。 ******* 紫扇去到函光院打水,走在路上遠遠見著有個人走過來,微微一驚。原來這來人不是旁個,正是上回在后園那位會武功的“大膽狂徒”。 紫扇在書院也有六七年光景,從未見過有人敢對宋常山那等不遜,畢竟連那貌比潘安的王侍郎都要對他們老爺客氣三分。再看他的打扮,玉帶長靴、錦衣華服,雖有幾分邪氣,但的確是眉眼俊朗。 雖然紫扇心中對此人十分不喜,但也能大概猜到,此人多半非富即貴,不可小覷。 兩人走近,她略一行禮,垂首退讓到一邊,令他先走。 謝晉卻并不往前,反而在她身側停下:“抬起頭來?!?/br> 紫扇心里一個咯噔,屏息抬頭。 謝晉看到她的臉,眼角微微抽動,清了清嗓子道:“你是宋家那小丫頭身邊的丫鬟?” 紫扇點點頭。 謝晉摸了摸下巴,似笑非笑看她一會兒,紫扇給他看得渾身冒汗,正有些腿軟,就聽他道:“行了,沒你的事兒了?!?/br> 她如獲大赦,忙一溜煙跑了。 謝晉雙手抱胸,想到這小丫鬟臉上爬著的大烏龜,略一失笑,仿佛能看到某人拿筆作亂的壞笑情景。 “嘖嘖嘖,大白天的笑成這樣,一看就是滿腦子yin.邪,怎么,看上那小丫鬟了?瞧著也不怎么樣嘛……” 謝晉嘴角的笑一僵,抬頭就見有個人倒掛在樹上,譏諷道:“我看你是yin者見yin?!?/br> 趙澤:“你還別不承認,我在這兒都多久了,你愣是沒發現,不是滿腦子yin.邪又是什么?沒想到你好的是這口,回頭我跟你娘去說道說道,叫她給你備兩個小家碧玉、葵水未至的小姑娘,洗洗干凈送來?!?/br> 謝晉嘴角仍帶著笑,額頭上卻已經爆出醒目的青筋:“你再說一遍?” “你看看你,年紀輕輕的耳朵竟不好使……”話未說完,一陣霸道的掌風直沖著他面門而來。 趙澤怒罵一聲,飛身向上:“我去你大爺的!” ******* 等回到含香院內,紫扇還心有余悸。 方才那人可真嚇人,從沒見過有人笑起來這樣瘆人的。 她緩了緩心神,提著熱水到此間,又轉到里屋去拿茶壺,迎頭正見宋常山出來,忙屈膝行禮。 宋常山目光一凝,猛地盯住她的臉,語氣不善道:“你臉上都是什么些亂七八糟的?” 紫扇一臉茫然,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展開一看,竟有一團黑黑的污漬,忙不迭跪下:“奴婢、奴婢也不曉得什么時候……” 宋常山為人重禮數,很見不得下人如此,一時眼里陰云積聚,有發作之勢。 他正要開口,身后忽然響起一道低低的聲音:“爹爹……” 轉身一看,就見語嫣怯生生地站在那兒,一臉害怕地望著他:“是我畫的,不干紫扇的事……” 宋常山一噎,過半晌,只皺著眉頭道:“往后不要如此了,有失規矩?!?/br> 語嫣立時點頭如搗蒜。 “趕緊回床上去,穿這么少還下地……” 語嫣小雞啄米似的,一邊連連點頭一邊往里去。 宋常山一走,紫扇忙喘氣:“小姐你可害死奴婢了!” 語嫣訕訕地笑:“誰知道你這么笨,過這么久還沒發現的……” 第10章 甕中捉鱉 京城郊外。 此處有一私宅,臨水而立,后傍錫山,四下并無其他宅邸,是以內外寂靜無聲,恍若世外之境。春雨綿綿,煙柳含翠,遠望水天共一色。 大門被人扣響,須臾,一身形高挑的青年男子由仆從帶領穿入院中。 魏婧立在二樓窗前,看著他緩緩走來。 一色的青衫,如沾染云霧的春色。通身上下,無一佩飾。樸素至有些簡陋的打扮,在此人身上反倒更襯其沉斂自華。 門吱嘎一聲打開了,兩人目光相對,魏婧在王彥眼中連一絲驚異都未看到。 她盈盈一福:“小女子見過王大人,來人,給大人看座?!?/br> 王彥:“不必,劉侍衛長人在何處?” 魏婧一怔,又微微笑道:“大人盡可放心,劉大人性命無憂?!?/br> 王彥:“口說無憑,我要親眼見他?!?/br> 魏婧:“有何不可?”語罷,轉而對仆從低聲吩咐。 見她應得這樣爽快,王彥挑了挑眉。 不多時,兩個護衛架著個人進到屋里,那被架著的人正是劉明遠。他此刻被五花大綁,嘴里還塞著布頭,發不出聲,只兩眼陰沉地瞪著魏婧。 魏婧視若罔聞,只看著王彥道:“大人你看,劉大人可不是好好的么?我雖出自小門小戶,基本的禮數還是有的?!?/br> 王彥淡淡道:“魏姑娘恐怕是對‘禮數’二字有什么誤解?!