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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質地綿韌、光潔如玉的宣紙上,斑斑血跡,觸目驚心。 陳墨耕唬得半晌動彈不得,跟木頭人似的呆了好一會兒,方顫聲道:“二弟,你你你怎么了?” 陳樂欣嗷的一聲哭出來,“二叔,你千萬不能有事,你是陳家的頂梁柱啊?!?/br> 陳墨耕也跟著嚎啕大哭,“二弟,你好端端的怎么吐血了?你別嚇大哥啊?!?/br> 他父女倆放聲大哭,守在外面的書童唯恐出了大事擔當不起,忙一層一層往上報。 南陽公主正在教何盈撫琴,聽說陳墨池吐血,自然也是關心的,親自過去看望。 何盈磨磨蹭蹭的,不想跟著一起去。 何盈的教養嬤嬤桑夫人勸說,“駙馬染疾,郡主還是應該去請個安的?!?/br> 何盈不情不愿,“駙馬最近得了嘉獎,你知道吧?他捐給戶部八百兩金子,也就是八千兩銀子?!?/br> “這有什么不對么?”桑夫人小心翼翼的請教。 何盈到底年紀小,心里藏不住話,氣哼哼的道:“他倒是會藏私房錢。夫人不知道,在吉安城的時候,陳家那位大姑娘闖了禍,是我母親大公無私,拿出一大筆錢,替陳家收了場。從那件事之后,我母親儉省了許多,我也跟著過苦日子,想買把名琴,都擔憂府中用度不足,索性省了。駙馬卻有閑錢往外捐?!?/br> 桑夫人拿何盈當小女孩兒一般哄勸,“郡主天潢貴胄,這些銀錢小事,何必放在心上。大公主乃陛下之嫡長女,大公主的府邸,應該成為其余的公主府的楷模,父慈女孝,那是必須的?!?/br> 何盈悶悶的,“好吧?!甭犐7蛉说膭?,跟在南陽公主后面,也去了陳墨池的書房。 還沒進門,便聽到了哭嚎聲、暄鬧聲,亂糟糟的。 何盈實在看不起,語氣鄙夷,“這陳家人也太能吵鬧了,好好的公主府,被他們鬧成什么地方了?” 桑夫人嗔怪的望著何盈,目光中不無責備之意。 何盈只好不再抱怨,換上關切的神色,進入書房。 進去之后,何盈真想翻白眼。 陳老太太,陳墨耕、趙氏夫婦,陳佩和她丈夫齊信,陳樂欣,再加上陳樂成之妻曹氏,嚴嚴實實圍著陳墨池,哭聲震天。 “我的兒啊,我的兒女當中,只有你一個人有出息。你若有個三長兩短,陳家這一大家子人可怎么辦???”陳老太太邊哭邊數落。 南陽公主站在一邊,臉色陰沉。 “娘?!焙斡奶鄣姆鲎∧详柟?。 南陽公主火氣往上躥,太陽xue脹痛。 駙馬就算身子康健,這些人圍著他哭,也得給哭暈了吧?可惡,正經本事一點沒有,只會嚎,只會哭訴。 “太醫到了么?”南陽公主催促。 侍女戰戰兢兢,“已經緊急宣召了,應該快到了?!?/br> 陳墨耕哭著哭著,眼淚一抹,大聲問道:“二弟,你看了封信便吐血了,是誰的信?告訴大哥,大哥替你出氣!” “是誰?”“是誰?”陳老太太、陳佩等人一聲接著一聲。 陳墨池先是被香瓔激怒,接著被他的家人包圍,心灰意冷,異常疲憊,悄悄把書信收了起來,“并不是。書信沒有什么,我身子不舒服而已?!?/br> “騙人?!标惸?、陳佩都不信。 “快把書信拿出來讓娘看看?!标惱咸膊恍?。 陳樂欣叫道:“我想起來了!是安王府的來信!” 她這一聲不得了,陳家人炸了,“安王府?香馥不就嫁到了安王府么?一定是香馥!” “走,找她算賬去!”陳墨耕、趙氏夫婦,陳佩和齊信,義憤填膺,氣勢洶洶,一起挽袖子。 