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算是太冷清了吧。

    同一個院子里，能熱鬧成主屋里的那樣，也能冷清成他們家的這樣。

    一想到這又是接近年關的日子，顏大勇直覺得心中落寞寂寥。

    “沒工作嗎？”

    顏陽也不知道聊什么，緊張的目光瞥了顏大勇一眼，這樣問他。

    “過年了嘛，工作早停了?！?/br>
    顏大勇隨口回答，嘴里叼著旱煙，轉頭瞥向顏陽這一面冷淡表情，“來年開春，生產隊開始春種時又得忙上一整年。這忙里忙外的，也就年底的這會兒能休息休息……只是沒想到啊，休息下來后，竟覺得這樣閑?！?/br>
    顏大勇與顏陽隨口聊了起來，聊著些家常的話題。

    顏陽其實不知道該怎么回顏大勇，但是為了跟顏大勇多交流幾句，他還是硬著頭皮回了，“你……辛苦了?！?/br>
    顏大勇詫異的眼神落在顏陽臉上，顏陽的眼角能瞥見顏大勇來看他，心中直覺得奇怪。

    顏陽淡淡瞥過臉，視線隨處落在地上…

    “你是我兒子嗎？”

    憋了好一會兒，顏大勇終是忍不住問了。

    顏大勇信著大師的話，總覺得傻傻的那個才是他兒子，其他不一樣性格的……都不是他兒子。

    不過，顏大勇也沒有王秀英那么抵觸其他性格的顏陽?？赡芤彩且驗轭伌笥赂渌愿窠佑|不多的原因……

    這算是頭一次接觸吧。

    顏大勇面對這樣的顏陽，也覺得奇怪。

    顏陽小心翼翼的眼神看向顏大勇，對視一秒，忙不迭錯開。

    他深吸一口氣，一雙長指悄悄絞著，聲線有些緊張道：“你還認我……是你兒子嗎？”

    作為主人格的老二顏陽，繼承傻顏陽的全部記憶。

    這么些年來，王秀英夫婦倆對傻顏陽的好，他也是看在眼中，記在腦海里的。

    怪，必然怪不了他們倆…

    顏陽只覺得，是他們倆不認他，他們倆只認那孩子。

    顏大勇自然不知道顏陽腦子里想的復雜彎道，他只抽著旱煙，吞吐道：“你要叫我一聲爸，你就是我兒子。你要不認我是你爸，那我也沒辦法?！?/br>
    顏陽眼神閃閃爍爍，“很久以前……被賣去王家后，我本是，絕不想再認你為父?！?/br>
    顏大勇驚訝的眸子定格在顏陽臉上，旱煙的煙氣從口鼻中緩緩飄出，卻是半句話都沒有。

    只聽顏陽低聲細語的說，“我其實，很難原諒你們?！?/br>
    顏大勇微微瞪眼，卻是半個字沒有。

    眼前的顏陽，像是個正常人，也像是……他兒子。

    小偏屋里，林小月悄悄探頭出去，見顏陽跟顏大勇并坐一排，有說有聊的…

    她覺得，這樣的時刻也還挺好的。

    就是主屋那邊太吵了。

    林小月待在小偏屋里，都能聽到陳翠云那尖叫尖笑的聲音，真破壞顏陽跟他父親相處的畫面。

    再等等吧…

    等改革開放，等顏陽的情況好轉起來，等有錢了，家里就換個大房子。

    他們三房搬出去住。

    “哎，三叔！”

    果然，在林小月剛感慨完主屋那邊太吵時，顏陽父子兩的美好畫面也突然被終結了。

    二房家的兒子顏弘文從主屋里出來，笑盈盈的向顏大勇走來，邊道：“三叔，小陽，坐這兒干啥呢。屋里，大家伙兒要開飯了，一塊去好吃好喝一頓啊?！?/br>
    顏弘文特地出來叫三房家的人去一塊兒吃飯。

    顯然，顏弘文是知道三房家是分家出去了的。不過還是來叫了顏陽父子兩…

    一副溫和態度，看起來像個和平使者。

    顏大勇有些不好意思。

    心里是很渴望能參與來大家庭聚會的…

    可是一想到分家是他們三房自己提出來的，他這要是過去了，到時候他老婆就不開心了。

    顏大勇因此出口拒絕，“不了不了，我們不餓。等孩子他媽回來先?！?/br>
    “一起去吃個飯唄！”

    顏弘文拍拍顏大勇的肩膀，繼續邀請，“三叔，一年沒見怎么生分了這么多？大過年的，咱吃個飯也沒啥啊是吧！你看我好不容易城里回來一趟，也不跟我喝兩口酒?！?/br>
    顏大勇被勸的很不好意思，但還是笑著搖頭，“我就不了吧。你那個，你去吃吧，里頭人都等你呢。就別管我們爺倆了，去吃吧！”

    “三叔，我帶了曬的rou干兒，睜開了特別香，特下飯！”

    顏弘文好意相勸，“去吃點吧，就別介意那么多。咱們都一家人，有什么事不能過去了呢？你說是吧？”

