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破接住信封，緩緩打開一條縫，等他看清其中厚厚的一沓錢，詫異地睜大眼：“這是哪來的……”

    “賺的?！背暗幕卮鹧院喴赓W，她低頭收拾著濾水器，將東西放到一邊，又拿出雜物堆里的黑板，開始撣起灰來。

    云破猜到楚弄影要濾水器有用，但他真沒有料到，她竟然賣出去了！

    微小的灰塵在陽光下跳舞，小女孩正認真地做著手里的工作。云破看她鎮定自若地清潔黑板，內心糾結許久，說道：“你可能剛來不清楚，要是別人知道是我做的，他們肯定會找你麻煩……”

    云破擅長發明制造，他不是沒打過做東西補貼家用的主意，但城中村的住戶根本不會接受或購買。無論他的設計有多么精巧，他們都只會嗤之以鼻，露出嫌惡的眼神，仿佛上面沾著骯臟的東西。

    云破和母親居住的地方甚至被看作禁區，成年人對他們不屑一顧，不愿來到此處。孩童們則是肆意欺侮云破，用天真與無知作惡。如果他們知道濾水器出自云破之手，必然會來找楚弄影要解釋。

    楚弄影遠沒有云破緊張，她慢悠悠地擦干凈黑板，滿意地將其掛在墻上，吊兒郎當道：“他們能找什么麻煩？我就是麻煩本尊，看誰麻煩得過誰?！?/br>
    云破：“……”好一個惡霸。

    “對啦，借你們家幾個椅子，待會兒肯定不夠坐?！背碍h顧一圈屋里，補充道，“拿完咱們就開會，你正好一起?！?/br>
    “開會？”

    “是啊，你可是技術生產總監，好歹要介紹下產品！”楚弄影理直氣壯道，她煞有介事地拍拍云破肩膀，“我相信你的實力，拿下客戶沒問題?！?/br>
    云破滿目茫然，完全不知她要自己介紹什么。他和楚弄影回家拿完椅子，一同將屋里布置成會場，沒過多久就看到五六個人登上二樓。狹窄的過道從未有如此多訪客，瞬間變得擁堵不堪。

    云破坐在屋里，看著陸續進屋的泡泡等人一愣。泡泡看到云破，表情也是一僵，他尷尬地對云破笑笑，老實地坐在角落的位置。雙方前不久才在小巷里打架，現在又聚在小影的家中，自然都有點別扭。

    參會者既有泡泡等小孩，也有小賣部大叔等成年人。他們看到云破，皆有點訝異，心里瞬間涌起不好的預感，向楚弄影求證：“這是……”

    “哦哦哦，大家是還不認識嗎？”楚弄影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她爽快地介紹：“這位是我司的技術生產總監，名叫云破?！?/br>
    眾人：“……”我們在這里生活那么久，還用你一個新搬來的介紹云破??？

    小賣部大叔皺眉道：“小影，你該不會要告訴我，濾水器是他做的？”

    云破眼神一暗，對預料中的質問絲毫不感到驚訝，他干脆擺出平時沉默寡言的態度，不去看這些參會者。

    楚弄影果斷道：“是啊?！?/br>
    大叔微惱：“你知不知道他是誰，他親手做的東西，說不定帶著墮神的意志……”

    楚弄影輕巧地一笑：“叔，最近數錢的感覺怎么樣？現在店里賣得很好吧？”

    “您是做生意的，更該知道錢不好掙，心態很重要?！背坝迫坏?，“有的人忙忙碌碌一輩子，到死都富不了，有的人隨隨便便一伸手，就賺下巨額家財，這都是眼界決定的?！?/br>
    “您要是非聽信外面的流言，被人牽著鼻子走，那是活該發不了財。當然，我絕不會攔您，門就在旁邊，您隨時能走。不過您剛進的幾十件貨，似乎也不能賣了？”楚弄影聳了聳肩，她向后一仰，舒服地靠在椅背上，說出的話卻極為欠扁。

    “這是虛假銷售！你根本沒說過這事！”大叔憤憤道。

    “一分錢一分貨，外面賣高價的設備，憑什么能讓你撿到漏？更何況我們的產品毫無問題，不過是制作廠商暫時不受認可，但這僅僅是時間問題，質量和價格會贏下一切！”楚弄影在嘴皮子上就沒輸過，她擲地有聲道，“只有最先吃螃蟹的人，才會知道螃蟹的味美！”

