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對平凡的幸福不屑一顧，將孩童的欺侮與旁人的惡言當做生活的全部?，F在你已經看到異能者的世界，這又是你所期待的嗎？”

    云破的瞳孔劇烈顫動起來，面對母親鎮定的詢問，他竟不知如何作答。他確實長久地渴盼著力量與異能，但現在擺在他眼前的場面又過于血腥殘酷，跟想象中完全不同。

    盡管云萊雙目失明，她仍能準確地走向面罩男，用腳確認對方的情況。她踏過地上的血跡，連鞋底都沾上鮮艷的紅色，讓云破感到格外刺目。云破沉默幾秒，顫聲道：“mama，他死了嗎……”

    云萊停頓一下，她沒有正面回答，反而道：“你剛才的留手差點間接殺死小影?！?/br>
    “我沒有留手……”云破慌張地辯解，他絕沒有任何想害小影的念頭。

    “如果你直接使用鋼刃而非袖箭，他在那一擊下就不可能起身?！?/br>
    云破沒想到云萊竟連此事都知道，低聲道：“那是因為……”

    “因為你覺得使用鋼刃，對方會當場斃命，所以選擇威力更小的袖箭。你沒有赴死的決心便貿然應戰，差點害死自己和小影?！?/br>
    云破啞口無言，他面對如此嚴格冷肅的母親，完全生不出反駁的力量。

    云萊將身上的披肩拉起，將其蓋在頭上，遮住自己的長發與容貌。她做完簡單地變裝，又看到昏迷的楚弄影，朝云破吩咐道：“你把小影帶回家休息，然后燒一壺熱水?！?/br>
    云破聞言，立刻去扶倒地的楚弄影。他將小女孩背好，見云萊仍站在原地，忍不住遲疑道：“mama，你要去哪？”

    “我要把這里清理干凈?！?/br>
    云破本想主動幫忙，但他看著滿地血跡，突然明白“清理”的含義，不禁臉色發白。他平時總覺得母親目盲會行動不便，可她現在不僅步伐矯捷，而且身手不凡，完全刷新過往的認知。

    云萊沒有聽到兒子的回話，她終究還是心軟，怕他無法適應，放緩語氣道：“破兒，不要怪我，可這才是世界本來的樣子……”

    云破向來思維敏捷，可此時大腦非?；靵y，完全不懂母親為何讓他不要怪她，究竟是怕他責怪什么？他不敢再胡思亂想，只能背起楚弄影回家，按照云萊的指示，準備去燒熱水。

    云萊聽到他上樓的響動，這才伸手去提血泊中的面罩男，她竟探到微不可察的呼吸，感慨道：“果然金系防御力夠強，接下來就看你的命了?！?/br>
    云萊將地面的血跡清除得一干二凈，準備將面罩男送上偷渡船。共和國內部分渡口有開往遠荒的船只，一路上艱險不斷。即使對方能僥幸活下來，也基本無法再回來，只能困守蠻荒之地。面罩男被丟上偷渡船，在共和國內就等于人間蒸發。

    云破將水壺放在火上，他還忍不住出來看了眼，卻發現血泊在頃刻間消失，云萊與面罩男也不見蹤影。城中村又恢復往日的安靜祥和，甚至還能瞧到遠遠的炊煙，無人知道這里剛才發生過什么，仿佛都是云破的幻覺。

    云破竟心生一絲荒誕感，他甚至懷疑過去的平凡生活，真有自己想得那般平和嗎？

    楚弄影在放出雷球后，突然生起高熱，她躺在床上，臉蛋燒得通紅。云萊說她在強刺激下覺醒異能，加上雷系本就屬性暴烈，所以才會驟然昏倒。

    云破用濕巾擦掉她額頭的汗水，又擔憂地看了眼時間，現在已值深夜。如果楚弄影一直沒有醒來，趕不上明天的晉升賽，肯定無法擠進前三。她要是不小心錯過，大概會后悔地拍腿吧？

    云破的思緒很亂，他由衷希望楚弄影趕快醒來，好向她傾訴周圍的天翻地覆。朝夕相處的母親性格大變樣，讓小龍傲天頗感震撼，他現在極為茫然。

    藍精靈跟云破心境相似，它干癟地窩在床頭，嘀咕道：[格格巫，你倒是爬起來杠啊，別關鍵時刻就裝睡……]

    藍精靈內心非常崩潰，它完全不知道小影的異能為何是雷系，跟原本的木系截然不同。這絕對是巨大的變動，功能代碼的重要特點發生偏差。它想向楚弄影追問答案，可她卻昏迷不醒。

    清晨五點，楚弄影終于慢悠悠地睜開眼，她暢快地伸了個懶腰，只覺得從未睡過如此舒服的覺。她剛剛起身，便看到一人一球緊盯著自己，他們似乎只差眼含淚花，看上去感動不已。

    楚弄影有點疑惑，試探地招手：“早上好？”

    [哇哇哇你終于醒了，你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么??！]藍精靈激動地彈跳起來，它像是瞬間恢復活力，吵吵嚷嚷道。

