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節
伴隨著這封信的,還有厚厚幾疊的賬本,和衛莊在黎州的鋪面及田產分布。 宜臻這才覺得父親的病或許還有什么轉機,擦干眼淚,毫不猶豫地應下了。 果然,她行至一半,就得到了京城祝府的壞消息。 難怪衛珩要她把所有能帶的好東西都帶上。 而還沒等她卸貨下馬車,她父親的病就好了,還是因為一個從未聽說過名號的江湖游醫。 難怪衛珩讓她放寬了心,不要太早傷情。 而等她費了小半月的功夫,終于把衛莊在黎州的生意和田產給拾掇清楚了之后,她才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識到,她的未婚夫衛珩,真的是一個極了不得的人物。 也是真的富可敵國。 這兩年下來,她勤勤懇懇,戰戰兢兢地做一個主事。 每每與掌柜們算賬本時,都要專門約在城外的莊園內,簾帳厚重,圍爐夜談,仿佛在密謀造反的不是衛珩,而是她祝宜臻。 宜臻覺得自己真的好用心,好費力。 身為一個還未出閣的姑娘家,幫他把西南的生意經營的蒸蒸日上,衛珩應該發個大紅封好好酬謝她才是。 ——雖然她拿的那三成半的利,數額就已經大的能夠嚇死人。 宜臻有時候甚至還在想,僅僅不過一個黎州,衛珩就能賺這么多銀錢,那再算上京城、江南、北疆、瓊州......豈不是連國庫都要比不過他了? 他又有武器馬車庫,又有護衛士兵,又有人脈和暗線,難怪他非要造反。 便是不報母親的仇,也不能讓這些銀錢馬車平白堆在倉庫里生灰呀。 宜臻覺得自己忽然理解了衛珩, 也許是從小就書信往來不斷,一手被衛珩帶大的緣故,宜臻與衛珩的喜好口味極相似。 日子久了,連思緒的方式都有些相像,甚至可以說是心有靈犀。 她和祝亭鈺這位同胞弟弟之間,都沒有這樣的默契和靈犀。 最起碼,馬車停下后,宜臻扶著丫鬟的手下了馬車,看見候在側門處的石榴的第一眼,就下意識地問出口:“你怎么等在這兒?是衛珩來過了?” 石榴是祝二太太身邊的大丫鬟,聞言微微一笑,沖她行了一禮:“是呢,衛公子一早上便派了人過來,只是姑娘,這事兒說來繁瑣,您進府看了就知曉了?!?/br> 宜臻微微挑眉。 她邁步一進庭院,就瞧見了地上的好幾個紅木大箱子,有幾個還蓋著紅布,壓著秤砣,分明就不是一般的行李。 若不是石榴在一旁笑著解釋了緣由,她還以為是她的大jiejie又與大姐夫爭吵著要和離,又帶著自己的嫁妝回府來了。 “這是衛珩公子今日早間送來的,足足有八大箱,還有一封信?!?/br> 石榴把那封厚厚的信遞給祝二太太,道,“來送的是衛珩身旁的平譽,他說因路途遙遠,有些聘禮不好一時全運過來了,來回周轉也麻煩,就先送了前禮來?!?/br> 她又呈上來一本單子:“不過聘禮單子都在里頭了,衛公子讓咱們先瞧瞧可有什么不妥的,好提前增添或是減去,免得臨到頭了著急忙慌的不好弄?!?/br> 祝二太太接過信和單子,腦子有些懵。 還有這樣送前禮的? 她真是第一次聽說。 只是...... “嗒”的一聲,箱子被打開,少女就站在旁側,垂眸注視著箱子里的物件。 不是什么金銀首飾,也并非木材家具,而是滿滿的一箱子紙。 雖然質地細膩,色澤白潤,但它也只是一箱紙。 和衛珩往日的闊氣作風完全不相符。 少女一言不發,靜靜打開了第二個箱子。 是一箱擺放的整整齊齊的畫筆與顏料。 一共七個大箱子,文房四寶齊全了,還有些零散的玩具和瞧不出是什么用處的小玩意兒。 有一封信,隨意放在一個不起眼的地方,宜臻撿起來,拆開看了。 和離書。 是一封按了手印的和離書。 少女把信壓在胸口,也不知怎么的,忽然就紅了眼眶。 祝二太太又驚又惱,忍不住皺起了眉。 這是什么意思?是故意給他們祝家難看,還是瞧他們家落魄了,想在成婚前故意壓宜臻一頭? “這真是......何至于要這樣羞辱我們,祝家雖然如今沒落了,卻也不是那種自辱自賤之人......” “母親?!?/br> 宜臻打斷她,仰起頭,紅著眼眶彎了彎唇,“我曉得他是什么意思的?!?/br> “我覺得他極好,極好?!?