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
小九王雖是陛下親弟,卻也處境尷尬。 奶嬤嬤不安的拉著蕭常應,小聲囑咐“殿下,快叫人?!?/br> 蕭常瑞卻不在意,蹲下身子拉著蕭常應的手,笑容和煦“常應許久不見已經這么大了,叫聲皇兄聽聽?!?/br> 蕭常應人雖小,卻有幾分機靈,見了蕭常瑞雖有些怕,依舊瞪著眼睛,糯糯的喊了聲皇兄。蕭融陽有樣學樣,跟著她孿生哥哥一起也脆生生喊了句皇兄。 蕭常瑞皮笑rou不笑的捏了捏蕭常應的臉“真機靈?!?/br> 兩個孩子年紀小,也不懂,只聽是夸人的話,便笑嘻嘻的,一派稚子的純真。 蕭常應抱了藤球遞給他“皇兄,玩兒!”小rou手白嫩嫩的,聲音也奶氣,蕭常瑞揉了揉他毛茸茸的腦袋。 蕭常瑞抱了抱他,又與他們說了會兒話,方才離去。孩子年紀小,話說的不明白,只是些簡單的詞,好在還聰慧,能聽得懂蕭常瑞問什么。 奶嬤嬤松了一口氣,陛下也并非討厭小九王,將來許是會優待他罷。十四公主不愁,是個女兒家,配上個公主府便萬事大吉,小九王不同,將來依仗的更多些。 只是沒多久,整個太醫院的太醫便忙忙碌碌的從西宮里穿梭奔波。是小九王玩鬧間無意摔了腿,有些嚴重。 蕭常應的哭喊聲讓人揪心,可到底還是因為傷的太厲害,今后落下殘疾,沒法子再像正常人一般生活。 西宮的那些太妃與奶嬤嬤都跟著抹淚,小九王是她們看著從個小rou團子長成玉雪可愛模樣的,會跑會跳,會說會笑,這人生才剛開始,今后就斷了。 蕭常瑞也親自去看了,眼里的心疼溢于言表,怒氣沖沖的發落了幾個太醫,口里罵道“一群庸醫,連常應的腿都治不好,留你們何用!” 又精挑細選從庫里撿了一堆好東西賞去,許是心疼,沒過幾日便正式與他封王,封號為昭通,選了最好的一處宅子作王府,等著加冠之年便可搬去。 蕭華予心軟,是真正心疼蕭常應,她與蕭常應算是親近,也見不得這樣一個孩子不能如常人一般生活。既然腿治不好,定要從旁的地方彌補。 衛和晏因調查嬰兒失蹤一案忙碌,鮮少顧得上宮里,待知道時,已經過去了兩三天。他眼下青黑,顧不上辛勞,便去了承乾殿求見。 “殿下現在,與臣第一次見您時候不一樣了?!毙l和晏看著他沉默半晌,方才有些艱澀的吐出話語。 “人總是會變的?!笔挸H鹧凵穸汩W,不敢看他。 “那陛下變得委實有些大了。原本第一次見時候,臣以為您與先太子是一般的,只是面上冷些。眼底都有光,心是軟的?!毙l和晏似是感慨,又似是遺憾。 蕭常瑞囁喏片刻,語氣變得堅定“朕以為,朕沒有錯。若是衛卿站在朕的立場上,自然也會做出同樣的選擇?!?/br> 衛和晏似笑非笑上點頭,卻并無贊同的意思“那臣還是要替小九王謝陛下不殺之恩?!?/br> “原本朕是不想留他的,只是到底無辜,朕也不忍傷他性命,只廢了他一條腿,今后與皇位無緣?!笔挸H疝D過身去,不敢看衛和晏的眼睛,生怕起來什么不堅定的愧疚之情。 天家無兄弟,世人本就趨利避害,他不過是掃除隱患罷了,能留他一命本就算仁慈。弱rou強食里,憐憫都是多余而無謂的。 衛和晏管不住他,也不想因此起了爭執,蕭常瑞有野心,卻沒有仁慈,心思狠辣果決,這對守成之君來說并非好事,但若要開疆擴土卻是有益無害,古往今來都是如此。 