    云破相比起來，他要善解人意一點，貼心詢問道：“你還感覺難受嗎？”

    “難受？”楚弄影感覺自己神清氣爽，自然不知小龍傲天為何擔憂，她老實地答道，“如果你是說沒錢的那種難受，那我其實一直都有，不只是一兩天的事兒？”

    她露出靦腆的笑容，手上卻做出點鈔動作，瘋狂暗示道：“如果你愿意治一下這種難受的話？”

    云破看著她靈活數錢的小手指，他沉重的思緒瞬間煙消云散：“……”好一個三句話不離錢的杠精！

    [格格巫，你剛剛昏迷的時候，云萊突然變成功能代碼，把世界核心嚇壞了！]藍精靈似乎憋壞了，它開始源源不斷地說起來，像是終于找到傾訴者。

    云破顯然同樣有訴說的欲望，一人一球七嘴八舌地補充起來，讓楚弄影大致了解剛才的情況。云破說母親性格大變，變得讓他感到陌生。藍精靈說云萊從基礎代碼轉為功能代碼，開始具備導師型功能，但那本是聯盟院長的職責。

    楚弄影懵懂地聽完，最后她用一句話，提煉出核心思想：簡而言之，過去溫柔的云萊死了，現在站在他們面前的是鈕鈷祿·云萊。

    楚弄影若有所思道：“哦，變就變唄？”

    云破看著她風輕云淡的態度，竟莫名有點發懵。藍精靈驚叫道：[為什么你會如此鎮定？什么叫變就變唄？這難道很正常嗎??？]

    云破有著同樣的疑問：“我不太明白……”這難道是一件小事嗎？

    楚弄影頗有邏輯地分析，振振有詞道：“世界上任何事物的變化發展都是量變和質變的統一。事物不斷經過質變和量變這兩種狀態，永不停息地變化，永不停息地向前發展……”

    “因此變是正常，不變才有問題！”她擲地有聲地總結，為云萊的變化作出完美解答。

    云破：“……”

    藍精靈：[……]

    一人一球突然覺得她睡著也挺好，他們并不是想聽她醒來講哲學觀點。

    云破遲疑道：“……所以你覺得mama隱藏實力，這件事沒有任何問題么？”

    楚弄影摸了摸下巴，斟酌著措辭：“還是有點問題吧……”

    云破猛地抬眼望她，他現在迫切需要他人的意見，以此更好地判斷云萊的用意。他如今無法客觀地理解母親，所以渴望第三方的觀點，能幫自己撥開迷霧。

    云破屏息等待答案，楚弄影則面露難色：“她把實力藏得那么嚴，難道是怕你家里蹲啃老？”

    云破：“?。?？”等等，真相居然是這個嗎？

    第28章

    [格格巫，你還是躺下繼續睡吧，我現在發覺你沒醒也挺好。]藍精靈從剛剛的熱切激動，又切換到平常的冷漠吐槽，它極度無語地注視著楚弄影。

    楚弄影望著有點發懵的云破，鼓勵道：“你也不要難過，她不想讓你啃老，你偏要啃給她看！年輕人要有點性格，必須有叛逆的精神！”

    云破：“……”他現在突然覺得，認真向她尋求意見的自己好傻？

    云破本來還有些擔憂與臆測，但在楚弄影清奇的破題角度下，他原有的復雜思緒被通通沖走，半點也想不起來。他覺得杠精具備神奇的力量，永遠可以讓聊天對象遺忘最初想說什么，最后陷入一種茫然的狀態。

    云破努力回憶話題的起點，口干舌燥的楚弄影則抱起床邊的水杯，開始噸噸噸地猛灌，補充自己缺失的水分。

    云破見她喝完，補充說明道：“可是mama變了，我不太適應……”他從未見過那樣的云萊，像是曾經歷過無數血腥與風霜，渾身透著肅殺和漠然，讓人難以靠近。即使他清楚地知道面前的人是母親，心底仍會產生一絲畏懼。

    楚弄影果斷道：“哦，既然影響到你了，那確實是她不對，應該讓她改一下?！?/br>
    杠精這次贊同小龍傲天的觀點，畢竟她是堅定的“自己沒錯派”。如果兩人相處有問題，她本人肯定沒錯，絕對是對方的問題，必須督促對方改正。

    云破虛心求教道：“那我該怎么提呢？”

    兩人正聊著，臥室的門突然被推開，云萊端著雞蛋湯進屋。楚弄影見正主出現，干脆直接抬頭，開門見山道：“漂亮jiejie，云破說不適應你的冷臉，希望你以后能多笑笑?！?/br>
    她說完，又看向滿臉懵逼的云破，慢條斯理道：“就這么提?！?/br>
    云破：“……”

    藍精靈驚叫道：[格格巫——你未免也太直接？不怕被對方打爆頭??？]

