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節
周放心情愉快,想到正事,恢復正常臉色道:“對了,既然要參加會試,這幾日就好好歇歇,以逸待勞。會試的一應事情,都交給為師來處理?!?/br> 溫鈞拱手:“麻煩老師了?!?/br> “小事而已?!敝芊耪f著,忽然想到什么道,“再說,為師也受了你的不少恩惠?!?/br> 溫鈞挑眉:“嗯?” 周放擺手,有點不太好意思:“虛名而已?!?/br> 溫鈞十九歲連中四元,名揚江南府,又在鹿鳴宴上,親口承認已有恩師是周放。 消息傳開,世人想當然地以為是周放教的好,于是交口稱贊周放不愧是周放,名師出高徒。 待到主考官回到京城,也將溫鈞的名字帶回了京城的官場圈子里。幾位關系不好的禮部同仁聽說,明顯態度和緩,暗自打聽他是如何教導學生的,甚至想讓自家孩子拜入他的名下。 周放受益頗多,如今已是徹底融入了禮部。 這可不就是受了溫鈞的恩惠嗎? 聽完周放的解釋,溫鈞晃神一下,忍不住想到了當年周放教導自己時粗暴的手段,搖頭道:“老師若要收弟子,一定要挑天賦出眾的弟子?!比绱瞬拍芙邮苤芊诺拇直┙虒W,不然只是浪費時間罷了。 周放不知道溫鈞的潛臺詞,自信道:“這是自然,為師可不屑于教導那些蠢笨幼兒?!?/br> 溫鈞:“……” 算了,就讓周放再沉迷自己的光環一段時間吧,反正他遲早會認清自己的。 …… 靠著溫鈞的關系,衛二郎和叢安也在周府歇了下來,一應事情交給周放去辦。 周放是禮部官員,而舉人參加會試正要去禮部報名,有他這個內部人員處理,事情很快就辦好了。 又等了幾日,于二月初九日,溫鈞等人準備入貢院,參加會試。 二月已經是春天,但是倒春寒也叫人十分難熬,周師娘知道夫君看重溫鈞這個弟子,特意去找相熟的人家,打聽了會試的規矩,提前給溫鈞等人各自準備了應試的東西。 首先是筆墨紙硯,這些必須要用到的必備用品,自不用多說。 除去這些,還有一些提高考試品質的東西,比如油燈、暖手爐、木炭,單衣。 會試規矩,只能穿單衣入場,可以疊加,最多不超過五層,所以周師娘給他們每人都準備了五件單衣,單衣皆是棉絨制成,比起普通的農家子要厚實很多,穿上之后幾乎感受不到倒春寒的涼意,更有重金買來的銀絲炭、暖手爐,已經足夠溫鈞等人在貢院里度過一段較為舒適的時間。 溫鈞心內十分熨燙,和衛二郎叢安一起謝過周師娘,才在周放的護送下,到達貢院。 貢院外已經是人山人海。 溫鈞下了周府的馬車,轉身對著馬車上的人道:“老師先回去吧,三天后叫復生他們來接就行,不用麻煩您親自來了?!?/br> 周放瞪他:“你想我來也不行了,今天休沐,我才有功夫送你們?!?/br> 溫鈞微笑:“那就再好不過了?!?/br> 送走不放心的周放,溫鈞等人領了牌子,在貢院門口排隊入場。 科舉一層比一層嚴格,會試自然又比鄉試嚴格。 本屆會試一共有三名主考官,一正兩副,都是三品以上的高官,禮部提名,圣上欽點,除此之外,另有十五名同考官,負責彌封、謄錄、校對、閱卷、填榜等手續,皆由翰林擔任。 入場的檢查相比鄉試也更加嚴苛些,不過考生都是舉人,有功名在身,衙役的態度比之前考試的都要好很多,雖然耗費的時間多一點,倒是不令人尷尬。至于考試的時間,和鄉試相同,三天考一場,一共三場,需要九天。 唯一比鄉試好的是,考完一場可以離開貢院,回到家中歇息,不用等在貢院里煎熬。 溫鈞拎著文房四寶,穿著五層單衣,經過衙役檢查,領到自己的三根蠟燭,在衙役的帶領下,和衛二郎、叢安兩人分開,各自走入自己的號房。 “啪”一聲,他剛進去,門就在身后關上。 溫鈞愣了一下,回頭看了一眼,便看見封得緊密的門,只留下一個小口子,用來發放試卷和食物。 他挑了挑眉,沒說什么,先將號房清理了一遍。 號房是新修的,狹長而窄小,靠門的地方放了書桌和床板,角落里放著馬桶,用屋檐上投下的光束照明,并不臟亂,只有一些灰塵,稍微用抹布擦拭一下就好了。 比溫鈞想象的條件要好一些。 按照周放宣揚的,會試號房十分狹小,條件艱難。溫鈞提前在心里做好了心理準備,現在實物比宣揚的好很多,反而讓他有幾分意外之喜。 他放下提籃,鋪開文房四寶,點燃木炭和油燈,手里握著暖手爐,閉目養神,等待衙役們發下試卷。 雖然一場考三天,但是試卷卻是一天一發一收的。 很快,溫鈞聽見了敲門的聲音,睜開眼,便看見窗口木板里已經放了兩卷紙,一卷試卷,一卷草稿。 他深呼吸一口氣,盡量地凝神靜心,拿過試卷,開始埋頭答題。 和溫鈞猜測的差不多,會試的題目并沒有比鄉試難多少。 江南府是文風昌盛之地,多少文人才子出自江南府,這也就導致江南府的鄉試難度非常高,而溫鈞是經歷過江南府鄉試,還拿到解元的人,參加會試如此輕松,也很正常。 