    楚弄影說完，便猛地站起身來，巡視眼前的每一個人。她走到泡泡面前，淡淡道：“你用過濾水器嗎？”

    泡泡被她盯著，稍顯緊張：“用、用過……”

    楚弄影：“那你現在變成墮神了嗎？”

    泡泡趕忙道：“當然沒有！”

    楚弄影攤手道：“看看！大家真是想得太多，花幾十元錢就想變成墮神，天下哪有那么美的事情？”

    大叔：“話不能這么說……”

    楚弄影扭頭看向大叔，面容嚴肅道：“各位可是銷售賣貨的人，連自己的貨都不相信，怎么可能賣得出去？莫非是覺得口袋里的鈔票過于燙手，還是嫌棄錢幣的印刷味不夠芳香？”

    “這……”

    “我絕不是強人所難、唯利是圖之人，濾水器是我親身使用后覺得好，才會想要推薦給大家。我和云破不是只想賺錢，而是打算將優質的產品分享給各位，不再讓你們飽受品牌溢價的折磨，用合理的價格獲得最好的體驗……”

    楚弄影在現代社會的朋友圈里飽讀銷售話術，此時信手拈來不要太輕松，言辭懇切得嚇人。眾人在她各類專業詞匯的轟炸中，神色動搖起來。

    “我們不但要賣貨，還想帶著大家賺錢，所以專門推出代理定價制度，難道共同致富還是一種錯嗎??？”楚弄影滿臉真摯，略微受傷地望向小賣部大叔。

    大叔面露為難，產生一絲猶豫：“這倒也不是……”

    藍色小球簡直不忍直視洗腦現場，吐槽道：[你簡直是魔鬼，早晚會被抓的。]

    楚弄影充耳不聞，她正全心全意地鼓舞著士氣，恨不得當場畫出一千張大餅！

    屋里的氣氛瞬間被楚弄影帶動起來，大家剛開始還對云破的事耿耿于懷，此時莫名陷入發家致富的美夢，滿臉憧憬地望著她。小賣部大叔先前還覺得受騙，現在聽到勾畫出的未來藍圖，又覺得這事毫無問題？

    “……”云破看著會場里既熱鬧又魔幻的氣氛，他作為屋里唯一清醒的人，一時陷入無言。他覺得墮神的意志根本不算什么，楚弄影的洗腦能力看上去更可怕，更能污染人。

    “我們希望別人購買，首先自己要了解全面，現在就有請技術生產總監，為我們介紹產品優勢！”楚弄影說完，她便率先鼓起掌來，微笑地看向云破。

    云破：“……”

    云破硬著頭皮走到黑板前，他剛剛站上臺，便聽到稀稀拉拉的掌聲，一時頗不適應。在他的記憶里，城中村的居民們向來只有厭惡的神情，此時他們眼里卻盈滿期待，仿佛云破是人型可移動錢堆。

    云破在如此灼熱的視線下，竟覺得原來厭惡的神情也還好？起碼不會讓他背后發毛？

    云破完全不知該講什么，他只能照著上回給楚弄影講解的方式，介紹基本的制作流程。他不卑不亢地說道：“濾水器的原理很簡單，主要是通過……”

    云破作為未來的智慧神，成功用他嘴里“簡單的原理”說暈眾人，讓底下人順利感到“雖然不知道在說什么，但好厲害的樣子”。云破講解過后，不明所以的代理們奉上更為熱烈的掌聲，以此掩蓋自己的無知。

    楚弄影趁熱打鐵，借機再次忽悠一圈，首場傲天公司銷售交流會便圓滿落幕，當日銷售額也再創新高。

    進屋時，小賣部大叔還對云破厭惡至極，憤憤地唱著反調；散會時，他卻大手一揮簽下百件貨品，一躍成為金卡用戶，成為代理團隊的中流砥柱。

    大叔面對云破的態度，也產生180°大轉彎，他和藹可親道：“雖然總監現在很辛苦，但生產進度還是要抓上來啊，這一百件可別拖太久?！?/br>
    云破還沒來得及回話，楚弄影就笑著應道：“那肯定的，都拿了您的定金！”