彼粨P手,那紅色漆木的盒子便落了出來。 魏婧不以為意:“若非如此,大人哪能來得這樣快?” 王彥道:“多說無益,你想要什么?” “大人倒是快人快語,”魏婧眼神閃動,“我要什么,說難也不難,可說簡單也不簡單……” 王彥蹙眉看她。 “那日在書院門口,大人是不是就已經懷疑我了?”魏婧道,“敢問大人,是如何看出……” 王彥緩緩道:“魏家的馬車會出現在那里,本就不尋常,更不提你當日再三挑撥、意欲激怒淮陽侯的種種?!?/br> “原來如此……怪不得那日大人要化干戈為玉帛,原來是有心不想讓我得逞?!?/br> 魏婧道:“大人今日敢孤身前來,想必是胸有成竹了?” 王彥不語。 魏婧接著道:“我原先也不想把劉大人牽連進來,實在是大人你太過防范……說起來,我送去的瓜果,大人可有嘗過?” 王彥不動聲色地望著她:“想必那竹篋是大有文章了?!?/br> 魏婧:“大人既然知道,如今又敢只身前來,想必是心里已經有了決斷。不瞞大人,那竹篋是閔家人逼迫我放的,我本心并不想如此……不過那日我在大人的書房,還看到一樣十分有趣的東西。閔家自以為是,全然不把大人你放在眼里,甚至想栽贓你貪污受賄……可他們應該打死也想不到,大人你此次南下,竟是奉了皇上的命令特地來收拾他們的?!?/br> 魏婧端凝著對面之人的神色,見他始終波瀾不興,心下微緊。 王彥:“所以你就把主意打到了明遠身上?!?/br> “不錯,閔家人脅迫我接近你、暗害你,本來我的確會這么做,但是有了這樣的變數,我若再幫著他們才是自尋死路?!?/br> 王彥淡淡一哂:“難道你眼下的所作所為不是自尋死路么?” 魏婧一噎,笑里帶了幾分苦澀道:“有句話說,置之死地而后生,想要保全魏家和我自己,除了求得大人您的庇護,別無他法?!?/br> 魏婧一抬手,其中一個護衛突然拔刀抵住了劉明遠的脖子。 “王大人,小女子所求不多,只希望您能保住魏家?!?/br> “怎么個保法?” 王彥微微抬眸,令魏婧產生一種錯覺,仿佛他此刻才拿正眼看了她一回。 “對大人來說,實在是易如反掌,其他的法子都不保險,思來想去,唯有一條路可走——”魏婧凝視著他溫潤淡靜的眸子,白玉一般的臉上浮現出動人的紅暈,“只要您……娶了我,您與魏家就是一條船上的人,往后自然不得不要護著魏家,對我來說,這才是最保險的一條路?!?/br> 劉明遠瞪大了眼。 王彥淺笑著搖頭:“誰說我娶了你就會護著魏家?” 魏婧一愣,又聽他道:“你要殺他便殺吧,錦衣衛本就視死如歸、以義為先,只求你的人下手快些,別讓他走得太痛苦?!?/br> 魏婧臉色難看道:“難道那竹篋你也不管了?今日你若不允我,我的人便會立馬去狀告你貪污受賄,屆時你……” 王彥撣了撣袍子坐下,面不改色:“我當官當得也很煩了,流放一下,見識一下咱們大越朝的大好山河,也不錯?!?/br> 魏婧嘴唇蠕動了半天,忽而道:“大人說的恐怕不是真心話吧,你若真的毫不在乎,何必只身犯險?” 王彥:“朋友一場,總要送他最后一程?!?/br> 劉明遠白眼一翻,險些氣昏過去。 魏婧僵在原地,終于笑不出來了:“沒想到,王大人這樣通達?!?/br> 王彥看她一眼:“魏姑娘,你若要使美人計,實在不該前腳斷了明遠的手指來威脅我,你若要威脅我,也實在不該提什么叫我娶你的話。此兩種下策放到一處用,實在不美?!?/br> 話音剛落,只聽一聲悶哼,那持刀的護衛竟應聲倒地,昏迷不醒。 魏婧大驚失色:“怎么回事!” 另一名護衛迅速拔刀四顧,下一瞬,卻以同樣的情形暈厥過去。 魏婧大叫:“來人!” 半晌,無人回應。 四下靜得,落針可聞。 她扭頭對王彥怒目冷笑:“信上分明有言,要你一個人過來,你竟……看來王侍郎也不過爾爾!” 王彥恍若未聞,走去解開了劉明遠身上的繩子,拿掉了他嘴里的布頭。 劉明遠粗喘了一口氣,從地上跳起來,瞪著魏婧道:“你這……” 魏婧往后瑟縮了幾步,此刻她已是面如土色,只是強自鎮定罷了:“怎么,你們兩個身為男子,莫非要以多欺少,欺負我一個弱女子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