    顏大勇終于有點被顏弘文勸松動了，“那我這……我去打聲招呼？”

    但就在他即將松動時，顏陽忽然起身…

    “小陽也一塊兒去啊?！鳖伜胛南蝾侁栃Φ?。

    結果，顏陽冷漠臉回了小偏屋……

    那時，林小月正好從小偏屋里出來…

    第36章

    林小月從偏屋出來時, 顏陽走進小偏屋。

    她正想叫住他，就見他進屋往桌邊一坐, 又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氣勢。

    林小月這時也不勸顏陽，她瞧見顏大勇那邊有點情況便走上去湊上一腳。

    顏弘文看了林小月一眼，又笑臉相迎而來, “這是小陽的新媳婦吧？弟妹好啊，我這一年到頭就回來一次，你應該還不認識我?！?/br>
    林小月也笑著接話，“哥說笑了, 我怎么能不認識哥呢。早幾天前, 就一直聽二伯娘念著哥要回來。哥果然是從城里過來的人啊，穿的這一身洋氣，久聞不如一見?！?/br>
    場面話誰都會說, 林小月說起來也是不客氣的。

    不過她也看出來, 這位二房家的兒子看起來像是笑面虎一類的。

    “哈哈, 弟妹還真是會說話啊?！?/br>
    顏弘文笑了笑，再次對顏大勇，林小月提出邀請，“三叔、弟妹，去屋里跟大家伙吃個團圓飯吧。就當給我個面子, 我難得回來一趟, 就希望我們老顏家團團圓圓的，別鬧的這么四分五裂?！?/br>
    顏大勇已經完全被顏弘文說的信念動搖，這會兒反而朝林小月投來眼神, 想看林小月的態度。

    林小月自然是笑著拒絕，“哥，你長久沒回來，怕是不知道我們三房已經分家了。有些話我也不怕說，這事兒鬧成這樣跟二伯娘有關，我們家已經配不上跟二房家來往了。你還是回去吧，二伯娘在等你呢?！?/br>
    這話說完，偏那么剛好，陳翠云炸炸呼呼的從屋里出來…

    “弘文??！弘文你還杵這干啥呢！屋里一大家子長輩等你呢，趕緊進去陪你爸喝幾杯呀！”

    陳翠云是出來叫顏弘文的，仍是滿面笑容，好心情寫在臉上了。

    “媽，這三叔跟弟妹是咋個情況??？”

    轉身，顏弘文問陳翠云，“咱們個大家庭，鬧這樣四分五裂的，三叔都叫不動啊?！?/br>
    “叫不動就別叫了唄！他們三房根本就不想跟我們一塊吃！”陳翠云拋了個不屑的眼神給顏大勇、林小月。

    隨即，她拉住顏弘文的手又是笑容滿面，“走走走，你快進屋去，一家長輩都等你呢?！?/br>
    顏弘文賴不過陳翠云，只好給顏大勇留下一句，“那三叔，等會兒你過來啊?！?/br>
    顏大勇只是揮揮手，也沒說話。

    眼瞅著他們母子倆進入主屋，顏大勇吸了一口旱煙，緩緩吐出，裊裊煙氣遮住他的滿面惆悵…

    “公公，也快中午了，婆婆還沒回來，我先做飯吧?！绷中≡逻呎f，邊走進王秀英的房間。

    她找到圍裙戴上，就著家里現有的食材，準備做一頓簡單的中飯。

    顏大勇回頭看了一眼在灶臺邊忙碌的林小月，他稀罕的與林小月說上了話，“小陽現在，是什么情況？”

    “沒什么情況啊?！?/br>
    林小月淘米下鍋，騰出視線看了門檻那邊的顏大勇一眼，“公公，怎么了嗎？”

    “我剛跟他說了會話?！?/br>
    顏大勇手拿旱煙，一雙眉頭思考性的絞起，“總覺得他有一種說不出的怪。你跟他處的久，啥情況你知道的比我多……他這到底是，好轉還是惡化？”

    “我覺得是好轉吧?！?/br>
    林小月擠了擠眉頭，揚唇道：“那天看完大師回來后，我看他情況好了很多。雖然話不多，但已經不像傻子了，像個正常腦袋的男人。而且，正常的時間比原來要長很多，我是覺得他在好轉的?！?/br>
    顏大勇若有所思，“這樣啊…”

    這要是照王秀英說的話，這種狀態的顏陽應該是‘邪魔’。

    可是剛才顏大勇跟顏陽說起話來，他又覺得顏陽是他兒子，而且頭腦清晰的可怕。

    9歲時，他們夫妻倆把顏陽賣給王家一年的事，他還記得很清楚。

    而且他心里介意…

    這件事，也是顏大勇這些年來，心里一直不愿意提起的事。

    剛才被顏陽正面提起，顏大勇都不知道該怎么面對顏陽。

    林小月煮上一鍋米，在米上又加了蒸架，放上調好味道的雞蛋液。

    等這一鍋出來，便是一鍋香噴噴的米飯跟蒸蛋羹。

    她瞥向坐在門口那邊的顏大勇，見他陷入沉思不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