    眾人紅光滿面地離開，邁出堅定有力的步伐，他們腰桿挺直，似乎透著要賣遍城中村的氣勢。

    云破看著打完雞血的代理們離開，他等所有人走后，才開口戳破真相：“你的計劃不會維持太久的，他買走一百件，很快就能讓市場飽和。如果有人大量囤貨，沒有及時出手，必然會出現虧損?！?/br>
    雖然楚弄影的規劃聽上去前途似錦，但云破可不像其他人好忽悠。城中村里的居民就這么多，即使每家買兩件濾水器，總有一天也會飽和，到時候囤貨的代理只能降價促銷，否則就是砸在手里。

    “買賣就是買賣，我將東西賣給他們，至于他們還能不能賣出去，那就得各憑本事?！背皯醒笱蟮攸c完鈔票，將其一分為二，遞給云破一份，“雖然螃蟹的滋味非常鮮美，但難保不會有人被它拉了嘴?！?/br>
    她大大咧咧道：“再說即使濾水器飽和，我們還能賣別的??？把你那些小玩意兒都收拾一下，實在不行賣袖箭唄?！?/br>
    云破當即一愣：“你怎么知道我有袖箭？”

    云破確信自己沒跟任何人說過袖箭，包括云萊。因為他前幾天遭遇阿康等人群毆，所以才專門設計出袖箭，悄悄隨身佩戴，打算在危難之時，給敵人致命一擊。

    現在楚弄影隨口說破此事，自然讓云破感到前所未有的惶恐，不由心中一緊。

    忠實讀者楚弄影完全沒察覺小龍傲天的慌張，她忙于點錢，漫不經心道：“嗨，這是個人都知道，你不還褲襠藏刀嘛！”

    楚弄影熟讀小說劇情，云破靠袖箭和鋼刃以弱制強好多回，由于鋼刃被他貼身攜帶，讀者們便戲稱他“褲襠藏刀”，算是書友們詼諧的打趣。楚弄影平時在網上說慣這些詞，現在自然脫口而出。

    云破：“……”

    向來斯文有禮、沉穩安靜的男孩聽到此話，不由瞬間漲紅了臉，幽黑的眼中泛起波動的情緒。他既羞恥又氣惱，難得帶著幾分脾氣，嚴詞糾正道：“我沒有藏在那里！”

    他近來對楚弄影說話都是平心靜氣，還是頭一回如此惱怒，不復往日的鎮定。

    楚弄影最受不得激，她下意識開杠：“你說沒有就沒有？你怎么證明??？”

    云破不可思議地望向她，簡直震驚于對方的厚顏無恥：“？？？”

    云破：你、你居然還有臉讓我證明這種事??？

    第11章

    楚弄影沒有過腦的杠言杠語，成功讓云破羞憤至極。他耳根氣得通紅，像是不愿跟她多言，直接一言不發地拂袖而去，用沉默無聲來保全自己最后的好修養。

    不得不說，云破完全繼承來自母親云萊的涵養與內斂，他們都不是善于講價要錢、口舌之爭的人，本質上有種脫離人間煙火的書生氣。云破成年后獲得實力，可以靠孤傲冷臉遮掩自己的嘴笨，但他如今還在發育期，根本沒法在楚弄影手上撐一回合。

    阿康母親等市井大嬸都不是杠精的對手，更何況要臉的小龍傲天！

    藍色小球見云破氣得跑掉，它在痛心疾首劇情扭曲之余，也忍不住吐槽：[如果不是必須維護主世界秩序，我也覺得云破遠離你挺好，格格巫你簡直就是變態啊……]

    藍色小球好不容易看著兩人逐漸靠近，沒想到楚弄影saocao作那么多，她僅僅用幾句話就毀掉前面的好感值，讓一切從頭開始！

    [我已經不奢求你溫柔可愛，但好歹做個正常人吧！這得給年幼的世界核心留下多大的心理陰影！]藍色小球崩潰地哀嚎，[我怎么讓情感線回到正軌！]

    楚弄影剛才注意力都在數錢上，真的是下意識進行杠精發言。她此時仔細回想一番，也略微感到心虛，但仍嘴硬道：“我哪想到他如此臉薄，這不什么都沒干嘛……”

