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
他哭著醒了過來,對面房間落下的燈光映亮了他眼底撲朔的淚光。 無言的沉默在冰冷的房間里緩慢游離,他坐在窗前冰冷的地板上,仰起頭緘默不言地凝望著,等待著。 他徹夜未眠,只是沉默。 一直等到晨曦的第一縷日光終于穿透稀薄的云層落在他身上,他望著窗外黎明初至的絢爛天空,漆黑的瞳孔里逐漸盈滿了明晰水色。 而身旁的地板上,那本曾經被他寫下無數傷痛和期待的陳舊日記被風翻開,湛白的紙頁被風一頁頁翻過,最后停留在最后一頁。 …… 【我想給你一個一無所有之人赤.裸的愛意】 【想給你風行千里永生不忘的歸期】 【我想給你一切我所擁有的、你所渴望的,即使是水中的明月,天邊的星辰】 【那些穿行在血液中的愛戀,口中傾吐的昵語,甚至這風燭殘火的生命】 【這一切都將屬于你,無論你選擇無視、踐踏,還是棄之如履】 【我心甘情愿把這一切都打上你的烙印,鐫刻你的姓名】 【除了陪伴一生的承諾,和白頭偕老的愛情】 作者有話要說: 別再逼叨了,我不稀罕你,你也別來招惹我 第27章 隱忍 自從知道他繼父不在家, 林錦陽總是三天兩頭地找借口讓他去他租的房子里過夜。 陸清竹拒絕不了他的請求, 所以總是答應,幾乎每個星期都會有那么一兩天和林錦陽住在一起。 時間一長, 陸清竹發現自己開始對那個牢籠般的家產生了恐懼。 他越來越不想回去,每次站在那扇掉漆的防盜門前, 他都能清楚地感受到自己握著鑰匙的手在微微顫抖。 不想打開。 他害怕自己打開門,這扇門口會站著那個給了他無盡痛苦的男人。 他真的,不想再回到這個可怕的家。 但是, 他現在還不能離開這里。 十年的折磨苦楚,他不能就這么輕易地放過這個惡魔一樣的男人。 因果循環,報應不爽。 十年的痛苦,他必須讓施暴的魔鬼付出十倍百倍的代價,只有這樣才能平息他心中日夜燒灼的怒火和憤恨。 依舊和往常一樣告別林錦陽來到門前,他拿出鑰匙,房門被打開的瞬間,有人帶著一身酒氣站在門口, 望向他的目光里滿滿都是厭惡和鄙夷。 致命的恐懼和害怕涌上腦海只需要短暫的一瞬間。 陸清竹下意識地轉身想跑,可門里的男人卻猛地抓住了他的手, 揪著他的頭發把他活生生拖回牢籠。 之后的一切就像是一場噩夢。 逼著他拿出學校補助給貧困學生的伙食費, 男人帶著一身醉醺醺的酒氣離開了。 掉漆的房門在他面前緩緩關上, 他躺在地板上,溢滿血腥味的咽喉嘶啞得厲害,每一次呼吸都撕扯著血rou模糊的痛楚。 他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等到他醒過來的時候, 窗外的天空寧靜得像是一潭漆黑的湖水。 房間里安靜得可怕,除了窗外慘淡的燈光再無其他。 他害怕繼父會中途折返回來,所以他強撐著身體從地板上爬了起來。 出門順著石階一路往下,他走得步履蹣跚,剛被皮帶抽打過的背脊痛得像是火燒。 沒關系的。咬緊牙關轉過街角,昏暗的路燈在青灰色的石磚上投下模糊的暗光。他踏著一路稀薄燈光艱難向前,最后在一株香樟樹下精疲力盡地停下腳步。 我不疼。陸清竹抬手捂住蒼白的嘴唇,劇烈翻涌的喉頭沁出鮮血,嘔出的胃液里夾雜著稀薄的腥紅。 我一點都不疼。 只要能親手把那個男人送進監獄,他就是再痛也愿意隱忍。 …… 林錦陽完全只是一時興起才會起床靠在窗邊點了一支煙。 江南的夜晚很安靜,凌晨時分的街道空無一人,冰涼的玻璃窗上凝著一層細密的水珠。伸手把窗推開一道縫隙讓煙霧隨風散去,窗外的空氣中彌漫著潮濕的霧氣。 可此時此刻,寂靜街道的一側,青灰街道和靛藍天幕交接朦朧的地方,有人踉蹌著走在路燈籠罩的人行道上,凌晨濕冷的露水沾濕他額前柔軟的碎發。 他目光輕顫,下意識地睜大雙眼。 路燈下的人如有所感地抬頭,蒼白細致的五官,漆黑的眼里落滿悲戚的雨水。 他仰起頭望向頭頂陰云低垂的蒼穹,臉上的神情是悵然若失的悲戚,像是下一秒就會隨著身畔獵獵吹拂的風,消失在霧氣深重的靜謐冬夜中。 林錦陽猛地愣住了。 一片空白的腦海中,有一根神經被狠狠揪緊直至斷裂。 他像瘋了一樣地奪門而去,順著樓梯一路狂奔而下。 “陸清竹!”他開口喊出了對方的名字,微微嘶啞的聲音,仿佛是想喚回什么終將失去的東西,那樣的惶恐,那樣的無力。 站在路燈下的人聞聲回頭,漆黑的眼里帶著詫異和恍惚,蒼白的臉龐上滿是來不及遮掩的赤.裸凄楚。 林錦陽走過去猛地抱住了他。 