只是他可以理解蕭常瑞的疑心與狠毒,卻不能接受茍同。 許久后,衛和晏方才無奈道“陛下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和看法,臣如何勸也是不管用的。只希望陛下能好自為之,若是刻意放縱心底的惡意,那就要大亂了。您身上還背負了黎民與天下?!?/br> “此事,還望衛卿瞞著皇姐?!笔挸H鹫l都不怕,就怕蕭華予失望難過。 “臣不會隱瞞長公主的,現在不會,以后更不會。臣只奉勸陛下一句,有些事隱瞞是不可的,將來一但爆發出來的后果您許是難以承受?!?/br> 蕭常瑞聞言,原本繃起的臉多少有了些笑意,他不會是個好弟弟,但皇阿姐將來會有個好駙馬,什么都坦誠相待的駙馬。 “衛卿舍得皇姐難過嗎?既然舍不得,又不愿意隱瞞,便掐頭去尾,避重就輕說如何?” 衛和晏猶豫半刻,終還是點頭同意了,一件事的闡述方式有千百種,千百種方式說出同一件事的結果影響是全然不同的,這應當……不算欺瞞罷。 衛和晏走后,蕭常瑞一夜不得安寢,睜著眼睛看了帳子直到天明,有一滴淚順著眼角滑在軟枕上,又消失不見。 是因為眼睛干澀疼痛嗎?他也不得而知。常應的腿這輩子都好不了了,是他干的。 第六十七章 “趙公公, 近日里風聲緊,您老人家可要當心,別撞上頭去?!?/br> “省得了, 你替我向大人問好?!?/br> 一陣窸窸窣窣之聲響起, 跟著是輕微的嬰兒啼哭之聲, 不過一聲便被捂住了。 “這東西真有用?”來人終究還是安耐不住好奇。 被稱作趙公公的人一張陰森的面容若隱若現“說是連著吃三年, 隔三個月一劑,最后一劑才有用, 若不是這就是最后一個,雜家何必鋌而走險。你若是想,不如也試試!” 來人趕忙擺手,光是見了就瘆得慌,別說吃了, 就是天大的作用他也下不了口。 趙公公又囑咐“叫大人也小心些,他那頭魯國公也插手了, 那不是個好打發的?!毕胫?,便啐了聲“煞星,好好留在黎州不好嗎!偏生回來生了這些事!” “嘖,魯國公的確是個厲害的, 沒個比上的, 連大人都要退避三舍,別輕易招惹?!?/br> 二人又秘語半晌,方才拱了拱手離去。 趙公公身材瘦長,面容枯槁, 眼神陰鷙宛若千年老尸, 他緩緩挪動著自己枯瘦的身子,每走一步都似將行就木, 關節咔咔作響,馬上散架一樣。 他懷里的孩子還有微弱的呼吸,沉沉睡去,時不時吐個奶泡泡,全然不知死期將近。趙公公看他一眼,咧嘴一笑,參差不齊的黃牙格外滲人。 他多年前曾在古書上看過,以嬰兒之活腦每三月一食,持之以恒三年便可使身下陽物再生。他是個太監,最大的心愿也莫過如此。 明日便是最后一次“用藥”的時候。 “魯國公,城里又有一戶人家丟了孩子,沒想到千防萬防還是讓他得了手,都是下官不是,沒能護好城中百姓安寧?!本┱滓律啦徽?,哭的鼻涕一把淚一把,底下人一來報說是魯國公前來,他衣服顧不上穿就跑了出來。 衛和晏不耐煩他哭哭啼啼的模樣,直言道“你若是真愧疚就不會來我面哭了!就該去找人了!或者去陛下跟前兒哭也行,我帶你去!” 周圍人原本見京兆尹哭哭啼啼也跟著哭喪的臉一下子沒憋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京兆尹老臉一紅,吊在嗓子眼的哭聲一下子就卸了。