    楚弄影：明明只是說了一句而已，又沒真拉開他衣服看！

    [我要打電話報警了，這里有人對未成年人意圖不軌。]藍色小球無力地縮在角落里，它對自己未來的工作感到心如死灰，像是被殘酷現實戳癟的氣球。

    楚弄影倒覺得這樣挺好，起碼杜絕小影未來步入后宮結局的可能性，她就不信留下心理陰影的云破還能吃窩邊草。他們現在又是同事關系，更該盡早鏟除辦公室戀情的幼苗，全心投入賺錢大業！

    濾水器的生意越來越紅火，盡管云破預測市場總會飽和，但現在卻是迅猛的上升期。實際上，濾水器的銷量并不是最驚人的，濾水器的代理銷售模式才是真有毒性，像是一夜之間遍布整個城中村。

    雖然城中村還沒達到每家每戶做代理的程度，但覆蓋率已經極高。這讓反對派們的聲音幾乎傳不出來，只要有人稍微提出異議，便會被潛在的既得利益者頂回去，不許反對派破壞生意。

    阿康母親怒氣沖沖地抵達小賣部，找店主大叔興師問罪，毫不客氣道：“你早知道這東西是他做的，居然還敢擺在店里賣？”

    阿康母親身后還跟著幾人，他們附和道：“沒錯！我們都被騙了！”

    大叔不緊不慢地瞟了他們一眼，他面對責問，絲毫沒有畏怯：“我們已經錢貨兩清，現在又沒質量問題，你們哪里被騙了？”

    “這濾水器是臉帶疤的破落戶做的！別以為我們不知道！”有人憤憤地將濾水器砸在地上，濺起細碎的沙土。

    大叔一邊翻著賬本，一邊慢悠悠道：“是又怎么樣？我沒故意隱瞞??？”

    找茬的人們見他如此氣定神閑，皆有點意外，不禁一愣。阿康母親惱怒道：“他臉上帶疤，肯定是墮神的人，做出來的東西也不是好貨……”

    “那你不要用啊，又沒人逼著你買?！毙≠u部大叔面露不耐，他煩躁地揮揮手，“你們都給我走開，別擋著我做生意！”

    大叔在城中村開店多年，什么潑皮無賴沒有見過，也不是好惹的。如今他抱著濾水器生意當搖錢樹，馬上要將市場開拓到城中村外，自然不會讓對方攪局。

    阿康母親橫眉：“你什么態度……”

    “我可沒空陪你們胡鬧，你們嘴碎愛扯閑，就滾到一邊兒去嘀咕！但誰要敢耽誤店里的事，可別怪我不客氣！”大叔的神色兇悍起來，猶如趕蒼蠅般驅逐眾人，看上去頗具氣勢。

    眾人沒想到店主比他們脾氣還火爆，一時面露猶豫。畢竟附近的小賣部不多，要是跟店主徹底交惡，就得外出采購日用品，外面的東西價格可不便宜。

    泡泡的父親住在隔壁，他聽到外面的聲音，干脆出來好言規勸：“哎呀，這東西我們用了都沒事，再說他們母子倆都住那么多年，要出事早出了，還能等到現在……”

    “老李脾氣大，說話不好聽，我給大家道個歉！可我們也不想花冤枉錢，這東西就是比外面的好，何必在乎是誰做的呢？”泡泡的父親唱起紅臉，他身后的泡泡也跟著點頭，像只小啄木鳥。

    阿康母親本是帶人鬧事，妄圖攪黃楚弄影的事情，沒料到小賣部大叔等人早就倒戈。他們倒不是替云破說話，而是替錢站臺，要是濾水器無法銷售，大家的收入都會受影響。

    泡泡父親出面勸和，致使更多息事寧人派站出來，有的人屬于代理銷售團隊，有的人則是早看不慣阿康母親等人的排擠詆毀。他們過去不敢發聲，害怕惹禍上身，但此時有人帶頭，便紛紛說出過去的不滿。

    因為阿康母親是帶頭鬧事的，她自然也成為指責的主要對象。

    “哎呀，不是我說你，干嘛老跟人家過不去？你兒子天天揪著云破打，現在還要趕盡殺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