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公主問跪在院子中的小太監。

    “回公主，娘娘在里面?！?/br>
    小太監們進宮沒兩年就被分配到這里來做事，平時除了打掃院子什么的，也沒別的活干，又因為是長陽宮的太監，平時也不能出去，有時沒事就聚在一起聊天，兩位公主進來的時候嚇了他們好大一跳。

    好在從服飾上他們認出了這是屬于公主才能穿戴的，又想到了今天是三位公主出嫁的頭一天，想必是去了慈和宮跟太后娘娘拜別，回來的時候順便來看望自己的母妃。

    “那我們自己進去，你們就在這里等著！一會兒，我與meimei就出來?！?/br>
    大公主看了身后的一群人說道，完了與meimei一同走進偏殿。自從母妃被貶后，就一直住在這里了。

    當年的凌貴妃何等受寵，宮中的人誰不巴結退讓，然而現在呢？不過是個不起眼的婕妤，這距大的落差只要心性差點的，早就受不了自殺了。

    “大公主，三公主?！?/br>
    凌婕妤坐在窗前繡花，看到兩位公主走進來，立即站了起來。

    現在的她只是一名婕妤，已經沒人資格坐在這里等公主們給她請安行禮了。

    “娘?！?/br>
    大公主與三公主看著滿頭華發的凌婕妤，眼淚忍不住落了下來。

    凌婕妤年紀和皇帝差不多，也就比皇帝大上兩歲，現在也不過才三十二歲，卻已經滿頭白發，不怪兩位公主一見到她就哭。

    因為凌婕妤從沒有忘記過兩個女兒，所以即便是多年未見，母女三人的感情依然存在。

    母女三人抱成團痛哭，但是很快凌婕妤就擦干了眼淚，問兩個女兒的情況。

    “你們怎么入的后宮？皇上同意了嗎？會不會生氣？”

    多年未見，女兒們都長大長高了，就是不知道她們為何現在能進入后宮看望自己。凌婕妤平時除了看書或是做針線外，幾乎都不和人說話，所以也就不知道兩位公主即將出嫁的事。同時她也沒有忘記皇帝當年的圣旨，不準自己的孩子再進入后宮。

    “娘，我和meimei這是最后一次來看你了?！?/br>
    大公主拉著meimei跪在凌婕妤的身前，本來她與三公主有些迫不及待的想逃離這個皇宮，可是當她們看到凌婕妤之后，突然有了不舍。

    原來她們對這個皇宮還有依戀，這里也不全是痛苦，也曾有過幸福的生活。凌婕妤與曾經的賢妃不同，她對兩個女兒也很好，所以即使過去了這么此年，她們心中還牽掛著凌婕妤。

    婕妤的份例本來就不多，她還省吃儉用地把那些東西送到公主苑給她們姐妹，慈母心腸眾人可見。

    不管當年還是貴妃的她有多么的盛氣凌人，但是對自己的幾個孩子，凌婕妤可以說從沒有做過對不起他們的事。

    兩個女兒在宮里，她還能照顧到，可憐她的大兒子卻在宮外，也不知道死前能不能見上一回。

    “怎么回事？難道是因為你們想來看我，所以惹怒了皇上嗎？你們怎么那么傻啊，娘在這后宮好好的，哪里用得著你們來看?！?/br>
    凌婕妤大驚失色，本來就顯得蒼老的容顏，一下子被愁容滿布。

    “娘，不是的，你別著急，我們惹父皇生氣。只是我和jiejie要出嫁了，所以我們以后都沒辦法再見了，今天不過是特例?！?/br>
    三公主扶住凌婕妤，怕她因為太過激動而暈倒。她們也不知道為什么沒有人阻止她們來見凌婕妤，但是既然讓她們母女相見了，那就說明今天這事是得到了帝后的允許，所以她們不會有事，更沒有惹怒父皇。

    “出嫁？怎么會，你大姐還說得過去，可是你連十三歲都沒有??！”

    凌婕妤握住兩個女兒的手，大女兒也才十五，剛剛及笄而已，怎么兩姐妹都一起出嫁了？

    “是不是皇后？是不是她看不過你們留在宮中，所以才讓你們早早的出嫁？”

    皇家公主基本上都是十七、八歲才出嫁，像大公主三公主這樣年紀還小就急著出嫁的情況實在少有。不怪她懷疑皇后，實在是別的人沒有必要和幾個公主過不去，除了皇后她也想不出其他人來。沒有往皇帝身上想，主要是皇帝曾經對幾個孩子的疼愛她都看在眼里，認為皇帝不會這樣對待自己的女兒。

    “不是的娘，和皇后沒有關系，我與meimei的婚事皇后都做不了主?！贝蠊鬏p輕拍著凌婕妤的后背安撫她，怕人急出個好歹來。對她們姐妹來說，能出嫁反而是好事。

    “不是皇后，難道是皇……”

    最后的話消失在凌婕妤的嘴邊，因為她終于明白了，真正做主讓女兒早早出嫁的人是誰。

    “他為什么要這么做？就算我有罪，但你們是無辜的??？你們同樣是他的女兒，為何連多等幾年都不愿意？”