陳墨池急得臉上泛起一陣紅潮,“站住!你們知道安王府是什么地方么?安王殿下,是今上的皇叔。廣寧王殿下,是今上的親堂弟。廣寧王妃是你們能得罪能冒犯的?” 陳家人訕訕的往下放袖子,“那,那便吃了這個啞巴虧不成?便宜那個賤……” 被陳墨池直愣愣的、惡狠狠的盯著,陳家這些人背上一寒,把“人”字硬生生咽了回去。 南陽公主心中一陣不舒服。 陳墨池總會維護香馥,南陽公主雖然不愿意承認,但心里是有幾分嫉妒的。 “嬸嬸有信給駙馬?”南陽公主有意放柔了聲音。 她心里是嫉妒的,但她不能表現出來。那樣的話,豈不是讓外人看笑話,豈不是讓陳墨池太得意了。 陳墨池避開南陽公主的眼神,“廣寧王妃沒有寫信給我。信是瓔兒寫的,沒甚要緊話,不過是女兒和父親撒嬌?!?/br> 陳墨池是成過兩回親的人,有意無意,會拿前后兩任妻子做對比。 南陽公主比香馥差太遠了。 南陽公主會和他分得很清,陳家人的額外開銷讓他自理。香馥從來沒有這樣,有香馥在,他陳墨池何需面對什么衣料、鋪子這類的俗事?香馥全部分替他打點得妥妥貼貼。 陳墨耕到了京城想盤個鋪子過來,做法雖然不合適,但陳墨池能理解。畢竟在吉安城的時候,陳墨耕自己有過綢緞鋪、米鋪,全是香家送給他的。 南陽公主府什么有過這樣的胸襟度量?從來沒有。南陽公主允許陳家人住到公主府,已經是格外開恩了。再多余的東西,不肯恩賜。 前后對比,還是香馥貼心。 “原來是她?!标悩沸赖蓤A了眼睛,“是她把二叔氣吐血的!” “忤逆啊?!标惱咸濐澪∥?,“女兒氣父親,忤逆啊?!?/br> “上衙門告她去?!标惻逅貋聿幌蚕悱?,這時抓到香瓔的把柄,不肯輕輕放過,“一個不孝的罪名,能制死她!” “這不好吧?!标惸淮髽芬?,“瓔姐兒總歸也是自家侄女。她有不對的地方,做長輩的教給她也便是了,鬧到衙門,丟的是陳家的臉?!?/br> 曹氏眼珠亂轉,“我聽說這告到衙門,官老爺定了罪,也能判罰銀子?那咱們也別到衙門告瓔姐兒了,直接讓瓔姐兒陪錢多好?!?/br> “對,賠錢。二弟還要請太醫呢,光這醫藥費便不少?!标惔筇@陣子手頭緊,正缺銀錢使用,聽到賠錢兩個字,連連點頭。 南陽公主簡直聽不下去了。 陳家這些人,也太市儈了吧? 侍女報太醫院的周太醫來了,南陽公主以周太醫資格老、脾性怪為理由,讓陳老太太等人全部回避。 她可不能讓陳家這些人繼續留在這里,萬一他們說出莫名其妙的話,南陽公主的臉往哪擱。 陳老太太等人很不情愿,但不敢跟南陽公主頂嘴,統一被侍女帶到了東廂房。 室內空下來,也靜下來了。 南陽公主和陳墨池相對無言。 好在周太醫很快便進來了,看視過陳墨池,周太醫勸了些不要動氣之類的話,開了藥方,便告辭了。 “你女兒說了什么,把你氣成這樣?”南陽公主淡淡問道。 陳墨池不想和她廢話,但轉念一想,自己已經沒錢了,陳樂欣、陳墨耕的欠賬總要還上,只好大概把事情講了講,“……秀綺樓,綢緞鋪,一定是瓔兒設計的。這孩子辨認了尸首,晚上做惡夢,心里有氣,也只能往我身上撒了。公主,為今之計,先把秀綺樓和綢緞鋪的事了結是正經?!?/br> 陳墨池這等于是向南陽公主要錢了。 南陽公主不動聲色,“好,駙馬看著辦吧?!?/br> 南陽公主不肯給。 陳墨池費了半晌功夫,說了這么多話,并沒有要到錢,未免悻悻。眼睛一閉,躺榻上裝睡,不理南陽公主了。 南陽公主冷笑數聲,帶著何盈走了。 