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
第10章 我會找到你 奔跑著穿過水霧彌漫的街道,他最后在學校旁的那條小巷里找到了林錦陽。 在和林錦陽接觸的這些日子里,他反反復復地告誡自己不要介入對方的生活,清醒殘忍地劃清彼此的距離,不敢靠近。 他以為自己能忍住,忍到他扭轉曾經的命運軌跡,讓對方平平安安地活下去,他會主動退出他的視線他的生活,抹除他在他的生命里留下的所有痕跡。 他無數次地告誡自己,不要和林錦陽有過分牽扯,可事到如今,對方的一個眼神一個表情就讓他輕而易舉地崩潰。 他呆呆地看著那個坐在寂靜小巷里,低著頭一語不發的少年。 像是察覺到了他的存在,那個人的視線望了過來,緩緩停在了他的臉上。那一瞬間,整個人都像是被拖拽進冰冷漆黑的海水,視線凝滯理智崩潰,就連呼吸也隨風而止。 太痛了,真的太痛了。 他踉蹌著往前走了兩步,冰涼的眼淚就這么順著臉頰落了下來。 每一滴順著指尖滴落的鮮血都像是在他心口落下的巖漿,輕而易舉地灼穿他跳動的心臟。 林錦陽,這顆因你再次跳動的心,現在同樣因你的痛苦千刀萬剮。 他什么都來不及思考,轉身氣喘吁吁地跑回家,動作倉皇地自從自己房間的抽屜里拿出了一卷小心翼翼藏好的紙鈔。 他拿了錢立刻急匆匆地往外走,一刻都不愿意停留。 林錦陽傷得那么重他必須把他送去醫院,這些錢是他平時省吃儉用省下來的,雖然不多,但是墊付醫藥費應該足夠了。 可他走得太急,滿腦子就是林錦陽受傷的模樣,以至于沒有發覺隔壁房間里刺耳的鼾聲不知道什么時候停了下來,虛掩的房門就這么猝不及防地被打開了。 “陸清竹你tm去哪里!你給老子回來!” 男人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一股濃郁的酒氣撲面而來,手指掐著他受傷的手腕逼著他松開攥著錢的手。 “你這錢哪里來的!”男人掐著他的脖子把他按在地板上,那條曾經抽打過他無數次的皮帶又狠狠地抽在了他受傷的背脊上。 “不是說你沒錢了嗎!你想把錢拿出去做什么!你tm的居然敢偷老子的錢!” “這不是你的!” “媽的你還敢頂嘴是不是!你這個雜.種是不是找打!” 他拼命掙扎,一次次試著往外跑又一次次被拽著頭發按倒在地,直到瘦削的背脊被皮帶抽打得皮開rou綻鮮血淋漓。 他疼得撕心裂肺,嘶啞的咽喉嗆出了鮮血,細長的手指在深色的地板上抓出一道道刺目的血痕。 最后他精疲力盡地倒在冰冷的地板上,鮮血順著他的指尖不斷滴落,漆黑的眼睛里沁出了瘆人的血光。 他要出去。 那個人……在等著他。 他抬頭望向窗外的天空,濃郁的黑暗籠罩著這個死寂的雨夜,沒有星光,沒有日月。 他從來都沒有像現在這樣痛恨自己的孱弱。 這副瘦弱瀕死的身體,面對無端的暴力就連反抗都做不到。 “放開我!”聲嘶力竭的嘶吼。 再溫馴無害的兔子也有鋒利的牙齒,越是溫柔沉默的人爆發的瞬間就越是可怕。 他張嘴咬在男人的手臂上,用力撕開那層血rou,令人作嘔的血腥味在嘴里蔓延。 男人吃痛地把他的腦袋往墻上砸,高聲叫罵著讓他松口。他疼得幾近暈眩,喉嚨里鮮血不斷往外涌,緊咬的牙關卻始終不松開。 男人大概是被他瘋了一樣的反抗給嚇到了,掰著他的頭使勁往墻上撞逼他松口。 他疼得幾乎要失去意識,倒在地板上的時候眼前一片漆黑,胸口劇烈的疼痛讓他快要喘不過氣。 “真tm晦氣!看老子回來怎么收拾你!”男人猛地踹了他一腳,看著自己的手臂上的咬傷一邊罵罵咧咧一邊往外走,大概是要去醫院。 他踉蹌著從地上爬起來,手里緊緊攥著的那一卷紙鈔被鮮血浸濕了一點。他把錢小心翼翼地放進口袋里,然后拿著傘走進了雨里。 老城區的石階在時光流逝中生滿青苔,這條他曾經走過無數次的路,如今被雨水浸透生出裂紋,他拖著一副傷痕累累的身體踉蹌著走在傾盆大雨里,酸澀的眼眸淚光撲朔,任由冰涼墜落的雨水將他浸透。 長街夜色寒涼如雪,漆黑雷雨化作三途河水漫過他的腳踝,這是他從黃泉走向人間的路。 他聽老人講過,傳說中執念深重的亡魂,因為在人間還有無法了卻的牽掛,所以不飲孟婆湯不過奈何橋,寧可不入輪回忍受厲鬼噬咬,也要不惜一切代價地逆著三途河水走回人間。 他一步一步踉蹌著走在漆黑的雨水里,冰冷的水滴沖刷過鮮血淋漓的背脊,濕透的衣角滴滴答答往下淌著稀薄的血水。 大概林錦陽,就是他陸清竹這輩子的執念吧。 明知道這一切都不會有結果,明知道最后的結局只有引火自焚,可他還是不惜一切代價地去追逐。 