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節
但顯然周嘉璇病得更重,徐百憂思及此,回頭對他們說:“也可能已經發展成了人格障礙?!?/br> “那又怎樣,不值得同情?!?/br> 胡云旗不以為意,掰著指頭細數,“高度以自我為中心,滿口謊言;使用cao縱性的自殺威脅家人;舉止夸張,情緒帶有明顯戲劇化色彩……確實都是表演型人格障礙的表現,但說白了,她就是在自己消費自己的受害者身份,覺得自己是天下第一的可憐人,全世界都虧欠她。所以,你說的沒錯,她誰也不需要,只需要心理醫生?!?/br> “嗯,有道理?!辟R關不明覺厲害,問胡云旗,“周家送她進精神病院了嗎?” “沒有。周家人要面子,怎么可能容許家族里出了個精神病患者?!焙破旎位问謾C,“未免曝出丑聞,當時在現場的很多人都被周家人檢查手機,強制刪除視頻。我收到的可能是唯一的漏網之魚?!?/br> “誰傳給你的?”徐百憂敏銳地問。 “問得好,我也不知道?!焙破鞌偸?,“是一個陌生號碼發給我的視頻鏈接。我打過去,一直關機?!?/br> 賀關嘖嘖兩聲,笑著調侃:“陌生鏈接你也敢點開看,膽兒真大?!?/br> 胡云旗順拐著就被帶歪,“萬一是童叟無欺的高清步兵呢,我可不能錯過?!?/br> “不能人道還看片,該不會邊看邊哭吧?”賀關可還記得,他曾說給自己開性功能障礙診斷書。 胡云旗很生氣,“誰告訴你我不能人道?!” 賀關很無辜,“你自己說的啊?!?/br> 胡云旗很后悔,“誣陷完我爸又羞辱我,早知道做手術的時候,我就應該讓主刀醫生把你的嘴順便也縫了?!?/br> 賀關很冤枉,“什么都是你自己先說的,怪得著我嗎?” …… 三言兩語不大會兒功夫,倆人又快擼袖子開干了。 “打住?!毙彀賾n適時插進話,拉回主題,“你們不如想想,什么人,為什么發視頻?” 賀三歲和胡五歲頓時沒了話音,一個做起冥思苦想狀,一個眉頭緊鎖又點開視頻。 沒多久,賀關率先敗下陣,輕輕拉著鼾睡了過去。 胡云旗像被傳染似的,懶懶打個哈欠,一籌莫展地搖著頭,把手機踹回口袋。 見徐百憂坐在沙發里捧著筆電,他走近,彎下腰從她背后瞅向屏幕,“辭職?考慮清楚了?” “嗯?!毙彀賾n思路不斷,快速敲擊著鍵盤,頭也不抬。 胡云旗情不自禁仰天長嘆,“他不得不轉行,你不得不辭職,還前有狼后有虎,你們真是一對多災多難的苦命鴛鴦?!?/br> 手指一頓,徐百憂無聲笑笑,“會好的?!?/br> 胡云旗收起怨天尤人的語氣,也笑了,“但愿你們盡快苦盡甘來,過上普通小情侶的生活?!?/br> 也就是徐百憂,換做別的任何一個女人,不一定能承受住如此艱難波折的身心考驗。 也就是賀關,換做別的任何一個男人,不一定能豁出命去,帶著徐百憂走出地下墓室。 所以,胡云旗打心里眼佩服他們,也由衷祝福他們。 只羨鴛鴦不羨仙。 空窗有些日子,胡云旗忽然很想談場戀愛。 身邊異性朋友不少但合適的不多,他落寂地甩甩腦袋,現在也不是想小情小愛的時候。 手抄褲袋出了病房,沒走兩步,他又折回來坐到徐百憂身旁。 回身瞄一眼病床上熟睡的賀關,胡云旗小聲道:“周嘉璇沒去精神病院,但被她父母送來了這里。就住在樓下病房,等著周家從國外請的心理醫生來會診?!?/br> 徐百憂眼不離屏幕,神色平常地聽著,淡淡應了一聲。 “她現在情緒比較穩定,你要不要見見?”胡云旗試探著問。 嘴巴上說毫不留情,可周嘉璇確實生病了,醫者父母心,他真做不到不管不顧。 徐百憂態度堅決,無動于衷地吐出兩個字,“不見?!?/br> “我覺得,你可以試著先和她談談?!焙破煺遄弥?,不疾不徐道,“你我都是學醫的,很清楚心理干預治療對病患的配合度要求很高。周嘉璇如果沒有病識感,抵觸抗拒治療,請多少國外專家來也白搭?!?/br> 有理論支撐的就事論事,徐百憂無法反駁。 她沉默地合上筆電,垂眸似在思考,指尖有一下沒一下輕點金屬外殼。 胡云旗接續道:“當然,解鈴還須系鈴人,賀關能和她談是最好。但他那動不動就發飆的壞脾氣,誰也不敢隨隨便便冒這個險,也只有你最合適。一場恩怨拉鋸十幾年,也該做個了斷,是不是?” 點到即止,胡云旗沒再多話,起身離開病房。 