南陽公主走后,陳老太太、陳墨耕等沒人管束,又圍住了陳墨池,“二弟,綢緞鋪子怎么辦?我若拿不出三百三十兩銀子,便要雙倍賠啊?!薄岸?,秀綺樓的賬怎么辦?不結了這個賬,我不用出門了,老板娘會到處敗壞我名聲的?!?/br> 可憐陳墨池想清靜一下也是不行,只好勉強起身,從書桌抽屜里取出幾塊田黃石,“這是我多年來的珍藏,很是貴重。大哥拿去變賣了,先度過眼下的難關再說?!?/br> “一兩田黃三兩金”,田黃石值錢,陳墨耕是知道的。接了田黃石在手,高興的道:“我明日便變賣了,把綢緞鋪子盤下來。二弟,我往后經營得法,有了活錢,再給你買回來便是?!?/br> 陳大太太忙嗔怪道:“二弟是駙馬,何等富貴,他缺你這幾個銀子?你若有了錢,給兒子孫子攢著,二弟見咱家日子紅火,他便放心了?!?/br> 陳老太太心疼大兒子老實憨厚不會賺錢,“你媳婦兒說的對。你若有了錢,給兒子孫子攢著?!?/br> 陳佩見便宜都讓陳墨耕一家占去了,很不服氣。但她知道在陳老太太心目當中,她是出了門的閨女,是外姓人,和陳墨耕一家人不能比,有意挑撥生事,“侄媳婦兒,你聽到了吧?我大哥的錢,給兒子孫子攢著呢。侄媳婦兒,你得趕緊給我們老陳家生孫子啊?!?/br> 陳老太太、陳大太太,婆媳倆也跟著嘮叨,“你這肚子得爭氣啊?!?/br> 曹氏向來潑辣,聞言和陳老太太等人吵鬧起來,“生孩子是我一個人的事不成?大少爺常常往外跑,夜不歸宿,教我的肚子如何爭氣?” 幾個女人開始吵架。 陳老太太、陳大太太、陳佩三個人一伙,曹氏這邊只有她一個人,但以一敵三,絲毫不落下風。 陳樂欣顧不上這些,和陳墨耕竊竊私語,“爹,您想方設法多賣些錢,我制了新衣裳,還想打個新首飾呢?!?/br> 陳墨耕同意了,不過特地又交代她,“往后不準賒賬了。衣裳首飾這些,有錢咱就添,沒錢就算了?!?/br> 陳樂欣訴苦,“您又沒有功名,我到了外頭,那些千金小姐都看不起我,不理會我。我再穿得差了,人家更該看不起我了,我可憐不可憐?” 陳墨耕愧疚,“唉,這都怪爹不會讀書,考不上功名啊?!币粌染?,對陳樂欣不提要求了,陳樂欣心中暗喜。 她出身上已經比人差了,吃穿用度一定要最好的,也能抬抬身份。 陳樂欣洋洋自得,陳墨池被幾個女人吵得頭疼欲裂。 “成哥兒呢?”陳墨池質問。 陳墨池真想把他的侄子陳樂成拎過來,讓陳樂成好生管管曹氏。 曹氏敢跟太婆婆、婆婆、姑母當面爭吵,目無尊長,成何體統。 “成哥兒他,他,他……”陳大太太半晌說不出來陳樂成去哪了。 “成哥兒真的夜不歸宿?”陳墨池想起方才曹氏的話,臉色大變。 “沒有沒有,成哥兒年齡也不大,性子還沒定下來,愛玩鬧,偶爾出府游玩是有的。他很少這樣,就這幾天沒回府?!标惻鍘椭惔筇鲋e。 陳墨池大驚失色。 他想到香瓔的書信,滿是恐懼之意。 陳樂成年紀又輕,又不讀書,陳墨耕是被誘盤下了一個偏僻的綢緞鋪,陳樂成會被帶到什么樣的歪路? “二弟,你怎么了?”陳墨耕見陳墨池臉色白得不像樣子,慌了。 陳墨池握了他的手,“大哥,去找成哥兒,一定要把他找回來!” “好,好?!标惸母?,答應兩聲,撥腿便跑。 陳樂成是他的親生兒子,沒人比他更緊張更在意了。陳樂成在外吃喝玩樂可以,若是出了什么事,豈不是要他的命么。 “成哥兒怎么了啊?!标惱咸?、陳大太太等人哭成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