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節
“誰能說出十字風鈴的特性……” 林溪:“十字風鈴多為紫色,變異株為白色帶蝴蝶黑斑,喜潮濕涼爽,不耐干旱?!?/br> “很好。這種植物用途廣泛,包括……” 林溪:“目前已知的用途共計46種,按照標準產業分類又可以被分為五大類,分別是……” 十分鐘后。 “呃,很好……那我們下課吧?!?/br> * 變形課。 “想象一下,有敵人變形成友軍潛入己方陣營,這時最快的辨認方法……” 林溪:“首先使用結界過濾,與此同時焚燒風煙草,這種植物對大多數擁有兩種形態的生物都具備極大的誘惑力。另外,如果知道對方的原型,也可以使用對應的事物來誘使對方暴露。比如對熊貓就應該拿出冷箭竹?!?/br> “很好,很好。順便說一句,記得用竹筍,外面那層皮記得幫我剝了?!?/br> …… 還有歷史課、神學課、法陣(中級、選修)…… 大半學期下來,同班同學看人類光法師的目光平添不少敬畏。等最后考試成績出來后,光法師的績點更是傲視群雄,甚至引來學院報社的同學做了一次訪談。 “……最后問一個大家都很好奇的問題,您督促自己每天勤學至半夜,還不忘鍛煉武技的動力源于?” 林溪用標準禮儀課優等生的坐姿,端莊優雅地坐在位置上,露出八顆牙的標準微笑,溫柔地說:“好好學習,遠離戀愛?!?/br> 彼時正是深秋夜晚,夜幕絲絨般純凈柔軟,布滿璀璨星輝。水一樣的星光浸潤著學院,銀發藍眼的精靈靠在門外,仰頭就能看見那些從過去穿越而來的星光。他耳邊有風的聲音,還有室內訪談人清脆的談笑聲,聽上去灑脫又開心,聽得他也微微一笑。于是他覺得自己并不難過,只不過在仰望繁星時忽然想:這些光芒要穿越無數光年的黑暗才能抵達他的視野,那么當它們堪堪發出光芒時,他在做什么? ……忘記了。但大概那就是他覺得最快樂的時候吧。 無論生命短長,四季輪回依舊。深秋離去,冬季到來,無形學院上方的星空一天比一天純凈。今年的冬天似乎格外冷一些,有幾天竟還下了雪,早上起來時窗外一片銀裝素裹,皚皚白雪襯得天光明亮極了。 推開陽臺上的門,就聽見樓下不斷發出“嚓嚓”的聲音。林溪探頭出去,看見雙胞胎正一人拿一把鏟子鏟雪。雪塊被不斷往后拋,落在花園空地上,幾具尸體平舉雙手跳來跳去,又接住那些飛濺的雪塊,用來給半成型的雪人添磚加瓦。藍發的海妖也蹲在一棵高大的松樹下,正仔細往雪地里埋什么東西,還在愉快地輕聲哼歌。 “我有一個~美麗的愿望~長大以后要播種羽毛~” “一跟還不夠~要種好多根~才會有許多的許多的羽毛~” “一把用來~用來當柴燒~一把用來~用來撣雞毛~” 她正唱得高興,0號樓的門又被推開,正巧羽族少年揉著亂糟糟的頭發,正和同行的蘇慎之抱怨,說昨天在壁爐前睡了一會兒,不知道為什么少了好多羽毛。下一秒他的視線就和松樹下蹲成一團的海妖少女對上,雙方都呆了足足五秒。 “——兇手原來是你!艾蓮娜?。?!” 墮天使雙翼一展一拍,跟顆洲際導/彈一樣一頭扎了過去;海妖不甘示弱,掄起一大團冰雪就砸過去。一時間雪花和羽毛亂飛,金毛和藍毛戰成一團。 雙胞胎一人舉個鏟子,給兩人加油助威。 “打起來嘍!” “打起來嘍!” “我賭尼爾!” “我賭艾蓮娜!” “加油啊尼爾!” “加油啊艾蓮娜!” 蘇慎之則相當淡定地坐在長凳上,一邊看書一邊擺弄他的符咒和卡牌,不時還隨手丟幾張出去,將亂斗組丟過來的雪球扔回去。 林溪趴在窗臺邊上,饒有趣味地看他們打鬧。她的視線在笑鬧不斷的同伴們身上停留了很久,才慢吞吞挪到另一邊。 花園另一頭,黑衣銀發的精靈抱臂而立,手中的維利耶爾閃爍著鋒利的光澤。他應該是剛剛晨練回來,頭發略有些松,還掉了細細一綹在額旁。