    凌婕妤身子一沉，兩位公主沒扶住，母女三人一起坐在了地上。

    “娘，你還不明白嗎？對于坐在那個位置上的人來說，父子之情，父女之情都是沒有用的，因為在他的心中只有皇后所生的孩子才是心頭寶?！?/br>
    她們在公主苑，并不是一無所知。她們知道皇帝有多寶貝皇后所生的兩個孩子，一個出生沒多久就被封了太子，一個更是皇帝的小兒子，兩兄弟從小在皇帝身上長大。

    她們小時候皇帝也抱過她們，可那都是久遠以前的事了，后來長到五歲以后皇帝就很少再抱他們，直到那一天他們去碧荷苑毀了那里。

    從頭到尾，她們都不知道為什么父皇就突然不喜歡她們了，難道就因為他們兄弟姐妹們毀了碧荷苑嗎？

    難道他們兄弟姐妹幾個在皇帝的心中連一個碧苑何都比不上嗎？

    不怪世人都說皇帝無情，因為就連一個院子都比他們這些做兒女的要來得重視。不，或許不是因為那個院子被重視，而是皇后被父皇放在了心底，所以有關她的一切都特別的重視。當初他們毀了碧荷苑，就等于打了皇后的臉，于是父皇為了討好皇后，所以就厭棄了他們。

    說到底，不過是因為他們不是皇后，也就是皇帝心愛之人所生的孩子，所以當父皇有更好的孩子后，就拋棄了他們這些原來的孩子。

    “皇后的孩子，我記得是兩位皇子對嗎？”

    凌婕妤久不出長陽宮，更沒有人告訴她外面的一切，所以還不知道太子半歲多就成為了皇位名正言順的繼承人。

    “是太子與五皇子，他們是皇后為父皇所生的嫡子，天生尊貴無比?！?/br>
    要說大公主不羨慕是假的，正室所生的孩子，天生就比他們這些庶出子女要來得尊貴不說，皇帝甚至特別的寵愛他們，據說他們吃的用的穿的全是最好的，很多東西甚至都可以和皇帝比肩了。

    和當年他們母妃私下挪用的不同，太子與五皇子所使用的東西全是皇帝賞賜的，比起他們私下挪用，這才是真正的名正言順，誰都不能找出錯來挑刺，豈是當年大皇兄能比擬的。

    所以當年還有人參凌貴妃與大皇子逾違，然而現在卻沒有人參太子與五皇子，因為他們的所使用的一切皆是皇帝親賜，皇帝同意了的。

    這就是差別，哪怕大公主再不認同也不得不承認，他們兄妹與太子和五皇子沒有可比性。

    “太子？皇后生的孩子被封為了太子？”

    凌婕妤一臉震驚，她終于明白了，她的孩子永遠都沒有繼承皇位的可能性了。就算太子出了意外，還有五皇子。

    當初被貶為婕妤時，她們只知道皇后懷孕，后來生了一個皇子，再過一年又生了一年皇子，別的都不清楚了。

    然而這幾年中，她錯過了太多重要的信息，其中一點就是皇后所生之子被封為了太子，在有兩名嫡子的情況上，皇位無論如何也輪不到她的孩子，即使無嫡論長也一樣。

    大皇子被罰去守皇陵，又缺了多年的教育，即便沒有兩位嫡子，也輪不到他坐上那個位置。

    “我可憐的孩子，咱們的命怎么那么苦??！”

    凌婕妤抱住兩個女兒，本以為總有一天大皇子能把她接出宮去，或者說大皇子自己能出息一點坐上那個位置，那么他們母子幾年這些年的苦也就沒白吃。

    可恨的是皇后之子早已被封為太子，而她卻什么也不知道，還做著白日夢。當夢醒來，只留下無數的悔恨與失望。

    她出不了這長陽宮的大門，她的女兒們早早被皇帝嫁出京城，而她的兒子成婚后則被圈禁在王府。

    大皇子一脈可以說得上是全軍覆滅，一個都沒有剩下。

    不僅大皇子，二皇子與三皇子也好不到哪里去，一輩子都活在監視當中，連個普通的平民都不如。

    “嫁了也好，嫁了也好?！?/br>
    凌婕妤終于明白了，女兒們出嫁對她們來說是解脫，不用再陷入這個泥潭之中。

    至于自己和兒子一輩子都出不了這個泥潭，但是兩個女兒能出去她也很欣慰了。她是皇帝的妃子，所以不能。至于兒子是皇帝的長子，那更不可能。

    兩個女兒不會威脅到太子，所以她們還能嫁出京城過自由自在的生活，這便是皇帝對她們的態度。

    “記住，絕對不要摻與進來，不管以后誰去找你們，都不要摻與進去?！?/br>
    凌婕妤叮囑兩個女兒，皇位的爭奪往往伴隨著的是無數人的鮮血，她不能讓女兒們剛出泥潭又陷入沼澤。

    “娘，我們記住了，你就放心吧！”

