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
祝二太太心頭一顫,后頭的話再也說不出來。 讓女兒躲在京郊,本就是想不到辦法中的辦法,她自己也清楚,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日后她與老爺去了黎州,就留夕夕一個在京里頭,還不是任打任罵,鞭長莫及。 只不過還留一絲僥幸罷了。 “要不然,把你送去你外祖家,揚州雖比不得京城,好歹也是繁華之地,你外祖母又一貫愛你的很......” “天子下了調令,我本就該隨父親往黎州去的。若是留在京城,由祖母教養,尚還說得過去,要真是久居外祖家,再被有心人翻出來,輕易就可扣上一個不尊圣旨的罪名,到時候又參父親一本。去揚州,我倒還不如隨你們往黎州去?!?/br> “......” 祝二太太沉默下去,好久都沒再說話。 片刻后,她問:“你是如何知曉這事兒的?是老太太派人去接你了?還是你大伯母?上午才傳出來的消息,他們手腳倒真是快!平日里瞧著不聲不響的,一個老封君一個笑面佛,還真以為她們是什么好的,結果在這關頭露出狼尾巴了......” “母親!” 宜臻蹙眉喝止她,“你胡說些什么呢?!?/br> 還在院子里頭,非議長輩的話就這么大喇喇地喊了出來,母親也真是氣糊涂了。 “咱們進屋說罷?!?/br> 她扶過母親的胳膊,“趁這會子祖母還沒派人來請,我還有好些話要告訴你呢?!?/br> “你說什么?!” 東廂房內,祝二太太只差沒把手里的茶杯砸了,瞠目結舌地看著女兒:“你說衛珩?” “嗯?!?/br> 宜臻避開她的視線,“您也知道的,小時候我和衛珩被擄走,刺客其實是沖著昭華郡主去的,衛珩當年救了昭華郡主一命,昭華郡主記著這恩,自然愿意出手相幫。只不過她如今不在京城,便只能托了惠娘娘寫信?!?/br> 那封信,宜臻最終還是拆開看了。 因為并未封口。 并未封口就意味著,衛珩無所謂她看不看,祖母拿到時,定會以為她看過了。 既然這樣,她為何還要老老實實地閉目塞聽。 信是惠妃寫的,信上有惠妃私印,且衛珩既然敢拿出這封信來,就一定不會在這方面作假。 惠妃在信里說了,她與寧王妃未出閣時是手帕交,祝五姑娘又于昭華郡主有救命之恩,被寧王妃視若親女,那便也是她親女。她在宮內無法照看,只能托了老太太多上心些。 信尾處,還特地問了如今祝三老爺外放到何處了,大公子念書如何了。 不長不短的一封信,表達的意思大致便是:留宜臻在京中教養,她可幫祝三老爺調任回京,在祝大少爺的科舉仕途上出些力。 惠妃出身曹國公府,育有兩位皇子和一位公主,與皇貴妃共掌鳳印,她說的話,有時比皇子還有分量些。 祖母不會不考慮的。 宜臻不能把信給母親看,也無法透露衛珩如今的本事,便只告訴她,一切都是托了昭華郡主幫忙。 不論是她打聽到消息后留在京城,還是父親免去的牢獄之災,都是昭華郡主出的手。 而歸根結底,都是衛珩幫的忙。 祝二太太蹙著眉:“圣上今日早朝才下的調令,昭華郡主遠在瓊州,如何一日之內便使了惠妃幫忙?” “調令雖是今日才出的,參朱鞍的折子卻上月就到了圣上的案頭,寧王那樣的本事,想必早就料到了這結果,是以早做準備也正常?!?/br> “......這倒也是?!?/br> 祝二太太真是五味陳雜。 她幾日幾番波折,幾塊大石頭沉甸甸壓著,眉頭就沒舒展過,如今知道小女兒不必跟著他們去黎州受苦,心里頭到底好受了一些。 可一想到這是往日里最看不上的衛家小少爺幫的忙,又覺得別扭非常。 半晌,她嘆口氣,扶了扶宜臻的鬢角:“如今你父親這般,我也不知該如何自處了,不管這事能不能成,母親都備份大禮好好謝謝他......那衛珩肯這樣幫忙,說不得真是個良配也不一定?!?/br> 是啊。 可再是良配又如何呢。 宜臻抱緊了懷里的木匣子,不聲不響地垂下眼眸。 給她寄果子,寄算題,幫她動了大人脈求人,看著多殷勤多熱心呢。 可是一見面就訓她,連面都不肯露。 她都那樣說出了要退親的話,用那樣低的姿態,委曲求全示弱又示好。 按照話本里寫的,衛郎不愿意的話,就要掀簾而出,淚水漣漣道:你把我當做何人了?我衛珩從不做背信棄義之事,這婚,我便是死也不會與你退的。 但是也沒有。 哎,是良配。 只說不定不是她的良配呢。 作者有話要說:對不起晚了這么久。 昨天晚上停電了,抱著電腦去樓下便利店枯坐到四點,由于噩夢般的蚊子大軍,只寫出了幾百個字,早上七點又要起來上班,我真的好努力在補了tt 以后只要空閑一點了,我就會盡量多寫一點的,感謝所有忍受我不穩定更新的小天使們了! 