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之前已經救了卓白，為卓家改了一次天命，不能再為小人破例了?！?/br>
    “這有什么?！弊８o不以為然的道，“你們卓家先祖和我簽訂了主仆契約，我這么做不算改天命?！?/br>
    “我知道，是小人想去奈何橋和父母一起投胎?！?/br>
    當初他們離世的時候答應過他，會在奈何橋等著他，他已經讓他們等了這么多年，不想再讓他們繼續等。

    況且，他的情況和卓白又有不同。

    卓白正值壯年，是一生中最好的時候，還有夢想和追求。

    而他已經垂垂老矣，到了落葉歸根的時候，對生活沒了激情，也沒了遺憾。

    “您可以讓我一直活著，可我現在的身體已經不是年輕小伙子啦?！弊苛挚粗约旱纳耢`，眼神清明坦蕩，“我會生病，會受傷，會遭受比現在更大的痛苦?！?/br>
    與其那樣活著，不如痛快的死去。

    且，人心難測。

    他看透了生死，但不代表其他人也一樣。

    他不愿意用最大的惡意揣測村里的人，卻不得不考慮最壞的打算。

    神靈和信仰可以讓他們守住心中的底限，但若是利益過于巨大，遠超生命，那份底線還能不能守得住，他不確定。

    也不想賭。

    他生于斯，長于斯，也想長眠于斯。

    不想因為那些未知的可能背井離鄉，也不想看著自己的同輩、小輩一個個離去而自己仍舊活著。

    那樣太孤獨。

    “所以請您原諒我的自私?！弊苛衷俅谓o她磕了一個頭，額頭觸地，傳來一聲悶響。

    祝竜沉默了片刻，“你想好了？”

    卓林：“想好了?！?/br>
    祝竜：“起來吧，我答應你?！?/br>
    她雖然不想他死，但既然這是他的決定，她也不會勉強他。

    “你還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嗎？”

    卓林想了想，“我想再臨死前再看一眼卓白，不知道他方不方便，”

    祝竜看向了身邊的青年，林景淮松開按住她的手，“我打個電話問問?！?/br>
    一分鐘后，他對著卓林點了點頭，“我們現在送您過去還是您和他視頻通話？”

    “視頻吧，我這身體也經不起折騰了?！?/br>
    林景淮點了點頭，找到卓白的電話，撥了過去。

    電話那頭很快就接通了，卓白清秀的面容出現在屏幕中，“老大，我拜托你帶給我爺爺的東西給他了嗎？”

    “給他了?！绷志盎磳⑹謾C掉了個方向，“有什么話你自己和他說吧?！?/br>
    他將手機遞到了卓林手里，然后拉著祝竜出了門，給他們祖孫里留下了空間。

    卓林看著屏幕中孫子的面容，一雙粗糙枯槁的手輕輕撫了上去，隔著屏幕摸了摸他的頭。

    卓白看著自己的爺爺，不知為何，一顆心突然“咯噔”了一下，一種慌亂的情緒在胸腔里蔓延。

    “小白?！?/br>
    卓林看著孫子，笑瞇瞇的道，“我跟你說件事啊……”

    三天后，卓林閉上了眼睛，再也沒有睜開。

    呼吸消失的時候，他的嘴角掛著謂足的笑容。

    錢三多跪在他的靈堂前，哭的不能自己。

    祝竜和林景淮站在前來送喪的人群外，看著卓林的靈魂從體內飄了出來，木木的立在自己尸體前，表情茫然。

    顯然神智還處于混沌中，不曾清醒。

    一陣風吹過，卓林的靈魂消失在原地，人群外祝竜和林景淮也不見了身影。

    “他就交給你們了，好好的將他送到奈何橋，幫他和父母團聚，中間要是出了任何差錯……”

    “您放心，保證完成任務?！必撠熯@片的黑白無常誠惶誠恐的道。

    “嗯，走吧?！弊８o點了點頭，對著已經恢復了神智的卓林道，“保重?！?/br>
    卓林：“您也保重?！?/br>
    黑白無常戰戰兢兢的等在一旁，直到雙方告別結束，才打開了鬼門，帶著他走了進去。

    祝竜看著他的背影，突然動了動手指，一個金色的印記從卓林靈魂內飄了出來，落進了祝竜手心。

    卓林只覺得靈魂一輕，像是有什么東西消失不見，他下意識的回頭，卻只看見一片茫茫原野。

    “走吧?！?/br>
    前頭的黑無常叫了他一聲，卓林回頭，抬腳邁進了鬼門。

    第124章 滄海桑田

    東臨碣石，以觀滄海。水何澹澹，山島竦峙。

    白色的浪花拍在褐色的譙石上，擊出一道道水霧，細碎的霧珠輾轉至半空，被風一吹，洋洋灑灑的拂了游客一臉。

    祝竜站在岸邊，任由水霧打濕了睫毛，一雙眼睛定定的盯著湛藍的海面，臉色青黑一片。

    “又消失了?！彼粗Ｃ４蠛?，從牙縫里擠出一句話，“這是第二個地方了?！?/br>
    上一個小金庫已經變成了變成了一片平原，再也看不見曾前的萬丈高山，懸崖峭壁。