    云萊愣了一秒，她倒沒有動怒，反而露出淺淺的笑意，恢復往常的溫和模樣，應道：“好的?！?/br>
    云破：“？？？”居然就這么痛快地答應？

    云萊將兩碗雞蛋湯遞給云破，云破趕忙上前接過，放到旁邊的桌上。云萊柔聲囑咐道：“你和小影都吃點東西，我估計你們該餓了?！?/br>
    云萊送完熱湯，便心平氣和地離開，她還好脾氣地帶上門，看上去完全不在意楚弄影直白的提意見方式，而且真的做出改變。楚弄影望著熱乎乎的雞蛋湯，心情頓時愉悅起來，小心地吹著還燙的湯。

    云破看她沒心沒肺的樣子，猶豫道：“你以前給別人提意見……都那么直接嗎？”

    楚弄影淡然道：“人與人的相處就是如此簡單，不過如果是我的話，還會補上一句話?！?/br>
    云破：“？”

    楚弄影：“這是你的問題，你要盡快解決?！?/br>
    云破：“……”她至今沒被周圍人打死應該是靠好運氣吧？

    雖然云破內心感到一絲不可置信，但楚弄影簡單粗暴的方式的確化解他的顧慮。他目睹母親如此輕易地接受意見，竟又覺得她好像沒什么變化，仿佛昨日的畫面只是他的幻夢。

    楚弄影在云破家填飽肚子，她稍微休息片刻，便要匆匆趕赴武道場，參加今日的晉升賽。云破跟她結伴同行，打算前去觀賽。兩人出門前，楚弄影跟平時一樣，朝云萊打招呼：“漂亮jiejie，我們出發了，拜拜！”

    云萊仍舊坐在椅子上編織手工品，卻突然道：“小影，你想學習控制異能嗎？”

    云破聞言面露詫異，楚弄影也稍顯錯愕。她不好意思地撓撓臉，嘻嘻哈哈道：“如果漂亮jiejie愿意教的話……”那可再好不過，還能省下教材費。

    云萊笑了笑：“好，但我會很嚴格?！?/br>
    楚弄影：“這沒問題！”

    云萊點頭：“那你和破兒今天回來，就正式跟著我學?！?/br>
    云破一愣：“mama，我也能學嗎？”云萊以前對異能話題避而不談，現在卻突然改變態度，自然令人疑惑。

    云萊輕聲道：“當然，不過學成后是否能得到你渴望的東西，卻要看你自己的造化?！?/br>
    楚弄影見小龍傲天又要陷入深思，趕忙道：“沒關系，技多不壓身，都先學起來！”

    母子間的氣氛瞬間被她炒熱，云萊笑著感慨：“小影的性格倒確實符合雷系?！?/br>
    每個人的異能屬性都跟性格有關，映射出其與生俱來的天性。金、木、水、火、土是最為常見的五行異能，而雷系作為變種屬性極為稀少，代表此種性格的人也少見。

    楚弄影：“？”

    藍精靈：[她的意思大概類似于‘你是電，你是光，你是唯一的智障’？]

    楚弄影跟著云破出門，同時毫不客氣地一腳踩扁多嘴的藍精靈。她覺得自己最近對它太好，都快讓它不知道該如何做一個謙遜低調的球。

    李家大宅內，李父手中盤著核桃，慣例前往書房處理賬務。他剛剛進入房間，便感到一絲不尋常，空氣中有淡淡的血腥味兒。李父走到桌邊，看著昂貴木桌上的血色十字，他臉色劇變，叫道：“子文和子豪呢??？”

    書房外的人聽到聲音，探頭匯報道：“少爺們剛剛出發，需要我為您聯系嗎？”

    李父聞言，這才略微松了口氣，問道：“昨天起有人進過書房嗎？找人過來查桌上是誰的血！”

    李父剛才驟然看到桌上的血色十字，誤以為李子文和李子豪已經遇害，頓時嚇得面色慘白。既然兒子們平安出發，看來桌上的血來自派出去的人，對方是故意示威。

    “血？”那人忙跑進屋中，他看清桌上的血跡，慌張不安道，“怎么會有血？”

    “打了小的，來了老的，這回居然踢到鐵板?！崩罡负蠡诓坏?，埋怨起自己的疏忽，“我早該想到的，那種小孩普通家庭養不出來，居然真以為她住在貧民窟里無依無靠！”

    李父好歹有些見識，血色十字是某些名門世家的示威傳統，含義類似于“既然你敢惹我不爽，那我就讓你全家不爽”，算是直接的警告。這種手法基本沒人會偽造，因為對方可以肆無忌憚地進入李家留字，便代表那人有極為強悍的實力。

    雖然李家是武者世家，但根本原因是族人少有進入學院的天資，只能去做武者。使用血色十字的名門世家則是金字塔的頂尖，其后代的資質遠高于常人，進入學院是最基本的，家族內甚至有次神級或神級人物。李家跟其比起來，就像螻蟻之于大象。

    血液經過調查果然來自面罩男，然而他現在卻不知所蹤，李家也沒人看到有外人進出書房。李父只覺得頭頂像懸掛著鋼刀，利刃隨時會落下，斬去他和家人的首級。他顫巍巍地坐下，努力平復心情，下令道：“等晉升賽結束后，別再管那小女孩?！?/br>
    “可二少爺……”

    “他要想死就往上沖，別拉家里下水！”

    李父心知肚明，對方不是他們能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