穿透濃重黑夜沖入光芒之中,他就像是抓住一縷即將消散于寒冬的霧氣般把眼前的人抱進懷里,竭力克制的力道里帶著小心翼翼的溫柔。 “林錦陽?”不知道為什么對方會是這么一副急切的模樣,陸清竹下意識地張開手臂任由對方把他緊緊抱在懷里,潮白燈光軟化那人五官中落拓不羈的鋒利。 “陸清竹,這么晚了你不回家站在這里做什么?”帶著苛責的語氣,那人抱著他微微喘息著,手臂收攏的力道像是收攏一束脆弱易碎的鮮花,帶著急促卻又不忍苛責的溫柔,熟悉的溫暖從背后慢慢的包圍過來,凍得發麻的四肢后知后覺地察覺到熱意。 “外面有多冷你難道感覺不到嗎?!”林錦陽著急地把身上的外套脫下來把他裹住,漆黑的眼睛里神情灼烈又溫柔,“穿的這么少萬一生病了怎么辦!” 沒來由地,他突然哭了。 這顆因寒冬凜冽疼得鈍痛的心,這一刻卻像是被浸泡在了熱氣彌漫的溫水里,繾綣流淌的泉水拭去每一寸傷痕上泛濫的刺痛,那種如釋重負的輕松和心安讓他沒來由地想要落淚。 于是他伸出手,蒼白的手背布滿淤青,還在隱隱作痛的手指試探般輕輕攥住對方的衣角,再開口的那一刻,清亮溫潤的眼睛里有了濃重的霧氣。 “陸清竹?”察覺到不對勁的林錦陽低下頭,游離的目光在看到那只手背上青紫斑駁的淤痕的瞬間猛地顫抖。 “林錦陽,我不想回去?!睉牙锏娜诵÷曕閲?,微微嘶啞的聲音像是在竭力隱忍著什么,冰冷的淚水在那張蒼白的臉頰上洇染開潮濕的淚痕。 那個牢籠一樣可怕冰冷的地方,我再也不想回去了。 我知道用這副可憐的樣子來博取你的同情很卑劣,可是在我逃出那個家的時候,我唯一想到的人只有你。 所以……就這一次好不好…… 就這一次,求你不要推開我。 —————————————————— 林錦陽沒有說話,只是伸手牽著他回到出租屋。 一個月的時間,他早就已經對這間屋子里的一切了如指掌。林錦陽拿了一件睡衣讓他洗漱完換好衣服睡覺,可就在他想要換衣服的時候,林錦陽卻猛地抓住了他,撩開他的上衣執意要給他上藥。 背對著林錦陽坐在臥室的床邊,陸清竹滿心忐忑,背脊燙得仿佛有火燎過。 他就算沒有親眼目睹,也能想象身后那人的視線該有多么熾烈guntang。 一寸一寸,焚心蝕骨的痛。 “林錦陽,你別看了?!标懬逯裼悬c想哭。 他原本以為自己重生一次已經不再是曾經軟弱怯懦的模樣,可每次獨自面對這個被他小心翼翼藏在心里捧在心口的人,他的自卑和惶恐就會像洪水一樣翻涌而出,輕而易舉地將他吞沒。 “別轉過來?!币宦曀粏〉牡秃?nbsp;身后的人按住了他的肩膀。 林錦陽顫抖著伸手覆上那片蝴蝶般瘦削的背脊上交錯蜿蜒的傷痕,漆黑的瞳孔殺意翻涌,滿眼都是瘆人的凌厲銳氣。 “陸清竹,你給我記住,我不討厭你,無論你做什么,無論你變成什么樣子,我都不會討厭你?!?/br> 所以你不要轉過身看到現在的我難以自持的兇狠模樣。 這雙眼睛里的憤怒和狠戾不該被你看見,我不想讓你害怕我。 小心翼翼地上完藥躺上床,林錦陽把臺燈亮度調低,兩個人就這么安靜地躺在一張單人床上。 “陸清竹,覺得冷的話你就靠過來一點?!绷皱\陽睜開眼睛望向了身旁瑟縮在床角冷得發抖的人。 沒想到林錦陽這時候居然還沒睡著,陸清竹渾身一抖,連忙閉上眼睛假裝自己已經睡了過去。 林錦陽的手慢慢摸了過去。 兩人中間的被窩冷得厲害,他的手碰到對方背脊的時候能清晰感受到那人肩膀的輕顫。 于是他伸手攬住那人瘦削的肩膀,把對方抱到自己的身旁。 陸清竹很瘦,輕輕松松就能把人從床的一側抱進自己懷里。 察覺到自己落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陸清竹再也不敢裝下去,睜開眼就想躲,可對方卻像是知道了他會伸手推開,伸手先他一步輕輕攥住他的手腕。 很細很冷。 然后溫柔地,把他冰冷的手心貼上他guntang的胸口,心臟跳動的地方。 想要推開的手像是突然失了力道,他溫順地松開手,像只受傷尋求安慰的兔子,在野狼的懷里尋求庇佑。 林錦陽很快就睡熟了,他伸手拉上窗簾擋住窗外的路燈,然后試探般,悄悄地伸手攥住了對方的尾指。 窗外的天空,無光無月,只有稀薄的燈光沉寂灑落。 陸清竹低下頭,把自己埋進林錦陽的懷里,用隱忍的酸澀堵著眼里泛濫的淚意。 林錦陽,你知道嗎。 其實我很害怕冬天。 因為上輩子的陸清竹就死在他人生中的第十七個冬天。 那時候的我是多么希望自己能活著熬過那個漫長的冬天,哪怕痛到聲嘶力竭一身孱弱瀕死的傷痕,我也竭力隱忍,只為了能在春日花開之時再看你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