    記憶中這第二處應該是一個四季如風溫暖宜人的山谷，里面開滿了漫山遍野的沙棠，黃華赤實，其味如李而無核，可以御水，使人不溺。

    可現在使人御水不溺的沙棠不見了，她的山谷小金庫也不見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一望無際的大海。

    當初明明還在一株沙棠樹下吐了一口唾沫畫了圈圈占了地盤的。

    祝竜看著風光旖旎的碧海藍天，一雙眸子半瞇起來，金色的光暈在里面若隱若現。

    平靜的海平面上，突然泛起了陣陣波濤。

    “阿竜?！币恢恢腹澬揲L的大手握住了她的手，將她往后一扯，打斷了她的施法，“海上還有漁民，不能亂來?！?/br>
    “可是我的小金庫不見了！”祝竜委屈的撅著嘴，眼神不善的瞪著海面，“一定是被它吞了！”她要讓它吐出來！

    “滄海桑田，高岸深谷，這些都是世事變遷，自然變化?！绷志盎吹皖^，看著小姑娘清黑明亮的眼睛，“你……”

    “不聽不聽，我就要我的小金庫！”祝竜不等他說完，雙手捂住耳朵，不斷的念叨，“我就要我的小金庫！”

    她當初一共才圈了三個，這一下沒了倆，她的黃金屋造不起來了。

    難受，不開森。

    想打架。

    林景淮從兜里掏出了一根棒棒糖，剝開糖紙，遞到她嘴邊，“吃不吃？”

    祝竜哼了一聲，別開頭，一副不屑一顧的樣子。

    “不吃！我要我的小金庫！”

    “那我自己吃?！绷志盎醋鲃菔帐?，下一秒，他手上一輕，手里的棒棒糖已經不見了蹤跡。

    祝竜含著棒棒糖，口齒不清的重復道，“我要下海，小金庫一定沉入海底了?！?/br>
    林景淮看了看天色，再看看海邊一溜趕海的人，“那等晚上人少些，現在人多不方便?！?/br>
    祝竜鼓著臉，“不……”

    “這里海鮮眾多，味美量大，不如我先帶你去飽餐一頓，等吃飽喝足了再下海？”林景淮商量道。

    “……行吧?！弊８o勉為其難的答應下來，“看在你這么誠心的份上，我給你個面子?！?/br>
    林景淮努力憋住喉嚨里的笑意，“那真是謝謝你了?！?/br>
    “不用客氣?！弊８o抬著下巴，嘴里飛快的往外報菜名，“我要吃螃蟹，大蝦，魷魚，扇貝……”

    ……

    而在數千米之外的海平面上，幾艘漁船終于停止了搖晃，一個黑臉漢子扶著船桅從甲板上站了起來，一個帶著寬檐大帽衣著寬松的婦女急忙上前扶住了他另一只胳膊，“當家的，你沒事吧？”

    “我沒事?！蓖跛７词治兆∨说母觳?，濃眉一皺，厲聲呵斥，“不是要你呆在船艙里不要出來嗎，怎么這么不聽話！”

    這么說著，一雙眼睛卻緊緊的將女人從頭到尾盯了好幾遍，直到確定女人沒受傷，臉色這才緩和下來。

    “嗨，我跟你出海了這么多年，什么大風大浪沒見過?！迸酥滥腥耸顷P心她，爽朗的一笑，露出了兩排大白牙，“再說了我是看見浪潮熄了才出來的?！?/br>
    王水牛仍舊鎖著眉，不贊同的道，“那也不行?！彼囊暰€往女人微微凸起的肚子上瞥了一眼，“別忘了你現在可是雙身子的人?！鳖D了頓，他神情一冷，下了決定，“這次上岸后你就安心在家養胎，我自己出海捕魚?！?/br>
    “可是……”女人下意識的就想拒絕，可在看到丈夫堅定的眼神時，心中一暖，態度軟了下來，“好，都聽你的?！?/br>
    “不過當家的，你有沒有覺得方才的浪起來的很奇怪？”女人看著蔚藍的海面，“明明上一刻還風平浪靜，下一刻就突然起了波濤，就好像被什么東西攪動了似的?！?/br>
    最奇怪的是，周圍卻無風，平和的有些詭異。

    王水牛眼神一閃，像是想起了什么，嘴里卻不以為意的道，“你第一天出海啊，這海上的天氣不一直都像小孩的臉，說變就變嗎?！?/br>
    “那倒也是?！迸艘灿X得自己方才的問題有些多余，兀自笑了笑，跳過了這個話題。

    王家夫婦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們駛過的海面下，一片幽黑的深海中，一個漆黑的影子靜靜的伏在那里，冷冷的盯著那些漁船。

    “一定，不會放過你們的?！?/br>
    半小時后，他們的小船駛進了碼頭。

    王水牛剛將船停穩，一個挺著啤酒肚的男人就急急的跳了上來，“王家大哥，你船上有多少貨？”

    說完不等王水?；卮?，他就接著道，“不管多少，我都要了?！?/br>
    “我們這趟收獲不少，您確定都要了？”水牛媳婦拖著一筐螃蟹，從船尾走了過來，里面的螃蟹躺在筐里飛舞著一對蟹鉗，八條腿亂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