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節
楚然知道自己不會死,她還有時間,還有任務。 所以睜開眼,聞到消毒水的味道,看見滿眼的白之后,一點兒也不奇怪。 就是可憐自己,還要拖著這個身子活下去。 病房里很安靜,她身上除了手指上夾著個脈氧監測儀、右手吊了個葡萄糖外,再沒其他儀器了,可能醫生也覺得她的病怎么治都無力回天,任由她怎么舒服怎么來了。 一個護士正在一旁記錄著什么,見她睜眼很是驚訝:“楚小姐,您醒了?” 楚然眨了眨眼睛:“我昏了多久?”聲音有些啞。 “您昏迷了兩天兩夜?!?/br> 兩天兩夜,楚然點點頭,就要坐起身子,護士匆忙把紙筆放下,上前要扶她。 一旁卻多了一只大手,輕而易舉就把她扶起來了,身后還墊了個抱枕,而后那人又重新坐了回去,一言不發。 此刻楚然才發現,霍言竟然也在,依舊穿著那晚的黑色西裝禮服,面色平靜,只是眼里都是血絲,臉色蒼白,嘴唇干裂。 見她望過來,霍言竟然還對她溫和笑了笑:“然然,渴了嗎?”聲音很輕,很沙啞,卻也很平靜。 楚然看了眼自己手腕上的紅線,一動不動。 “不渴,”她搖搖頭,喉嚨里還泛著葡萄糖的甜,“餓了?!?/br> 霍言輕怔,繼而笑出聲來:“想吃點什么?”聲音中帶著幾分縱容。 楚然認真想了想:“烤魚?!彼f。 突然便想吃烤魚了。 一旁的護士插嘴:“楚小姐,您現在的身子不能吃烤魚?!?/br> 霍言卻已經起身,走了出去,背影頎長,儒雅從容。 楚然瞇了瞇眼睛,手不自覺的摩挲著自己的手腕。難道這一次太猛,一次性將霍言的心給刺激死,再不會動了? 霍言是在半個小時后回來的,手里拿著酒店的保溫盒,一個裝了烤魚,一個裝了白粥。 他打開她面前的小餐桌,將保溫盒放上來,楚然剛要拿過湯匙,卻被霍言不贊同的瞪了一眼。 他抓過她的手,指尖顫抖了一下,她的手也只剩下皮包骨頭了,而后放在一旁。 先舀了一勺白粥吹了吹,湊到她嘴邊。 楚然看了他一眼,就著他的手喝了一口。 霍言抿唇笑了笑,又將烤魚的刺一根根的擇出來,喂到她嘴里,很仔細。 一口粥,一口魚,倒是很規律,不一會兒竟然就吃完了。 霍言將保溫盒交給外面的特護,又重新坐在原來的座位上,依舊不說話。 楚然無聊,看了眼霍言,突然不知道該怎么稱呼他了,畢竟自己拖著這副身子再嬌滴滴喚一聲“霍總”太詭異,最終只說:“喂,你把小護士叫進來?!?/br> 霍言眼神一緊,目光飛快掃了一眼她的身子。 “我沒事,”楚然道,“讓小護士陪我說說話?!?/br> 霍言頓了頓:“我陪你說,”聲音依舊沙啞,“你想說什么?” “陪我說還是陪你說啊?!背话櫫税櫭?。 霍言沉吟片刻:“那晚,你的表現很好?!?/br> “我知道?!?/br> “我讓人封鎖了你在這兒的消息,沒人能打擾你?!?/br> “嗯?!?/br> “‘醫鬧’的丑聞也已經澄清了?!?/br> “嗯?!?/br> 霍言聲音梗了一下:“然然,你其實都計劃好的吧,從最初上《演員之路》開始,就已經計劃好了這一切?!?/br> 楚然望向他,勾唇笑了笑:“嗯?!?/br> “我就知道,”霍言也笑了,“……我就知道?!彼种貜土艘槐?。 “……” “然然,最后,在舞臺上,開心嗎?” “嗯?!背挥X得自己又有些困了。 “困了?”霍言很貼心的察覺到了,起身,替她將抱枕移開,又小心翼翼的扶著她的身子。 楚然順著他的力道躺下,閉上雙眼。 “然然,邀請我去直播現場,也是計劃里的重要一環吧?”霍言的聲音輕輕響在耳畔,順手為她整理著身上的薄被。 “嗯……” 霍言手頓了頓,好久,彎腰,在她額角輕輕吻了一下:“然然,你真狠?!?