就像是現代做過江蘇卷的高考生,再去做全國卷,差不多的意思。 溫鈞下筆如有神,第一天很快就結束了。 衙役來收卷子,順帶送來今天的第二頓飯,涼水,烙餅。 溫鈞用油燈加熱了一下,囫圇吃完,倒下就睡。 這才第一天,他要養精蓄銳。 …… 三天一晃而過,會試第一場考試,無風無浪地結束了。 溫鈞狀態意外的還行,在貢院門口和兩萬好友匯合,被復生接回了周府,稍微洗漱睡了一覺,立刻恢復了精神。 周師娘見狀,便沒有請大夫,只派人送來了米粥,讓他們幾人先填填肚子,晚膳等周放回來一起用。 因為正是會試期間,禮部也變得忙碌了起來,周放直到夜幕降臨,才匆匆地趕回來。 “走吧,書房說話,看看你們考得如何?!?/br> 周放當年沒有考中進士,但是這些年來,從未放下過讀書,還出過三本游記,幾本字帖,書文方面十分精進。 幫他們整理一下思緒,預測一下考試結果,倒也足夠。 只是這一番對照之后,溫鈞和叢安倒是還好,衛二郎卻不安起來。 溫鈞的水準一如既往的高,叢安沒有呆在臭號,水平正常發揮,也沒有出什么岔子。只有衛二郎,到底還是底子淺了些,這半年來沒有接受王三舅的教導,只靠自己苦讀,不曾進步,反退步了,理解錯一道經義題的題目,出現了嚴重的偏題。 發現自己偏題的衛二郎臉色發白:“這……” 溫鈞眉心微擰,拍了拍他的肩:“接下來兩場,你要全力以赴?!?/br> 衛二郎無奈,只能順著點頭,沮喪道:“早知道,我就不對答案了?!?/br> 第91章 考完試對答案是人之常情, 只是其中帶來的后果有好有壞。 對發揮正常的人來說,知道自己考得不錯,能增加自信心,但是對發揮失誤的人來說,不但影響心情,還十分影響后續的考試。 衛二郎現在就是這個樣子。 他懊悔于自己審題不用心, 竟理解錯了題目。題目一偏,經義再如何言辭懇切, 也無濟于事。 雖然有了溫鈞的勸,也答應后面努力,一想到,卻還是坐立不安。 想了想,衛二郎臉色難看地起身道:“你們繼續聊吧, 我先回屋看書, 好好應對之后兩場考試?!?/br> 溫鈞一頓,點點頭。 讓他回去靜一靜也好。 送走他,溫鈞、叢安兩人繼續和周放說話。 周放給兩人分析了主考官喜好的文風, 讓他們盡量朝著這個方向努力, 然后又表示,雖然殿試才是皇帝親自坐鎮,但是會試中若有出彩的理念,也能上達天聽, 讓他們會試一定要好好努力。 “尤其是你, 溫鈞, 你已經連中四元,若是此次會試也有成就……”話沒說完,但是周放的意思,溫鈞已經理解。 事實上,他自己也是朝著這個方向努力的,不然他為何得中解元后,依舊兢兢業業地讀書,絲毫不敢懈怠。 還不就是為了這一場會試,能有成就嗎? 溫鈞勾唇:“學生盡力而為?!?/br> 叢安投來欽佩羨慕的目光:“若是會試也能拿下第一,溫鈞,你就是連中五元了?!?/br> “不僅是五元那么簡單?!敝芊盼杖?,露出激動之色,“本朝建立以來,還從未出過六元及第之人,只要溫鈞能夠連中五元,便是為了好聽,圣上也會在殿試里欽點你為狀元。皆是,你可就真正是名垂千古,青史留名了?!?/br> 溫鈞默嘆,垂眸思索了一下,睫毛的遮擋下,眼底露出一絲野心:“我會努力的?!?/br> …… 在周府歇息了一天,次日凌晨,溫鈞等人再次乘馬車前往貢院,參加第二場會試。 第二場考策論。 策論以實事而臨機應變,考題上都選取的各種真實案例,經過改頭換面讓考生作答如何處理,徐縣令和周放都給溫鈞科普過類似題型,而且他熟讀律法,在現代也看過不少上熱搜的案件,回答起來倒是不難。 但是想要拿到高分,還得偏向與主考官的口味。 本屆主考官是禮部尚書吳大人,吳大人榜眼出身,行事溫吞,是個眾所周知的老好人,想要討得他的偏愛,用法用刑都要從輕處理。 溫鈞洋洋灑灑將所思所想寫上考卷,面上帶著漫不經心的輕慢。 這就像上思想品德課,哪怕有些心理不贊同,為了卷面分,也要按照老師的答案去填寫。 寫完策論,最后還有一道大題,是探究高官權貴與民爭利,該如何處理的。 溫鈞看清題目,筆尖一顫,知道他做的先手或許要提前派上用場了。 會試不可能沒有根據地出題,一般來說,這種大題都是有皇帝授意,禮部才敢出在試卷上。 也就是說,題目代表皇帝的態度。 或許是七皇子的行徑太過肆無忌憚,或許是女主的經商范圍太過霸道,皇帝注意到了權貴與民爭利帶來的害處,故此試探。 這也是一種和朝臣之間隱晦的拉鋸站。 這件事拿到朝會上來探討,是沒有什么用的。朝會只有三品官員才能來參加,而三品官員名下擁躉無數,為了安置好這些擁躉,或者為了維持面上風光,他們名下都有店鋪私產,利益相關,不可能贊同這條決定。 皇帝只能在考題上試探,在即將入朝為官的考子里播撒他的理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