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節
明明也知曉她在偏廳候著,冒著聲名清譽盡毀的風險,就只是為了等到衛珩平安無事的消息。 可從頭至尾,竟然沒有一個人想著要來知會她一聲。 哪怕真是鄉下進府城打秋風的窮親戚,也不必疏忽針對到如此地步吧? 能進這院子伺候的,想必都是衛珩最信任的下屬,宜臻忽然有些好奇,自己在衛珩身邊人心里,究竟是個什么風評。 她許久不說話,讓整間偏廳靜悄悄的,靜的甚至能聽見不遠處主屋內里著急忙慌的取水聲。 “大夫多久之前說的?” 頓了好半晌,前方才傳來少女平緩的嗓音。 “......有小半時辰了?!?/br> 平譽心里越發慌張起來,不安又恭敬地低著頭,一句多余的話也不敢說。 但出乎意料的,祝姑娘并沒有追究他們的失職,反而直接問:“既然是這樣,我能否進屋瞧一瞧你們主子了?” 她的語氣極輕緩,卻像驚雷一般敲在平譽心底:“好歹,我也算是衛珩的未婚妻呢是不是?!?/br> “是......是?!逼阶u顫了顫音,“只是......” “你先別只是。你就告訴我,這塊東西,究竟是有用沒用?” 少女忽然舉起一塊牌子,眼神寧靜,“衛珩當初把它給我的時候,與我說過,只要拿著這道令牌,我要什么有什么,便是整個衛莊,他都可以給我?!?/br> 她抬起眼眸,彎彎唇:“但是我瞧著方才的架勢,覺得他說的話好像也并不作數的?!?/br> 這話意有所指,個中意思實在太過駭人,平譽撲通一聲就跪下了,全身上下都開始冒冷汗:“作數的,自然是作數的,都是那群小子沒眼力見,您大人有大量,奴才這就好好教訓教訓他們?!?/br> “也不必在我面前教訓,衛珩的人衛珩他自己管,怎樣都不必給我交代?!?/br> 宜臻起身走至門邊,“只是既然你說這令牌作數,那走罷?!?/br> “......是?!?/br> 主子當時受了重傷,是齊姑娘和祝少爺扶著他進的院子。 他撐著最后的神志,吩咐他們守著屋,除了石大夫,不允許任何人進去。 但平譽想,主子當時絕沒想到祝五姑娘會來。 既然祝五姑娘真的來了,那她就絕對是唯一那個例外。 “手握兵符,就形同主子親至。怎么,如今你們連主子的命令也敢不從了是不是?” 兩個守衛面面相覷,猶豫片刻,最終還是在平譽的厲聲呵斥下讓開了一條道。 看來真要強迫下去,也不是不可以。 甚至合情合理。 宜臻挑了挑眉,視線輕飄飄地掃過他們,什么都沒說,推開門直接進去了。 但沒料到的是,她才剛跨過屋門門檻兒—— “誰放她進來的?!” ——迎面就是一道毫不客氣的呵斥。 齊谷南蹙著眉,沒有看宜臻,反而冷冷地盯著門口的護衛:“都把你們主子的話當成耳旁風是不是?什么阿貓阿狗都往里放,衛大哥要是真出個三長兩短,我看你們能有幾條命賠!” 說這話時,她的視線還在平譽身上掃了一圈,個中意味,不用揣摩都看得出來。 不過就是指桑罵槐罷了。 衛宅的主屋極大,她雖然一直在屋內,卻也只能守在外間,正好隱約聽見了門口平譽呵斥護衛的幾句話,但沒瞧見宜臻手里的令牌,也不知道這些護衛純是因為那兵符才放宜臻進屋的。 不然她這樣聰慧又有心計的姑娘,絕不會做出這樣尖酸刻薄的事兒。 在齊瑗心里,她全然把宜臻當成了京城里那些對衛珩趨之若鶩的普通姑娘,頂多就是身上多了兩個頭銜: 一是亭鈺的jiejie。 二是長輩們給衛珩訂下的娃娃親對象。 但衛珩的性格她清楚,不是愛屋及烏的人,更不是那等愚孝之輩。 所以宜臻在她眼里,根本就沒有任何威脅性。 她的話一句一句說個沒完,乍一聽是在斥責守衛,實際上壓根兒就是在指著宜臻的鼻子罵。 宜臻抬起眸,認認真真瞧了她一眼。 而后略微揚眉,什么也未說,繼續就要往內走。 “祝姑娘,我想你還沒聽明白我的意思?!?/br> 齊瑗直接伸手攔住她,“你不能進去?!?/br> ...... “我聽明白了你的意思?!?/br> 宜臻忍不住彎唇笑了,“只是我不明白,我為何要聽你的,你是誰呀?說起來,我都還不認識你呢?!?/br> “我是......我是誰不重要?!贝虬缢貎舻墓媚锩济锦驹骄o,加重了語氣,“但是衛珩早先就吩咐過,不許任何人進去,這是衛宅,不是祝府,還望祝姑娘您懂點兒分寸?!?/br> 唔。 其實這個齊姑娘和她二jiejie祝亭霜有些像。 都是極愛管閑事卻又不分青紅皂白就擅作主張的正義判官,清高又自傲,言語措辭都自以為是的讓人疲倦。 宜臻收了笑,面無表情地瞧著她:“那我就是不懂分寸,我非要進去,你能拿我怎么著呢?” “你真是......” 