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節
是鬧鈴聲。 她以極其敏捷的動作迅速撲過去——連曾經打架時都沒有這么敏捷——然后迅速關上鬧鈴。 果然是笨蛋,連自己之前出差設定的鬧鈴都忘關了!被吵醒的話你是打算明天頂著黑眼圈去上班嗎! 惡魔小姐憤怒地點開他的手機屏幕,打算幫蠢貨一舉關閉鬧鈴提醒。不關閉設置的話,五分鐘后還會響起的。 做室友時,惡魔小姐就知道他手機的解鎖密碼了。天使先生很懶,而且對電子產品一向缺乏熱度,他手機鎖屏的解鎖就是一個最簡單的“z”形圖案,方便好記。 但這次,惡魔小姐點亮他的手機后,卻看到了…… “數字鍵盤?他換鎖屏了?” 惡魔小姐一愣,數字鍵盤的背景還是一個有點模糊的小女孩。她看不清對方的臉,但那件象牙白裙子有點眼熟。 “……既然更換了密碼,是有什么不想讓我知道的隱私吧?” 惡魔小姐有點猶豫,但又怕待會兒再次響起的鬧鐘打擾他睡覺。她總不能一直守在這家伙的手機旁邊。 “我就關一下鬧鐘,立刻鎖上?!彼緡佒f,試探性輸入一串數字。 “888888”,最簡單的密碼,先用來試試水…… “喀嚓”。 他的手機立刻解鎖了。 ……這么簡單的密碼,果然還是懶嗎!只是圖一時新奇換了數字鍵盤吧!這家伙根本沒有“隱私”的概念吧! 惡魔小姐一陣無語,立刻點進鬧鐘頁面,關閉了定時響鈴的設置。她退回主屏幕,倒真沒打算去偷看信息之類的東西,就要直接鎖屏—— 主屏幕的壁紙不禁吸引了她。 那是個系著藍色圍裙在廚房忙碌的背影,有一頭及腰的焦糖色波浪卷。 ……哼。 笨蛋。 【冷?!?/br> 【好冷?!?/br> 【……而且,臟死了?!?/br> “奇怪,天使是不會有夢境的?!?/br> 清晰知道自己在做夢的天使先生,看看滿是鮮血的雙手,又看看自己身后那混著冰碴的長長拖行的血跡。 ……哦,我好像在地上爬?一路爬過來的? 【真冷啊?!?/br> 天使先生試著反抗了幾次,大概明白自己無法控制夢中自己的行為。那感覺就像是腦子清醒的僵尸?!?,誰知道呢,這么狼狽地在地上爬,也許不是自己? “……快點結束吧,這個夢很無聊啊?!?/br> 【冷?!?/br> 【臟?!?/br> 【好疲憊?!?/br> 天使先生清醒地在心里吐槽這位主人公:“那你干嘛還在地上爬啊。原地躺倒給自己來一劍吧?!?/br> 渾身是血,似乎還受了不少傷,然后在地上用四肢慢慢向前爬的痛苦——盡管這是夢境,他還是能清晰感受到的。 【……不能放棄。還差一點。離……就差一點?!?/br> 【我要……承諾好的……必須……】 天使先生冷漠地感受著“自己”逐漸崩潰的身體狀況,以及附在皮膚上,那遍布的粘稠的骯臟血跡。 “受了這么重的傷,只能說明你是個廢物吧?!?/br> 【受了這么重的傷,我是廢物嗎?!?/br> 夢中的主角也展現著驚人的淡漠、以及與天使先生如出一轍的自我厭棄感: 【還差一點?!?/br> 【……啊,到了。終于?!?/br> 在地上爬動的不明主角,終于停下了。天使先生隨著對方的視角一起抬頭,然后眼前的場景猛地一亮,就像迷霧散開—— 他看見了末日。 一個遼闊而安靜的戰場。遍地都是死去的尸體。鋪天蓋地的寒冰覆蓋了一切。情感、咆哮、刀劍的碰撞聲——一切的一切都被封凍起來。 而順著那冰層的紋路,往回慢慢追溯,可以看到一個中心。冰雪的中心,尸體的中心,血腥與殺戮的戰場中心。 主人公慢慢爬過去,直到天使先生看清了中心的具體模樣—— 那是黑發的自己。被封凍在冰層的中心,身上纏繞著黑色的鎖鏈,手里的長劍還在滴血,雙眼緊閉。 漆黑的六只翅膀在身后完全張開,構成一種奇異的神圣感,像是教堂里那種莊嚴的浮雕。 ……不出所料。 天使先生漠然地想,無非就是“啊我注定要毀滅世界”這種中二黑暗向預告片吧,小時候烏列在他耳朵旁邊叨咕過好多次了。 