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節
溫鈞明明還很疲倦, 落地的雙腳像踩在棉花上,有種沒著落的虛無感,看見家人,卻立刻來了幾分精神, 微笑接受溫常氏的檢查。 “瘦了, 瘦了!”溫常氏嘴里念著天下每個母親都愛念的話, 上下打量溫鈞,心疼得眼睛發紅,焦急道,“又要考試又要趕路,一定很累,快回家歇歇?!?/br> 親眼看見兒子,什么會元什么狀元都不重要了,只想他健康。 偏回鄉這十五日,溫鈞暈船,吃不下東西,整個人瘦了一大圈,看起來觸目驚心地瘦弱。 溫常氏這會兒哪里還顧得上什么狀元不狀元的,轉身命令下人把馬車開過來,就要扶著溫鈞上馬車回家。 徐縣令好不容易擠過來,見狀剛說了一個字:“溫……” 就眼睜睜看著溫鈞被溫常氏硬推上了馬車,連自己也在場都沒看見。 徐縣令:“……” 他只能放棄這邊,去叢安那邊說話。結果叢老爺子也是有備而來,和門房一人一邊抓著叢安的手,在碼頭邊上雇了一輛馬車,噔噔跑出去老遠。 徐縣令:“……” 深呼吸一口氣,徐縣令只能按下心里的急躁,先回衙門辦理公務,打算明日再去這兩家聊一聊。 溫家的馬車和他擦肩而過。 溫鈞被溫常氏和溫螢的過度關心弄得哭笑不得,掀開車簾透氣,恰好發現了背影落寞正要離開的徐縣令,詫異了一下,招手打算叫他。 溫常氏按下他的手:“別叫?!?/br> 溫鈞停下動作,轉頭看溫常氏。 溫常氏遲疑了一下,不太好意思道:“花花轎子人抬人,你中狀元的消息傳回來之后,這位縣令大人親自上門報喜,娘這心里,總覺得怪怪的?!?/br> 溫常氏不懂那些大道理,但是她知道一句話,無事獻殷勤,非jian即盜。 徐縣令以前從來不曾上過溫家的門,就兩次,一次是溫鈞鄉試中解元,一次就是這回,而這次又格外殷勤些,不但上門報喜,還陪著他們來一切接溫鈞,看著就不懷好意。 溫鈞一笑,拍了拍溫常氏的后背:“我知道了,謝謝娘的提醒?!?/br> 溫常氏不了解官場來往的復雜,只是一心為兒子好,溫鈞這個受益人沒有什么權利質疑,只需要感謝就行。 得了溫鈞的謝,溫常氏有點不好意思:“這有什么好謝的,都是一家人?!?/br> 她想到什么,問道:“對了,明珠呢?這次沒跟回來吧?!?/br> 溫鈞摸了摸鼻子:“沒,在京城修養?!?/br> 話說到這里,他有些無奈地嘆氣道:“娘,你怎么會讓明珠一個人上京,不是說好了,等我回來祭祖,再帶她一起去京城嗎?萬一我要是沒中舉,三年后再考,豈不是白白讓明珠跑了一趟?” “胡說!怎么可能不中!” 溫常氏兇狠地打斷溫鈞的話,即便這是自己兒子,也毫不留情地翻了臉:“你再說胡話,小心我讓你跪宗祠去?!?/br> 溫鈞:“……” 溫常氏撇嘴:“娘讓明珠上京,自然有娘的道理?!?/br> 她開始掰指頭給溫鈞算:“你看,第一,你肯定會中,這點不用多想。第二,明珠八月生孩子,不早點去京城,等你來接的話,肚子都大了,難道要生在路上?還不如坐親家的船上京,有親人在身邊,又是自家的船,路上穩妥一點?!?/br> 溫鈞一想,也是這么個道理。 點點頭道:“娘英明?!?/br> 溫常氏喜笑顏開,倒有幾分不好意思:“你大姐也是這個想法。一開始,明珠不肯去,還是娘和你大姐勸了好幾天才愿意的。這孩子,太聽你的話了,都不知道變通?!?/br> 溫鈞一怔。 如果是溫常氏讓她上京的,為什么兩人見面的時候,她不說出來呢? 看了眼身側的溫常氏,臉上寫滿了對季明珠的喜愛,溫鈞似乎懂了一點。 這對婆媳,還真的成親母女一般的存在了。 季明珠怕他心里對溫常氏生怨,不肯將真相說出來,而溫常氏信任明珠,在這個女子困居后院,不能單獨出門的時代,敢將如花似玉的年輕兒媳托付給王家人。 雙方都在相互付出。 溫鈞勾唇一笑,身心放松下來,笑看溫常氏拉著溫螢討論當時的慶幸。 看著看著,nongnong的疲倦爬上了身體,眼皮耷拉下來。 他靠在馬車一側睡著了。 溫常氏和溫螢說話,過了一會兒,沒聽到溫鈞的回應,轉頭發現他竟然睡了,兩人一愣,聲音立刻小了下來。 溫常氏心疼地看著消瘦的溫鈞,喃喃道:“我這個時候才有真實感……” 她的兒子溫鈞,真的成了狀元。 衣錦還鄉,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夫君他在天之靈,應該瞑目了。 …… 溫鈞到家之后好好睡了一覺。 第二天醒來,有了精神,才開始處理回來之后撲面而來的一件又一件事。 