/br> 漸落的日頭下,少女微頓,又緩慢道,“極好?!?/br> 衛珩說,她可以一直做自己喜歡的事兒。 他不拘著她,甚至還幫著她。 和離書他也提前寫好了,有朝一日倘若她真的覺著在他身邊活著不舒心,就走。 體體面面,毫無牽絆地離開。 這是他衛珩對她的承諾。 宜臻覺得,自己窮極一生,也再無法尋出第二個如衛珩一般的男子了。 就如同旁人所說的,這么好的男子,被她遇上了,是她值得慶幸一輩子的好福氣。 “只是這婚期倒真是急了些?!?/br> 因為知曉小女兒打小主意正,有些話祝二太太也不會刻意避著她,捏著信紙,擰著眉道,“本來說好訂在五月底的,可如今又要提到下月中旬,嫁衣都還沒繡好呢,哪有這么急的?!?/br> “也許是真的要出什么變故了?!?/br> 宜臻想了想,“否則改婚期這樣的事兒,衛珩一定會提前與你們商量好再定的,這樣專斷獨行,不是他的作風?!?/br> 祝二太太沒好氣地白了她一眼:“你又知道了?小姑娘家家,也不知羞,我怎么就養出你這么個野姑娘來?!?/br> 祝宜臻眨眨眼,沒說話。 確實是要有變故了。 黎州地處西南,又交通不便,所以接受外界的消息極為緩慢。 可宜臻有送信的矛隼,多少知道一些京城的情況。 如今,大宣的朝堂已經亂的不成樣子了,多少人尸位素餐,上上下下貪腐成習,各地災荒不斷,流民的數量簡直驚人。 這樣的大宣,能撐到如今,已經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是極了不得的事兒了。 就她所得知的消息,南疆的酆王招兵買馬的動作越發肆無忌憚起來,蠢蠢欲動,不知什么時候就會舉兵北上。 也難怪衛珩要在這時趕來黎州,只怕他知道的消息,要比她更驚人一些。 在這一刻,宜臻竟然完全沒有待嫁姑娘的羞怯和惶恐,腦子反而全是朝堂局勢。 “太太?!?/br> 有婆子急匆匆地從院子外趕了進來,面上帶著薄汗,許是走的急了,說話還有些氣喘,“太、太太,不好了,外頭、外頭......” “外頭怎么了?好好說?!?/br> “外頭來了一大幫的人,說是京城來的本家親戚,其中還有老爺的親娘,還有說是您的弟妹.......” 這婆子的話雖然粗俗,但十分明了。 祝二太太的心一下就沉到了谷底。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第52章 通傳的婆子雖然著急忙慌的,說的話卻并無錯處。 確實是京城的祝家來人了。 不,應該說,是京城的祝家全來了。 浩浩蕩蕩幾房人,足足費了三輛馬車兩只騾子,塞得滿滿當當的,就停在通判府的正門口。 真是好大一陣仗。 所幸這片兒住的都是黎州的達官貴人,平日里街巷間往來的人不是很多,此時又未到節假日,也非下朝的時辰,不然往后大半月,滿黎州城議論的新聞,怕都是今日通判府的這樁事兒了。 也不為別的,而是祝家這幾房人,實在也太過新鮮了一些。 從京城到黎州,陸路與水路交互不斷,本應該輕車從簡,若真有什么要緊事兒,按照高門世家的作風,也該只打發個主事的人來才是。 可宜臻粗眼一瞧,不止幾房的主子,竟然連主子身邊的幾個大丫鬟和小廝們都跟著來了。 行色匆匆,蓬頭垢面的,身上的衣衫應是許久未清洗了,蒙上了一層舊灰,仿佛是什么千里迢迢來投奔親戚的窮苦逃難人家。 宜臻長到如今十幾歲,從未見過祝家下人這樣的相貌。 不說旁人,就說頭一輛馬車旁跟著的青煙,原是老太太身邊最得信重的大丫鬟,在府里向來比一些庶出小姐還有體面,連宜臻見到她,都要喊一聲jiejie。 而如今,她穿著一身粗布麻衣,肘間還打了幾個補丁,粉黛未施,面黃肌瘦,比之黎州城內行乞的流浪兒也好不到哪兒去。 看來一年多前宣帝的那幾道圣旨,真是讓他們元氣大傷。 就在宜臻端詳的功夫,馬車車簾也終于被打開,最先下了馬車的是大太太,而后是三房和四房的幾位主子,最后才是被祝亭霜攙扶出來的祝老太太。 大哥哥,二哥哥,被二哥哥牽在手里的亭詹。 祝宜嘉,祝宜雙,祝亭霜。 等了一會兒,后頭就再沒有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