天使先生早已決定不讓任何事物牽絆自己的腳步,而且,老實說,這個場景他聽那些害怕自己的同族們描述過很多次。 夢里的主角,也并未因為這個場景而產生波動。 “自己”冷漠地從尸堆與冰雪中爬過去,指甲開裂,視野模糊——大概這個主人公也活不了多久了——天使先生伴著主角一直爬到封印自己的冰塊旁。 主人公仰起頭。 ……老實說,這個角度看自己的臉,真挺怪的。 天使先生感受著尖銳的疼痛,相當沒心沒肺地點評,就像在吃著爆米花看電影。然而,下一刻,他的悠閑卻猛然被打破—— “自己”,朝著冰封的天使,抬起手臂。 一條布滿凍瘡、刀痕、烙燙印記,傷痕累累的胳膊,映入天使先生的眼簾。而這是條格外纖細的胳膊,手腕上一串蛋白石鏈子閃閃發光。 夢境里,戴著蛋白石手鏈的,傷痕累累爬來的雌性,輕柔覆上寒冰。 【對不起,我來晚了?!?/br> 【一起回家吧?!?/br> 天使先生震驚地看向冰層的倒影。 夢境里,自己所扮演的角色,在冰面上映出一抹驚心動魄的焦糖色。 【魔都,契約倒計時第五天,凌晨四點三十分】 天使先生從夢境里驚醒,捂住了自己的額頭。 “……怎么回事……” 他頓了一下,注意到自己身上滑落的被子。 啊,她幫我蓋上的嗎。 天使先生默默撿起被子,疊好,放在一邊。地上的游戲機還亮著光,有著焦糖色卷發的姑娘正背靠在床腳,盤腿坐在地板上,戴著頭套式耳機。 ……她還在玩游戲啊。真不愧是擅于熬夜的惡魔。 天使先生放輕了動作,小心地下床,沒有驚擾自己的女朋友。他悄悄打開浴室的門,又悄悄合上,再打開燈光開關,準備洗把冷水臉。 天使先生打著哈欠來到鏡子前,卻陡然僵住。 ——鏡子里,夢中的黑色天使靜靜看著他。 “……啊,現在是凌晨四點多之后……在夢里轉換了?還是上次受的傷到現在還沒好?” 天使先生抓抓自己變成黑色的頭發,又在背后稍微展開一對翅膀,確認了一下。是黑翅膀的狀態。 ……嘖,從各種意義上,都充滿不祥啊。 天使先生看著鏡子里的自己,稍微等了一會兒。大約二十分鐘左右,黑色慢慢消失,白發的天使重新復原。 等到確認狀態完全轉換好后,天使先生關上燈,離開了浴室。索性他現在已經不需要冷水清醒了。 從浴室回到床邊,會經過一個小小的茶幾。天使先生注意到,茶幾上出現了一個巨大的紙袋。 ……旅館贈送的東西?昨天進來時沒看見??? 他湊近了一點,正想查看紙袋里的東西——一股香氣撲面而來。 油條,小籠包,還有生煎和鍋貼。袋子里還有兩個塑料碗,碗里分別裝著豆漿和豆腦。 ……外賣?咦,這個溫度還是熱的……凌晨四點剛開張的早餐店嗎? 天使先生那“因為奇怪夢境而引起的難得認真沉思”狀態,立刻解除了。昨晚沒吃晚飯,餓到差點睡不著的他,十分愉悅地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只熱乎乎的包子—— 唔,還是皮薄餡多的rou包子。 天使先生嚼著包子想:毀滅世界有什么好玩的。世界毀滅了就沒有rou包子吃了。 嗯,反正不需要多思考啦,去找到這個奇怪夢境的原因,再把那個原因暴打一頓就是。 天使先生的直覺,可以讓他為此賭上兩只包子:那個夢的背后,絕對有東西在搞鬼。 他捧起紙袋,走向游戲機,決定叫自己沉迷游戲的女友也來吃點東西,對天使先生是早餐,對惡魔小姐而言可能是宵夜吧…… 咦。 帶著頭戴式耳機,靠著床腳,盤著腿坐在地板上的姑娘,原來她睡著了。 天使先生慢慢蹲下,幫她關掉了還亮著屏幕的游戲機。他注意到對方身上的睡衣,不知何時已經換成了出門的打扮——惡魔小姐還沒脫外套呢。 ……哦,她剛才出去了。 天使先生看看手里的還有余溫的紙袋,又看看睡著的女朋友。她的外套有一個毛茸茸的兜帽,惡魔小姐睡著時整張臉都埋在兜帽的羽絨里,顯得特別小。 又小,又白,又干凈,不會受到一點傷害。 嗯,絕對不會。 天使先生眨眨眼,把手里裝滿食物的紙袋隨手放在地上。 【魔都,中午十一點整】