他剛敏捷地接住一個迎面砸過來的大雪球,沒好氣地讓吵鬧不已的組員們注意看路,又摘下束發的圓環,重新將頭發扎好。 新鮮的陽光落在他身上,那枚金色嵌藍寶石的發環閃閃發亮。 漸漸地,在她的注視中,他的動作越來越僵硬。最后他終于抬頭看過來,具體的神情卻模糊在晨光雪景中。 林溪揮揮手,算是打個招呼,忽然鼻子一癢、“阿嚏”一聲。她才想起來自己只穿了睡衣,趕忙縮回房間。 門“咔噠”一下關上。精靈下意識往前走了一步,又定定不動,只仰望著陽臺的方向,半晌才笑笑,什么都沒說,只快步走回樓里。 花園里玩鬧的特殊組成員們都停了停,相互看看,各自露出無奈的神情。懸停在半空、手里還捏了一大塊雪球的羽族,拍動翅膀落在雪地上,有些困惑地嘟噥說老大好像不太高興。 “一直都是這樣啊?!焙Q久?,有點嫌棄地看他一眼,“我原本以為墮天使對心靈和情緒有著格外細膩的感知,看來是我太先入為主了?!?/br> 尼爾眼角抽搐一下:“學妹啊……你是不是越來越刻薄了。生動活潑是好事,但刻薄就算了?!?/br> “我并不想要一個遲鈍的家伙當學長?!?/br> “……喂!” 金發少年惱怒地一抬手,那一大團雪球就飛了出去,沒砸到海妖,卻把邊上安靜看書的蘇慎之砸了個正著。 “啊抱歉慎之!不過你居然沒躲開……你在看什么?” 蘇慎之正看向浮橋的方向。他頭頂了半堆雪,細碎的雪沫還滾了些到他的書和卡牌上,但以往對它們視若珍寶的青年卻恍若未覺,只定定望向前方。片刻后,他又忽然一低頭,摘下金絲細框眼鏡、撣去單邊鏈條上的碎雪,匆匆收了東西想回樓里。 但那道身影已經從光輪上躍下,酒紅色的長裙裙擺在銀白的冬日里如一蓬溫暖的焰火。 “慎之君——慎之!” 愛麗絲邊揮手邊往這里跑,纖細的手腕搖動時像一截春日的柳條。她穿一件藏青色的大衣,飄動的紗裙裙擺在雪地中過分輕盈和單薄,卻和她甜美的笑容極為相稱。 “愛麗絲……對哦她回學校了,好像是聽說她的研究成果報告完了。這一幕真是久違了?!蹦釥柺掷锷仙舷孪聮佒活w雪球,嘟囔著去看蘇慎之,“慎之,你要不還是理一下她吧,你不是……” “幫我跟她問好?!?/br> 蘇慎之淡淡地留下一句,快步往0號樓中走去。到門口時,正巧林溪捧著杯熱巧克力出門,看見他步伐匆匆不由奇怪。 “蘇學長,發生什么了?”她關心了一句。 青年腳步不停,只搖頭示意沒事,抬手想喚出光輪飛回宿舍的時候,卻不小心把眼鏡盒掉到了地上,正好扔在林溪腳邊。 林溪撿起來想還給他,就聽見樓門外傳來一個有些耳熟的女聲。 “真是的,為什么慎之君現在要這么躲著我呢?到底做錯了什么,不可以好好說出來嗎?” 與其說是責備,不如說是嬌嗔,甚至嗔里還帶笑,越發顯得像撒嬌。 愛麗絲?林溪眨眨眼,探究地看了看蘇慎之。她和這位學長不算很熟,只記得他說話做事都很溫和,卻又內蘊自信和驕傲。但現在他眼神幽幽、眉毛微皺,似乎正被某種復雜的心情糾纏,連眼鏡都慢了一拍才接過去。 他沒理愛麗絲,只簡單地對林溪道了聲謝。 “蘇學長,愛麗絲……” 蘇慎之腳步一頓,頭也沒回,說:“不用管她?!?/br> “耶?但老躲著她也不是個辦法啊。喜不喜歡都說清楚,就算討厭到想絕交也先表個態吧……” 沒想到她話沒說完,蘇慎之猛一扭頭,俊秀的面容一改往日的從容溫和,顯出幾分冷漠。 “不是那么簡單的事?!?/br> 他面無表情地說完這句,自己又微微嘆口氣,眉目間顯出一絲疲色。 “我跟愛麗絲的事……跟你和學長完全不一樣?!彼嗳嗝夹?,“而我的理由也和學長不同?!?/br> 林溪頓時揚眉:“這么說,你知道伊瑟的原因?不,應該說,他果然有什么奇奇怪怪的理由?” “……大概能猜到一些。真要說起來,林學妹,你應該也有所察覺吧?和人類相比,長生種的壽命雖然漫長,心思卻不算難猜。