出生在黑暗中的飛蛾愛上了火焰,這樣的愛情注定以鮮血淋漓的悲劇收場。 這世界上,大概沒有什么比明知道絕無可能還要去孤注一擲更可悲的了吧。 可即使是這樣,即使是這樣的結局,我還是愛你。 所以……等等我……再等等我好不好…… 我絕對不會丟下你…… 我馬上……就來找你…… 【愛上火焰的飛蛾對自己摯愛的火焰說,請讓我死在你的懷里?!?/br> 【如果讓我選擇一個結局,我想在你的懷里化為灰燼?!?/br> 雖粉身碎骨,卻甘之如飴。 ———————————————— 說實話,會在這種地方遇見陸清竹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 他不想讓對方看見自己這么狼狽的模樣,更不想把自己的傷痕坦露在一個剛認識不久的人面前??伤膬刃纳钐巺s偏偏背道而馳,隱忍地渴望著那個人能走到他面前抓住他的手。 于是他抬起頭,和他視線相接。 夜幕深重,霧氣繚繞,身形纖瘦的少年站在昏黃路燈下抬眸看他,潮白霧氣中驀然蔓延開四月木棉溫暖甘醇的味道。 他看不清陸清竹臉上的表情,只知道他遲疑著朝他的方向走了兩步,又轉身踉蹌著離開。 而他坐在冰冷的雨水里,自嘲般凝視著那個人落荒而逃的背影。 心里的某一角,似乎就這么塌陷了。 果然,所有人都是一樣。 陸清竹,連你也害怕靠近我。 就連你……也和那些人一樣…… 他默默地低下頭,像是一只受傷的野獸,背靠著墻壁蜷縮起鮮血淋漓的傷口。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雨越下越大,整個世界都被喧鬧的雨聲包裹。他掙扎著從地上站起來,手扶著墻壁踉蹌著往前走,任由雨水沖刷他模糊的視線。 然而,下一秒,喧騰的雨聲依舊,落在他身上的雨水卻突然停了。 那個他以為早已經和其他人一樣棄他而去的人,如今卻氣喘吁吁地跑到他面前,抬手為他擋去頭頂天空淅瀝墜落的雨水。 時間已是十月,南方濕潤的空氣中已經有了些微隆冬的料峭寒涼。 眼前的人身上只穿著一件單薄的襯衫,逆著昏黃燈光眼尾泛紅地望著他。 他的手里拿著一把暖黃色的雨傘,可淅瀝雨水卻把他整個人都澆得濕透,蒼白的嘴唇凍得泛青。 “林錦陽,你疼嗎?” 一瞬間的呆愣。 十七年,整整十七年,從來沒有人問過受傷的他疼不疼。 他是在孤獨和冷漠中倔強成長的怪物,他從來不會覺得痛。 可如今,那雙流淚的眼睛極盡溫柔地注視著他,霧氣彌漫的眼底風聲縈紆,萬籟俱靜,只有大片大片繾綣流淌的溫柔海水,就這么溫瀾流淌著將他包裹,滲透靈魂的溫度仿佛要把他溺斃在那一片寧靜溫暖的海洋里。 林錦陽感覺自己的心就像白紙般,在冰涼的手心慢慢揉皺,每一道碎裂的折痕都是神經被針尖挑斷的刺痛。 整個雨夜的喧囂在此刻歸于平靜。 林錦陽想起夢里的那個人,同樣漂亮的眼睛,神情悲慟地望著他淚流滿面。 但夢里的那個人,眼里淌下的不是眼淚,是鮮血。 頭頂的天空電閃雷鳴,留存在他腦海中的記憶愈發清晰,他記得那個人為他哭瞎了雙眼,殷紅淚水一滴滴落下。 太疼了。 他看著那人輕輕捧著他的手,柔軟的指腹小心翼翼地覆上他手背猙獰的傷口。 白天和人打架留下的傷,外翻的血rou被雨水沖刷得發白,一碰就蔓延開錐心的刺痛。 你為什么還要來找我呢…… 你轉身的時候我就已經做好了你再也不會回來的準備,因為我早就已經習慣了被拋棄。 這雙鮮血淋漓的手,就連生我養我的至親都不愿意觸碰,我又怎么敢奢望你握住。 那雙眼睛里的淚光更亮了,溫柔得像是隕落的星辰,就這么順著臉頰一滴滴落下。 路旁的出租車沖他們按響了喇叭,陸清竹把雨傘放在他肩膀上替他擋住頭頂墜落的雨水,瘦削的肩膀撐著他的身體踉蹌著坐進出租車。 林錦陽呆滯地望向面前,那張近在咫尺的臉。 濃郁的黑暗無聲環繞,他看不清對方的面孔,只能隱約看清對方臉部的輪廓。 他記得他說過,他喜歡的人溫柔又乖巧,而且一定要有一雙世界上最漂亮的眼睛。 身旁的的人與生俱來就有一雙干凈澄澈的瞳孔,眼神純粹而溫柔,像是三月春光溫暖灑落的明澈湖水,更像是行走在霧霾橫行的城市,抬頭不經意間望見的藍天。 大概這就是天意吧。 漆黑的深夜電閃雷鳴,他在一片煉獄般濃稠冰冷的黑暗里遇見了一顆溫暖的星星。 “麻煩去中心醫院,我朋友受傷了請您快一點!” 中心醫院離老城區并不遠,總共不過十幾分鐘的路程很快就到了醫院門口。 雨依舊下得很大,后座的少年小心翼翼地把人扶著走出出租車后關上車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