首先是徐縣令的交好。 面對著這位從前官位高不可攀,現在看來,其實卻并沒什么了不起的徐縣令,溫鈞并沒有小人得志,依舊笑容如沐春風,來者不拒,照單全收。 至于徐縣令打算投資的事情,他也如實說了,他現在只是從五品的侍讀學士,并沒有什么權利。 徐縣令與其想著走他這里的關系,還不如好好處理公務,做出一點貢獻來,獲得請調回京城的允許。 徐縣令愣?。骸暗鹊?,侍讀學士?” 難道不是從六品修撰? 溫鈞謙虛一笑,拱手示意京城方向:“皇上厚愛,破格提拔?!?/br> 徐縣令服氣,豎起大拇指,不愧是六元及第的狀元。 溫鈞失笑,搖頭道:“徐大人也不用擔心,你的治下接連出了一個狀元,一個進士、一個舉人,這潑天的政績,不出意料,年底調令就能下來了?!?/br> 徐縣令雙目瞪大,被這一句話點醒。 對,這都是政績啊。 為人父母官,不但要管各種公務,也有教化當地百姓的責任。 朝廷有令,若有政績,可著情嘉獎。 教化出了一個六元及第的狀元郎,難道還不夠嗎? 徐縣令想到這里,激動得臉色漲紅:“多寫溫大人點醒我?!?/br> 溫鈞自謙一笑:“日后同朝為官,還請徐大人不要忘了和溫之間的情誼?!?/br> 兩人之間的關系并不牢靠,都是靠著周放這個名字才強行聯系在了一起。但是從今日后,他們會有更加緊密的利益關系。 送走徐縣令,溫鈞出門去找村長。 村長也是族長,是溫家族系的當家人,聽說溫鈞來了,連忙迎出來:“溫鈞,太好了,我正要去你家找你?!?/br> 溫鈞輕笑:“所以我自己過來了,免得麻煩您?!?/br> 族長的輩分大,不說溫鈞只是今科狀元,就算是御前駙馬,在族長面前,也要自謙為小輩。這是屬于古代氏族之間默契的潛規則,以宗族為中心聚攏力量,才能讓一個姓氏綿延得更加長久。 這些年來,溫鈞從未和村長起過一次爭執。 好在村長也是一個明理之人,從未得寸進尺,反而恪守著底線,多次為溫鈞提供便利。 溫鈞有恩必報,一直對村長十分尊敬。 今天過來,他打算舊事重提,和村長討論一下建立牌坊的事情。 當年他放言讓大家等他會試回來再建牌坊,一晃幾個月過去,他如期回來,帶回了六元及第的榮耀。 不過這牌坊,卻不用族里出錢修建了。 六元及第,值得破例。 皇帝指點過禮部,讓禮部派人來修建,禮部也對溫鈞的牌坊非常重視,和工部商量過后,采買好了石料,派人送來上林縣,由工部親自修建。 “皇帝下令讓建的?”村長目瞪口呆,“老天爺,這可是天大的榮耀啊?!?/br> 溫鈞摸了摸鼻子:“總之,村長您不用再cao心這些了,只要等工部的人來了之后,告訴他們打算將牌坊立在哪里就行?!?/br> “好好好,老漢一定記得?!贝彘L被嚇得不輕,連忙點頭,心里還在想著皇帝下令修建牌坊的事上。 皇帝讓修的,得有多豪華??? 普通百姓沒見過大人物,連縣令都能嚇他們一跳,更何況皇帝。 村長這個樣子,倒是十分正常。 溫鈞也在放在心上,給村長留了一點時間回神,直到村長冷靜下來一些,才說起另一件事。 “村長,我這次回來,主要是為了祭祖。您看哪個日子好,我們再開一次宗祠吧?!?/br> 當年溫鈞中了秀才,得中小三元,村長和溫常氏興奮地開了宗祠,將這件事記載在了族譜上。如今溫鈞連中六元,還是皇帝親口御封的狀元郎,更要好好慶祝。 這次祭祖,不出意外,將會是一場十分盛大的儀式。 村長沉吟半響,點頭道:“我這就去和幾位族老商量一下,挑個好日子,將東西準備起來?!?/br> 溫鈞滿意點頭:“那我就等您的好消息了?!?/br> …… 族里經過商量,最終將日子定在五月二十七。 這個日子并不是最好的,但是溫鈞急著回京述職,而六月間,村里也要忙著收獲,怕是沒時間準備東西,兩相考慮,才選了這個日子。 定好日子后,其他需要的東西也開始了提前準備。 五月二十七,祭祖開始。 這一日的溫家村熱鬧至極,溫常氏請來了舞龍隊伍和戲臺版子,白天唱戲,晚上舞龍,十里八鄉都來看,將溫家村擠得滿滿當當。 除了他們,還有一些專門為溫鈞而來的。 溫鈞低調回鄉,徐縣令受了他的委托,也沒有將消息傳開,但是他前些天去拜訪孫老先生,還去碼頭接了衛二郎和溫薔,多少漏出些痕跡,而狀元郎的名氣實在太大,就算遮掩,還是有不少人打聽到了溫鈞中狀元一事,趁著這一日,趕來恭賀溫鈞和溫氏族人。 不過,今時不同往日,溫鈞已經是從五品官員,不可能每個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