齊瑗都要被她氣笑了,“祝姑娘,我原不想說這么刻薄的話,但你既然連臉面都不要了......” “讓開?!?/br> 她愣了一愣:“你說什么?” 宜臻煩死了,揪著她的領口往旁邊一扯,那動作利落又不拘,就像話本里寫的江湖豪杰兒女,齊瑗呆愣地望著她的背影好一會兒,都沒反應過來。 直到對方已經推開里間的門走了進去,她才一下回過神,視線掃過一旁眼觀鼻鼻觀心的幾個奴才,只覺得面子里子全丟了,臉漲的通紅,氣急敗壞地就跟了上去。 “祝五姑娘!你這竟是什么意思?我方才又是哪兒惹了你......” 她的話說到一半,忽然卡在嗓子眼,腳步也停住了,怔怔地站在那兒。 ——不知道是什么時候,衛珩竟然已經清醒了。 他就倚在床頭,玄色的衣袍松松垮垮半系不系,或者說大夫壓根兒就不敢幫他系全了。 因為胸膛上全是傷口,繃帶上還透出血色來,只遠遠瞧著都覺得十分嚇人。 “你怎么也來了?!?/br> 他的眼眸在燭火光里顯得越發幽深,嘆息道,“祝宜臻,你已經不是小孩兒了,不要總是任憑自己的性子做事?!?/br> “是了,我也與她說了......” “不用你說?!?/br> 衛珩直接打斷她,語氣極淡,“該說的話我會跟她說,你出去罷?!?/br> “......”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第56章 “宣帝病重,上月中發熱又咳血,換了幾個御醫,診完脈后都只跪下來請罪,說至多也只能拖個一兩年的功夫,他又疑心重,不敢輕信外頭的游醫和高僧,也就只能那么拿藥拖著?!?/br> “這事兒一直瞞著外頭,連太子都沒透一點口風,但一整月里議事堂關了這么多日,奏折一大半兒都不是御筆親批,底頭的人多少也能猜出些什么,只不過在懷疑老皇帝是不是設局試探罷了?!?/br> “宣帝一旦松開對朝政的把控,太子和惠妃必然狗咬狗鬧得不可開交,但與此同時,他們也是天然的盟友,不論是對北境、對南疆,甚至對我。這也是為何我提前來了黎州,著急忙慌地要提這個親?!?/br> “今夜衛宅遭襲,并不單單只太子動的手,還有惠妃,他們一個有著大把朝臣擁躉,一個是老皇帝的枕邊人,娘家手握兵權,聯起手來對付我,估計也是想趁著我不在京城,打個措手不及?!?/br> “我們在太子身邊有眼線,但惠妃處事一向警惕,又是深居后宮,我們安插進去的人還沒站穩腳跟,不能在這時候露出端倪?!?/br> “黎州這邊尚還能穩住局面,京城那頭只怕已經十分糟糕了,黎州地僻,便是用最快的鷹隼,消息一來一回也要好幾日,宜臻,”他倚著床頭,目光靜靜落在她的臉龐上,帶著幾分歉意,很溫柔,“真要發生什么事,根本來不及部署?!?/br> 宜臻跪坐在軟塌之上,一直垂眸聽著,直到衛珩說到了這兒,她才抬頭看了他一眼。 “京城那邊那么糟糕,”少女頓了頓,“你是不是得回去坐鎮?” 衛珩沒有回答。 其實此刻,他渾身上下都是傷,尤其是胸口和肩頭兩處,說話時只要稍稍一用力,就會牽動傷口,帶來陣陣鉆心的疼。 石大夫千叮嚀萬囑咐了,這段時日都要臥床好好休養,甚至連思慮都不可過重。 可是京城那邊局勢不等人,皇帝病重失權的情況下,太子和惠妃一聯手,連南疆酆王都不敢輕舉妄動,更何況他一個羽翼未豐,手底下勢力還四分五散的年輕朝臣。 “我記得惠妃,惠妃身邊的大宮女就是從衛宅出去的?!?/br> 小姑娘忽然變得有些著急,仰頭可憐巴巴地望著他,“不能讓她傳消息出來嗎?” 整個屋室靜了好半刻。 衛珩揉揉眉心,神情有些疲倦:“據我得到的消息,今天晚上的行動,就是她給惠妃獻的計?!?/br> 宜臻一下愣在那里:“可是,可是她不是從衛莊出去的么......” “她是從衛莊出去的?!?/br> 男人的神情極其平淡,“宜臻,你知道為什么我說你身邊的那個丫頭不值得培養么?” “.......為什么?” “因為她一瞧就不是個守規矩的人。話多,念舊主,好奇心重,這些在衛莊都是大忌,她全都犯了。三花雖然是從衛莊出去的人,但從她被送到惠妃宮里那一刻起,就和衛莊沒有任何關系了。否則,你以為惠妃為什么會花大價錢買一個細作回去?” 宜臻沉默了下來。 這一刻,衛珩還受著傷,眼睛里頭還帶著倦意,幾道紅血絲極其醒目,明顯是需要休息了,但她躊躇半天,竟然不知道要說些什么。 有些話,她張不了口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