第26章 關于衛珩的談話并沒有持續多久。 宜臻跟母親把該說的話都說完了,便讓母親莫再耽擱功夫,先把臨行前的瑣事都處理了才最要緊。 左右不是真的馬上就要啟程,等祖母那里一切都塵埃落定了,也還有工夫繼續說話兒。 母親此次隨父親前往黎州就任,不知何時才能回來,嫁妝單子里頭一些不那么要緊的鋪面莊子,田契地契,甚至好些過時不用的首飾擺設,都要早些處置了換成現銀,不然他們在黎州人生地不熟的也沒個倚靠,空手空腳地去,怕是連性命都活不好。 更何況祝二太太打心底里覺著,滿庫房的器物擺設留在府里頭,就夕夕這么一個小人兒看著,誰知道最后會落到哪個黑心肝的手里呢。 便是折價變賣了,也不要便宜那些子佛口蛇心的中山狼。 ...... 這時辰,父親正在外院和門客商議要事,不好去打擾,至于亭鈺,他正在越州游學,府里已經去了信,越州離黎州就隔著兩府一州,他收到信后直接從水路走,怕是比父親還要早到些。 唯一可惜的便是大jiejie了。 她月初正好隨大姐夫前往金陵探親,也不知這時刻到了何處,一時半會兒連信都收不到,更別說趕回京城。 不過母親在這事兒上倒是看的極開,只說大jiejie前往金陵的路上,因為舟馬勞頓驚了胎,懷相有些不好,見了面也是傷心,倒還不如在書信上訴訴衷腸。 宜臻便覺得也是。 趁著母親在院子內分派事務,她坐在窗邊,借著燭光,開了衛珩給她的小木匣。 木匣子本就不大,匣壁又厚,里頭裝不了多少東西,不過一卷羊皮畫,一只樣式古怪的項鏈,還有一盒雪人桃酥。 宜臻最先嘗了那雪人桃酥,一口咬下去酥脆松香,甜口的很,竟完全是她的喜好。 事實上,除非是府里已經摸透了她脾胃的廚子,外頭的桃酥,很難得有這么貼合她的口味的。 因為她的口味實在是異于常人,古怪的很。 早些年寫信時,她就曾經與衛珩提到過,倘若是菜品,譬如什么糖醋小里脊,咕嚕rou,羔燒白果,她是一口都咽不下去,嘗到一絲甜味便犯惡心??扇羰撬诛灩u這些,她就喜歡不要命地往里頭加糖,一般人都覺得甜膩的,她反而覺著剛剛好。 那時候,她本意是想讓衛珩哥哥給她再寄些糖來的。 在那月上旬,衛珩弄出了一種糖霜,狀如細沙,色如白雪,綿軟清甜,因還在試驗中,產量并不多,便只給宜臻送了一小罐子,沒一會兒就吃完了。 九歲的宜臻嘗過之后,真是驚為天人,趨之若鶩,好想再要。 因而未到月底,便巴巴兒地寫了封信去問好。 結果衛珩什么糖霜都沒寄,反而只回了本書和一封信。 信上淡淡道:還是平日里吃太飽。 言下之意就是說,她這樣的富貴小孩兒,自小沒餓過,自然不曉得糧食的珍貴,才挑三揀四的,沒得白矯情。 宜臻那時雖然委屈又傷心,但心里頭其實也覺得他說的有道理。 沒想到到頭來,他還是記住了自己的口味。 少女垂著眼眸,沉默了一會兒,不知道在琢磨些什么。 半晌,她才把這盒桃酥放置在一邊,打開了那卷羊皮畫。 ——就說衛珩怎么平白無故地送幅畫給她,原來不是畫兒,而是一幅地圖。 圖上畫了南疆、巴蜀與一部分瓊越,正中央處恰好是黎州。 羊皮卷展開來很有些長度,卷軸背面另繪了一副更細致的黎州附圖,里頭不僅描繪了地形氣候,還標明了地方上幾家大族的勢力分布。 其中有家的名頭上,畫了一個小小的紅圈,宜臻知道這是衛珩的習慣,畫了紅圈的便表示是個好的,與他應當還有些聯系。是在告訴她,若有實在沒法子的要緊事兒,可以直接去尋這家幫忙的意思。 這是極珍貴,極用心,極好的一卷地圖。 宜臻揉了揉眼睛,覺得心里頭有些小感動。 珩哥兒可真是個好人。 她想,日后哪怕做不成夫妻,她也會把他當作大恩人瞧的。 小姑娘又撿起那條項鏈。 項鏈做的十分精致,一個小小環扣一個小小環,連起來就是一條如繩子般柔軟易卷曲的金鏈子,可掛著的東西又實在古怪,像是個厚實的圓盒子,個頭大的比之長命鎖也不遑多讓。 上頭雕了一只憨態可掬的小豬,掛在脖子上,十分不好看。 宜臻擰著細眉嘆息,看來十年未見,衛珩的品味又差了不少。 正當她打算把項鏈先收起來時,手里卻不知道按到了什么機關,掛著的扁圓球忽然“嗒”的一聲,彈開成了兩半,把她嚇了好一跳。 冷靜下來后仔細一瞧,才發現彈開的是蓋子,剩下一半的表面上,刻了一圈長長短短的刻度,還有細針在表盤上不停轉著。 這樣式十分眼熟。 讓宜臻一下想到了前些日子亭鈺剛到越州時,在信中極興奮地提到了一種叫懷表的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