抹淚的手僵在半空,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魯國公他可真是個奇人,不按常理出牌,往日里隨著京兆尹調查幼童失蹤一案的官員沒有十個也有八個,京兆尹一聲凄凄切切的哭喊,保準兒都讓他們出言安撫,諸如“京兆尹大人愛民如子,竟感同身受至如此悲愴地步,實在是賊人太過狡猾,不干京兆尹之事!” 但魯國公這說的這叫什么話,這叫大實話!京兆尹一哭誰不知是推諉責任,但是誰又能撕破臉皮去說他虛情假意,也只有魯國公下得了手了。 衛和晏見這京兆尹好歹是止了哭,方才一撩袍子大馬金刀的坐定問道“這次是哪家的孩子?賊人留下什么線索了?” 此話一出,京兆尹的腦子有片刻空白,趕忙用眼神問詢身側之人,哪家的哪家的孩子? 卻只聽見外頭吵吵嚷嚷的喧鬧聲,接著是女人的哭喊,京兆尹老臉又是一紅,他府上的女人一個個都不懂事,關鍵時刻來添麻煩! 他方要出言將人趕走,便見著一身著輕薄紅紗衣的女子撲了進來,身材豐滿,雪白的肌膚在紅紗映襯下更如凝脂,面容妖艷精致,卻不大正經。 “老爺!咱們曜兒沒了!妾一覺醒來就不見了曜兒!” 那女子正是京兆尹的平妻,原本教坊里出來的,有一套狐媚功夫,十分會籠絡人心,兼之生下來京兆尹的獨子,便抬做平夫人了,京兆尹因此事被人嘲笑許久,卻還是不以為恥,反以為榮。 衛和晏表情莫測的轉過頭不去看,他不認得這位平夫人,卻能猜測出是京兆尹家中的女眷。只想著,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一樣的愛哭哭啼啼的。 只是京兆尹月奉應不低,怎么家中還是這樣困窘,府中女眷竟連件像樣的衣裳都沒有 京兆尹也顧不上平夫人身上露了大片的rou,反倒是心肝都跟著剜了一樣,旁人不知失蹤的孩子哪兒去了,他還能不知道嗎?他的曜兒??!他的命根子! 當即嗷的一聲哀嚎出來,拍著大腿撲騰坐到地上,哭的比方才真誠多了,鼻涕眼淚糊了一臉,哎呦哎呦的哭著。 衛和晏仔細看了片刻,方才道“京兆尹這次哭的走心些,若是你方才這樣哭,我許是就信了你?!?/br> 一旁的人苦了臉,真是個煞星,哪壺不開提哪壺。 “國公??!國公!您得救救老臣的兒子??!老臣就這么一根獨苗苗!指望他傳宗接代了??!”京兆尹撕心裂肺的揪著衛和晏的衣擺,卻教他躲過去了,那抹了鼻涕的手再碰他衣服,多惡心不是 “那京兆尹指望我怎么救?”衛和晏有些戲謔的問道。 京兆尹尚且留了一絲神智,不敢再開口,生怕拔出蘿卜帶出泥,只一個勁兒的哭嚎。 衛和晏嗤笑一聲“既然京兆尹沒有想好,也不樂意提供線索,那就這樣罷,什么時候想好了再說,可要快些,省的回頭從井里撈出來孩子就晚了?!?/br> 京兆尹是平夫人撲上去搖晃著京兆尹的身體,難得哭得像個潑婦,美人就算哭的像個潑婦也是美人“老爺!您不能不管曜兒??!他是您的親兒子??!您就這一個兒子!” 京兆尹將她甩開,含糊道“你以為本官不想救?” 眾人從里頭參透出些東西,許是京兆尹是知道什么的,只是不說罷了。 