徐百憂靜靜坐了許久,疲憊爬上眉心,低頭揉著,悄無聲息地走去露臺。 心里紛亂,她需要一支煙給自己清和,重回平靜。 雨霧朦朧仍沒完沒了。 雨腳時疏時密一陣一陣的,若一場來天空的累累絮語,冗繁而綿長。 徐百憂慢慢抽完煙,臉都凍木了。 裹著一身陰濕寒氣返回里面,她不敢離賀關太近,就背過手,倚靠病床旁的墻壁。 眸光深深帶著柔軟質感,有些沉溺地端詳熟睡中的他。 將胡云旗的話反反復復想過幾遍,她不再猶豫,挺身走出病房。 剛跨進電梯,棉服口袋里的手機嗡嗡震鳴。 一個陌生號碼。 特護住院樓只有三層。 她在三樓,按亮二樓的數字鍵,接聽起來,“喂,你好?!?/br> “丫頭?!蹦嵌隧懫鹨坏郎n老而不失威嚴的聲音,看門見山地問,“你男朋友的女老板,需不需要我來幫你們處理?” 徐百憂干脆,“謝謝,不必?!?/br> 不得已而為之必須與路守紀為伍,她不想再和他有多一分的瓜葛。 那端傳來一聲短笑,“丫頭,你知道人與人之間哪種關系最穩固嗎?” “不知道?!毙彀賾n答。 “利益關系?!甭肥丶o言之鑿鑿,“美貌,才智,金錢,權力,地位,乃至人的欲望,人的品質都是籌碼,都是可被利用的價值。記住,丫頭,我不是你的敵人。相反,我比你身邊的朋友,你的男朋友可靠得多?!?/br> 對方沒講完,叮的一聲。 徐百憂邁出電梯,“路老,請不要把您的意志強加在我身上?!?/br> “看來我有必要提醒你。我現在有求于你,你大可以仰仗我的財勢,做一個坐享其成的既得利益者,為自己未來的人生鋪平道路?!笔謾C里的路守紀似乎耐性很好。 徐百憂停下腳步,“我未來的人生該怎么過是我的事,不需要假手于人?!?/br> “聽你的口氣,你也不打算接受我的好意,成為的我接班人?!?/br> “是的?!?/br> “小丫頭,蠢鈍至極!”路守紀聲音驀地變嚴厲,訓斥道,“自命清高是古往今來文人的迂腐,你是個識時務的聰明人,不要沾染了文人的壞習氣!” 徐柏憂冷笑,“路老似乎很喜歡強人所難?!?/br> “你還有三天時間,慢慢考慮清楚,歡迎你隨時改變主意?!甭肥丶o說完,掛斷電話。 艸! 徐百憂面朝走廊墻壁,模仿賀關一貫的口氣,低低罵出口,一下感覺痛快極了。 將手機揣進左邊口袋,她原地不動站了會兒,重回平日里的清寂,才舉步走向樓層護士站。 第81章 第八十一朵花 周嘉璇是市交響樂樂團的首席鋼琴師,一雙手靈巧纖長,如頂級的藝術品。 而此刻,她盤膝而坐在病床中央,正用輕捷的手為自己上妝。 一半搽脂抹粉,眉若遠山,面若芙蓉,秀眸含情,仿佛為心上人梳妝打扮。 另一半卻如窗外青灰色的天,呈著蕭索慘白的底色,掩不住年華的凋零。 不知為何,她仍穿著前晚參加拍賣會的禮服。 紋飾繁復的薄紗裙擺層層疊疊鋪展開,就好像盛裝之下,一只半面妝的鬼魅。 華麗而詭異。 徐百憂還沒踏入病房,先怔忪在門口。 周嘉璇哼著愉悅的歌,從手持鏡后一偏頭看見她,嫣然一笑,“徐百憂,我結婚的日期定下來了,我請你當伴娘呀?!?/br> 深信不疑自己就是一位即將擁抱幸福的準新娘,周嘉璇臉上迸發出雀躍興奮的光芒。 徐百憂沒有戳破她幻想中的謊言,走進病房站在床尾,面向她問:“什么時候?” “明天?!?/br> “新郎是誰?” “賀關?!?/br> 盡管知道一切很可能來自于她病理性的虛構,徐百憂仍不由自主地緊了下呼吸。 慢慢呼出一口氣,她將左手伸進口袋,又問:“周嘉璇,你知道你現在哪里嗎?” “我的房間?!?/br> 周嘉璇提拽著裙擺,踮著赤裸足尖,像一只蹁躚蝴蝶飛到她跟前,笑盈盈牽起她的手,“你是來試穿伴娘禮服的吧,走,我帶你去?!?/br> 不等徐百憂開口,周嘉璇用一個極富表演性質的回轉旋身,拉著她就跑向衣柜。 柜門打開,里面空空如也,自然不可能有什么伴娘禮服。 周嘉璇困惑地“咦”了一聲,煞有介事地解釋道:“伴娘禮服也是專門為婚禮定制的,可能賀關不滿意,又送去修改了吧?!?/br> 忽又展露粲然笑顏,“他很注重細節,說要給我一個十全十美,像童話一樣美妙的婚禮?!?/br> 徐百憂不著痕跡地抽回手,面上無波無瀾,“在你眼里,賀關是個怎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