    皇位，那不是她們可以參與的。能嫁出京城已經是父皇對她們姐妹們的仁慈，她們再不想過以前那種日子，所以就算凌婕妤不說，她們姐妹也不會參與其中的。

    “那就好，那就好，為娘可以放心了?！?/br>
    凌婕妤撫摸著兩個女兒的長發，一眨眼都到了她們出嫁的年紀，雖然還很小，但是女人出嫁后就不能再當成孩子看待，是成人了。

    “成婚后，要好好與駙馬過日子，不要任性，什么事都有商有量的，實在不知道解決的，就學學皇后，在這上面她確實無人能及?！?/br>
    皇帝的心被皇后牢牢握在手中，誰都無法憾動半點?；实蹫榱怂?，讓后宮成為了擺設，光這一點就讓天下無數的人女人羨慕妒忌恨了。

    所以天下間不知道有多少女子開始學習皇后，學習她怎么握住皇帝的心，讓他不去找別的女人。

    可是這些人忘記了，這天下也只有一個皇后，不是誰都能成為第二個皇后的。

    而且這一切都要男人自己愿意，皇帝因為是重生的，在他的心中一切紅顏都比不過素月的一根小手指頭，自然不會再去找別的女人。

    上輩子皇帝睡過的女人不少，每一個都是千嬌百媚，容顏難得一見的。但最后還是把心落在素月的身上，這說明其實只要男人愿意，他們真的能無視一切美麗的女人。

    這有心和無心，能一樣嗎？

    不過，能學得皇后一、兩分手段，也足夠她們把日子過好了。

    幾位公主也不傻，雖然平時得到了消息少，但她們還是知道了一些帝后平時相處時的消息。

    雖然皇后得到了皇帝的心，但是不管在人前還是人后，都不會讓皇帝難堪。平時兩人相處，也不是皇帝與皇后，而是一對平凡的夫妻。這與廢后有很大的不同，那時廢后即使面對皇帝，架子也是擺得足足的，每一刻都不能放松，要保持住她皇后尊貴的身份。

    雖然她的做法很多人都理解，但是看過帝后相處的人卻頓悟了。雖然一個是皇帝一個是皇后，但他們同時也是夫妻啊，既然是夫妻你還老端著個架子，怪不得讓后進宮的皇后得了皇帝的心，還成功的生下了嫡子。

    這給了許多女人指明了道路，丈夫不是用來擺架子的，平淡溫馨的日子雖然看著沒什么味道，但是時間久了，卻讓人依戀。

    皇帝也是人，是人就有感情。外面的花再香，也比不過家中溫馨平淡的妻子，累了倦了都是要回家的。

    與大公主三公主不同，二公主在曾經賢妃住的宮殿外站了許久。賢妃已經是一抔黃土，整個后宮也沒有人記得有這么個人。她曾經住過的宮殿自然也就荒蕪了，沒有人居住，里面布滿了蛛網與雜草。

    當初賢妃犯下大錯，讓皇帝把賢妃一系全部打入了塵土。不僅她自己沒了性命，連娘家也跟著倒了大霉。

    二公主對母親的感情，在賢妃不管她死活時就沒有了多少感情，今天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走到了這里。

    至于二皇子，二公主沒有想過去看一眼，甚至兩姐弟在進入公主苑與皇子苑后就連書信來往都沒有。

    賢妃心中沒有這個女兒，二皇子心中也沒有這個jiejie，所以她憑什么要記住他們。

    今天過來也不過是想看看自己小時候住的地方，畢竟以后她都不會回京城了，皇宮更是年少時遙遠的夢。

    “我要離開了，你心中記掛的人現在可以有記掛你？呵，算了，反正我與他以后只會是陌路，各走各的陽關道吧！”

    也許是因為在宮中沒有人可以依靠，二公主看待一切事物反而更加的清楚。太子與五皇子雖然與他們前面主這些兄姐不親，但只要他們不惹事，太子與五皇子也不會找他們的麻煩。

    只要以后她乖乖的，安分守己的過日子，憑著身份與嫁妝，以后的日子也不會難過。有什么事也可以找宗室，皇帝不管她們，宗室卻不能不管。

    一個公主的身份，讓她不必跟任何人彎腰低頭。至于自己駙馬，如果人好就和他好好過一輩子，如果人太差，那就等生下兒子后隨他去。

    當然，皇帝人品還不錯，沒給幾個有仇的女兒找那種人渣來配。這一點就算他想，素月也不會同意了。

    兩口子的三觀還是很正的，這一點哪怕是后世的史學家也不得不承認，這方面武德帝與武德皇后沒有什么可讓人指摘的地方。

    第二天，公主苑熱鬧起來。四處張貼著喜字，掛滿了紅布與大紅的燈籠，一看就知道這家人要辦喜歡，所以特別的喜慶。

    三頂大紅花轎停在三座小樓面前，就等待著主人上轎了。

    轎外兩邊除了轎夫，還及是宗室派來的送親的族兄們，等下在駙馬來了后他們還要負責把公主背上花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