江遂言在承乾殿被罵了一頓,又讓蕭常瑞趕了出去,這下誰都知道陛下不待見新科的探花了。 江遂言揉碎了手中的紙條,又覺得不妥,將它撕成碎片扔進湖里喂魚,方才松了口氣。借這京兆尹是斷然揪不出周相的,他老jian巨猾,狐貍成精。 剪斷他的羽翼只是迷惑他的眼睛,真正想要出其不意動的,還是他儲存的糧草兵器,只是實在藏的嚴密,連他都窺探不到一丁點兒的風聲。 只能循序漸進,許是從周淳音那處能得些線索。周淳音不過是他的棋子罷了,利用與被利用的關系而已,執棋之人怎么會對棋子起來什么心思他是這樣勸誡自己的,可這勸誡起不起作用也只有他一人知曉。 “如何?”蕭華予見衛和晏回來,急忙起身迎他問道,目光帶了些焦急。 衛和晏點頭“早前猜測京兆尹與宮內狼狽為jian,果真不假,原本的孩子已經換了去?!彼忠娛捜A予神色不安,繼而又道“你放心便是,傷不了京兆尹公子的性命,最多吃一兩天的苦頭。他父親害了那么多孩子的性命,教他吃些苦頭償還也不為過?!?/br> “此事一結,我有件事要同你說?!?/br> “什么?”蕭華予一愣。 “此事結束后再與你說,現在還不是時候?!?/br> “那你這時說出是吊我胃口?”蕭華予抿了抿嘴,假意有些嗔怒。 衛和晏忽的一笑,轉了話鋒“宮里的宮人打算哪個日子遣散部分?” “原本是瓊林宴后便要著手落實的,只是又生了事端,這才一拖再拖,待京兆尹一事了解定要及時就遣散,我怕時間再拖久了,人心思變,又是一場官司,我不欲再惹下事端了?!笔捜A予微微皺眉道,時間一久,的確是更加難辦了。 “那西宮那些太妃呢?”衛和晏又繼續問她。 “暗地里試探過她們的意思。依照她們,是極樂意出宮的,只是怕家族不同意,原本是先帝的妃嬪,再出了宮聽著不大好聽,生怕家里覺得有辱門風。近日我打算招了命婦來進宮,問問她們是怎么看的,她們也就代表了丈夫的意思?!?/br> 這又是極為麻煩的,一樁樁一件件摞在一起,怎么不讓她覺得頭疼,偏都是趕忙要解決的,哪個都拖沓不起,太妃們大好的年華實在不忍心蹉跎。 “那陛下的意思呢?”衛和晏忍不住問她,依照蕭常瑞那樣涼薄的性子,怕是圖方便也會繼續圈在宮里養著她們。省的要放出去還亂糟糟的多事。 “我沒有問他,一來他即是皇帝,事務繁雜,我不好拿這些事情煩他,二來后宮的事婆婆mama的,他個男孩子不好插手?!?/br> 衛和晏瞪圓了眼睛,有些幽怨的拉著她的手“合著我就不是個男人了?婆婆mama的,整日要圍著你打轉,還要關心你心里想的事?!?/br> 蕭華予臉上逐層泛起紅色,小步挪到他身側,踮起腳尖,溫熱的氣息呵在他耳畔,酥酥麻麻的,只聽見她聲音軟軟的道“你不同??!” 究竟是哪里不同衛和晏也不再問了,總歸是不同就是了。他問不出口,只是夜里翻來覆去的想,最后自己臆想出一個滿意的答案方才欣然入睡,一夜好眠。 至于那個答案就是,平安愛他,他和蕭常瑞不同,蕭常瑞是親生的弟弟,他卻是平安愛的人。 第六十八章 (修) “老爺, 曜兒才幾個月大,您快想辦法救救他??!老爺!”平夫人哭得梨花帶雨,見京兆尹依舊絲毫沒有動作, 語氣里忍不住帶了怨懟和指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