這真的很有趣,恰恰是短壽的我們才有最復雜、最幽微的一套想法?!?/br> 蘇慎之聲音很輕,更接近自言自語:“要是人類的心情也能那么簡單……那就好了?!?/br> * “哎,慎之是這么說的嗎?” 日頭升高,花園里的積雪慢慢化開。纖柔白皙的雙手握住象牙白的茶壺,往繪著玫瑰圖案的瓷杯中緩緩注入茶水;紅茶混入牛奶和糖,散發出更加香甜柔滑的氣息。 “好了好了,這就是我最喜歡的奶茶口味~嘗嘗看吧!吶吶怎么樣,是不是很好喝?” 在愛麗絲充滿期待的目光中,林溪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就算奶茶口味普通,也沒人會忍心讓這樣甜蜜的女孩子失望,更何況奶茶的確香甜可口。 “是吧是吧~” 一座由符咒構筑的小小結界佇立在0號樓的后花園中,在雪地里制造出一小片溫暖。符咒師笑盈盈的,很熟練地指揮尼爾、莫失莫忘去搬來漂亮的桌椅,就這么堂而皇之地開起了露天茶會。 林溪端著小巧的茶杯,又抿了一口奶茶。不遠處,特殊組的幾人還在打打鬧鬧,還變本加厲地用法術召來更多風雪,堆了兩座迷你城堡,開始玩兩軍攻防。雪地對戰吸引來了更多人,似乎是因為學期即將結束,很多在外出勤的執法者都暫時回到學院,現在也興致勃勃地跟著玩。 有些人林溪認識,有一些沒見過。 “一下雪大家就玩瘋了……不過我才發現,原來特殊組的人還挺多的,難怪宿舍樓里那么多房間??善綍r能見到的人好少?!彼袊@道。 “那也沒辦法啦~執法者的任務很多嘛,況且死亡率特別高?!睈埯惤z理所當然地說,“和學院其他組比起來,特殊組的人數真的很少呢?!?/br> “是啊……待久了就會發現,里世界其實真的很危險?!?/br> 林溪沉默了片刻,又問:“這么說,愛麗絲你知道蘇學長的意思了?” “嗯嗯,大概知道了~稍微有點吃驚呢,原本以為他不知道那件事的?!?/br> 愛麗絲笑瞇瞇的,卻沒有細說的意思。她總是帶著笑容,舉止又優雅,隨手一別耳發都是風姿動人。 真難想象會有人拒絕她。 “是曾經遇到過什么危險的事情?蘇學長覺得自己太危險?”林溪心不在焉地咬了一口巧克力曲奇,還是忍不住追問。 “唔,要說危險,我也總是在做危險的事情啊,因為我是巡邏者嘛。是別的事情……嗯,那就沒辦法了,真傷腦筋。不過,還是小溪厲害啊,一下就把原因問出來了!之前纏了慎之好幾年,真的什么消息都沒有呢?!?/br> 愛麗絲還是那么笑著,一點看不出沮喪或傷心,反而她的笑容真誠又自然,好似她在談論的是什么賞心樂事。 “沒關系,我也有自己的打算呢。倒是小溪,和威爾曼先生怎么樣,有進展了嗎?”她露出點八卦的笑,“都傳到別的組去啦,說‘那個伊瑟·威爾曼把他的光法師女朋友惹生氣了,天天追著人家跑,人家都不理他’呢!” 林溪抬抬眼睛,興趣缺缺地“哦”了一聲。 “咦,小溪好像不怎么吃驚?”愛麗絲歪頭,“之前不還很傷心地說威爾曼先生不喜歡小溪嘛?” “那個啊……怎么說呢,要真正了解一個人,與其聽他說什么,不如看他做什么吧?!绷窒卮?。 “那小溪覺得威爾曼先生是……” “一個傻子?!绷窒⑿?,淡定而且刻薄地評價道。 永遠甜笑的愛麗絲都呆了一下,連著眨了好幾下眼睛,精致卷翹的長睫毛洋娃娃一樣扇呀扇。 對方呆呆的表情反而把林溪看得不好意思了。她撓撓臉頰,有些靦腆地說:“那個,我覺得我這應該不是自作多情,而是有自知之明吧。用說的可能很難懂,給愛麗絲你做個實驗好了?!?/br> “實、實驗?”愛麗絲更不解,心想一個人的心意能怎么實驗呢,難道要像晨間劇那樣找一個男配來襯托主角組的情比金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