/br> “嗯……”楚然的聲音已經很朦朧了。 “睡吧,”霍言低道,“別忘了醒過來?!?/br> …… 楚然再醒過來,外面天已經黑了,她轉頭看了窗外很久。 還剩那么幾天,她其實也在拖。 可終究還是要回去的。 霍言依舊坐在一旁的沙發上,手臂撐著膝蓋,雙手交握,頭邁入其間,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拔下食指的夾子,直接扯了葡萄糖點滴:“喂?!背蛔髀?。 霍言幾乎立刻直起身子,望向她時有些無奈:“醒了?” “我想出院了?!彼f。 霍言的狀態更差了,聽完她的話,眼神竟然有些渙散與茫然,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她說了什么,看了眼她拆下的點滴,點點頭:“好?!?/br> 走上前,為她套上大衣,又幫她整理了一下頭發,最后蹲下身子,小心翼翼扶著她的腳,給她穿上鞋。 忙完這一切,他方才攬著她的肩,朝門外走。 卻在走廊碰見了醫生。 一直溫和的霍言身軀突然緊繃起來,如臨大敵一般,理也不理醫生,便要擦肩而過。 “楚小姐?!贬t生叫住了楚然。 霍言身軀劇烈顫了顫。 楚然從他懷里探出頭來:“醫生?” “楚小姐,你現在的身子,最好還是留在醫院,您已經沒有幾天……” “然然,我們現在就出院?!被粞源驍嗔酸t生,聲音急切。 楚然抬頭看了眼霍言,點點頭。 醫生最終嘆了口氣,再沒多說什么。 …… 回去的路上很安靜,楚然想回自己的公寓,霍言也順了她。 他一直將她攬在懷里,一動不動。 車停在公寓門口。 霍言沒有松手,楚然也就等著,等了許久,他不放手也不說話。 她只好開口:“你和醫生怎么回事?” 霍言喉結動了動:“沒事?!?/br> “嗯?”楚然不信,想要抬頭,卻被他輕輕摁了回去。 “他……亂說話?!被粞缘偷?。 “亂說什么了?” 環著她的手顫了顫:“他說,你病了……” 楚然瞇眼笑了出來:“醫生說的對啊?!?/br> 手背上的手,抖的更厲害了。 從一開始,他就一直很平靜,一直到剛剛,沒流露出半分異樣。 而現在,聽見懷里女人的笑,他低頭迎視著她,依舊溫和,干裂的唇冒出了幾滴血,他卻沒察覺:“不要笑,然然?!彼吐暤乐?,手,一點點的收緊,恨不得將她嵌入到自己身體一般。 楚然瞇了瞇眼睛,突然便往前湊了湊,就要親上去。 霍言卻擋住了她:“現在不要想這種事……” 楚然看著他,勾唇嘲諷一笑:“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嗎?我說,‘我的身材很好,到此一游絕不吃虧’。怎么,現在……覺得吃虧了?” 霍言手一顫:“然然,我沒……” “霍言,”楚然打斷了他,第一次認真喚他的名字,望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清晰無比,“醫生說了什么?我想知道,一、字、不、落?!?/br> 霍言身軀突然便僵住了,他呆呆望著懷里的女人,她眼里盡是決絕。 她在逼他。 他不舍回絕。 “他說,”他開口,唇也跟著顫抖了起來,雙眼赤紅,“他說,楚小姐胃癌晚期,至多再……”卻怎么也說不下去了。 “再怎樣,霍言?”楚然依舊逼問著。 “再……活……”每一字,都像從牙齒里擠出來一般。 “再活幾天,”楚然攥著自己的手腕,死死湊近上前,逼問,“再活幾天,告訴我,霍言?!?/br> “……”霍言的唇抖動的越發厲害,他大口呼吸著,如溺水之人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